《宮闈》星冷如冰

5、5

　　出了紫伊坊，万俟紫和薛冰在大街上四处闲荡着，这个摊点看看，那个小铺晃晃，不知不觉竟已近黄昏。薛冰惊讶地发现，万俟紫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是个长在深宫对民间一无所知的闺阁小姐，恰恰相反，她对京城的熟悉程度足以令任何一个从小长在京城的人汗颜。万俟紫对此的解释是：“我不能总待在宫里吧！”
　　薛冰一边吃着买来的梅花糕一边问万俟紫：“什么时辰了？”
　　万俟紫咬着红艳的冰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申时吧？还早呢！那边有人耍杂耍，我们去看看吧！”
　　看完杂耍，已经是上灯时分。薛冰忙着拖还乐不思蜀的万俟紫往宫里赶。
　　万俟紫抱着一大包吃食慢悠悠地跟在薛冰身后，提醒她：“薛姐姐，我们这身打扮可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凤彩门的哦！”
　　薛冰这才反应过来，吓出一头汗，忙问：“那该怎么办？阿紫。”
　　万俟紫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现在回紫伊坊肯定来不及了，跟我走。”说完，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薛冰忙追上她：“等等，你去哪儿？”
　　“别馆。我们可以让人送个信给秋荻姐姐，她会派人来接我们。”万俟紫看见薛冰惊慌的神情，补充说，“别担心，翊哥哥不会知道的。他很少管别馆的事。”
　　薛冰跟着万俟紫走到一处僻静的宅邸前。京师繁华靡丽，触目所及多是朱门粉墙琉璃瓦，雕梁画栋富贵家。这座坐落于城之东南的院落却是青砖蓝瓦，别有一派洒然出世的味道。
　　万俟紫上前扣了扣门，很快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来应门，见是万俟紫，似乎并不惊讶，忙把两人让进去，对万俟紫轻声道：
　　“紫姑娘来了？我这就去通知夫人去。”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已经跑得影都没了。
　　薛冰趁这工夫细细打量着周围，精致小巧的院落，玲珑剔透的山石，甚至还有一湾映满月光的池塘，开满了浅色的睡莲。轻风送爽，夜花绽放、香气四溢，竟是一派旖旎的江南风情。
　　“很美对吗？”万俟紫在池边坐了下来，除了鞋袜把脚伸进冰凉的水里，拍打出晶莹的水花，溅了薛冰一身。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娘亲是江南人。”
　　薛冰看着万俟紫落寞的神情，有些心疼。一直以来，她所认识的万俟紫是一个快乐单纯的孩子，虽然长在皇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矜之气。可是此刻的万俟紫却只是一个思念自己母亲的无助的孩子。
　　薛冰走过去，轻轻地拥住了她，柔声说：“阿紫的娘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万俟紫摇头，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娘亲。我一生下来，娘亲就死了。”
　　薛冰心里没来由地一痛，更加抱紧了她。
　　“姑娘！”
　　只听得环佩丁冬，一个身着素色绸衫的妇人在小丫头的带领下走出来，她约摸三十二三岁年纪，肌肤微黄，亦不过是清秀而已。
　　万俟紫抬头，见到来人，笑了起来：“醉红。”
　　薛冰注意到，万俟紫没有在名字后面加上姐姐二字。
　　醉红把万俟紫从池边拉起来，埋怨道：“池边雾重，小心着凉。”又笑着说：“我想着你前几日也该来了？怎的到现在才来？”
　　万俟紫笑着回答：“我搬去了静芳宫，出宫没那么方便，所以才拖到现在才来。”
　　醉红点头道：“这些我都听浣碧说了。宫中度日不易，姑娘还是小心些好。”她又望向沈冰，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得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万俟紫。
　　万俟紫笑着说：“她是与我住在一起的秀女，和我一起偷溜出宫的，误了回宫的时辰。醉红，你让人通知东宫，让他们派人来接。记得，是悄悄的。”
　　醉红笑，吩咐下人去准备点心，转身对薛冰欠身道：“我家姑娘任性连累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还请姑娘用些小点心歇息一会儿，很快就会有人送您回去了。”
　　薛冰红着脸连连摆手，道：“醉红姑娘不需要这么客气。说实话，我也想出宫。宫里真的是很闷啊！”
　　醉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这倒是一句实话。那个宫里是够闷的。”她转向万俟紫，道：“倒也巧，刚才有人来通报，爷明儿个正日子来。我特地做了梅丝桃酥，姑娘要不要吃？”
　　“要，当然要！”万俟紫笑着跳起来，跑进了内堂，看得薛冰目瞪口呆。她和万俟紫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短，却从未见过如此活泼无拘束的万俟紫。
　　醉红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阿紫，只是笑笑，低声道：“被太子知道让她吃那么多甜食，只怕又该挨骂了。”又和薛冰谦让一番，一起走进内堂。彼时，万俟紫已吃得差不多了。
　　三个人坐下喝了一阵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车马的声音。醉红笑道：
　　“东宫来人了！”
　　语音未落，秋荻已带着几个使女走了进来。
　　“姑娘，”她向桌边的万俟紫福了福，说，“殿下在马车里等姑娘和薛姑娘，请您即可回府。
　　万俟紫微微皱眉，问：“我也要回去吗？”
　　秋荻犹豫了一下，回答：“秋荻知道这不近人情，但这是殿下的意思。”
　　万俟紫有些不满地放下桃酥，嘟起嘴说：“翊哥哥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为何不亲自进来接我？”
　　醉红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姑娘又在耍小性子了！”
　　“阿紫，别闹了。快随我回去。”一声轻轻的叹息，龙翊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尴尬的不知该行礼还是该下跪的薛冰，落在看见他进来就把头别到一边去的万俟紫身上，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真正地放了下来。他走到她身边，柔声说：
　　“好孩子，你喜欢这里，我们改日再来。今天就先回宫，好吗？”
　　醉红也上前劝她：“姑娘有这份心也便够了，别的时候来也是一样的。其实只要心里有她，什么方式都无所谓啊！”
　　万俟紫没办法，歪着头问龙翊：“改日再来？”
　　龙翊看了醉红一眼，点了点头：“改日再来。”
　　万俟紫撇了撇小嘴巴，张开双手，撒娇道：“真是的，要用这种办法才能见你一面，真麻烦！”
　　龙翊无奈地摇摇头，抱起了这个小人儿，向醉红草草道别之后，离开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