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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后记二 ...


  •   景盛十一年,冬。

      ***

      柳言十岁的时候卖身进刘府,十一岁被选为歌舞子,十三岁脱颖而出,其后受尽宠爱,直至十六岁那年被刘绅乡用一顶小轿送给了安宁县的县令。

      虽然是去做小,到底算是入了官家,却是他们那一群人中出路最好的。再加上方才在宴会上那匆匆一瞥,对于这位年轻的县令心里也是有些许好感的。他虽听闻那位县令正君出生大家,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则自己年轻,二则又有几人是真正喜欢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公子呢?不过也就是娶回家来当摆设罢了,这不刘家便是如此吗?听说主夫家也是世代书香。

      柳言满心欢喜,却在到了后院偏门的时候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现在的这位主子自顾自地下了马车,瞧都没有瞧他一眼,甚至对着跟着她的两个下人也没吩咐一句。

      十一月末的天气,阴冷异常。他站在原地,进也不是,去也不是。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内终于出来了一位管家。那四十多岁的胖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冻得通红的双颊,只淡淡说了句:“进来吧。”

      柳言到底是在大宅院里生活过,便是对着这么张冷脸也依旧笑得足够讨好,只可惜这管家性子太冷,他是一点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两人走过下人房要入长廊,那管事又把他交给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公公。那公公却是个极爱说话的,他就是不问,自己也是三言两语地都倒了出来。

      安宁县这地方富足有余,稍微有些钱的便喜欢纳侍,那刘家不算他们这些歌舞子就有十来个小侍。这位主子做县令时是二十还不到的年纪,至今已快做了第六个年头,难得地没染上这儿的风俗。府里就四位公子,两个通房,两个侍人。其中也只有一位叫叶青的是主子自己纳的,其他皆与他一样都是别人送的。

      他有些吃不准这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却仍旧将两个问题成功地推到了他面前,名份和争宠。

      他心事重重地跟着走了一路直到身旁的人提醒才猛地回过神,发现人已到了主院。

      柳言定了定心神,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输了气势,这才缓缓迈出了一步,又偷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没想到就是这抬头一眼,便将那倚树而立,笑得祥和的青衣男子映入眼帘。那男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实际已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周身上下散着一股出尘随和的气质,那浓浓的书卷气中隐隐带着一股出生名门的优越感。此时,他正看着不远处那玩疯了的三岁女娃,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他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印象中,所谓大家公子就该是像刘家主夫一样,木讷沉默,时而做做酸词,却不是讨不得人喜欢的。然而面前这人,似乎,完全不同。

      那公公开口行礼提醒。柳言这才醒过神来,赶紧跟着弯腰。

      那男子回过头来,嘴角那抹淡笑习惯性地深了几分,姣好的面容立时又生动了几分。“你便是妻主新带回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回主君的话,奴叫柳言。”

      “倒是个好名字。”他随意赞了一句,又把视线转到那丝毫不被影响自顾自玩得开心的六岁女娃身上,见她跑了几步脚一绊差点摔上一跤,身子一动就要走过去,倒是那跟在身后的小厮反应极快地扶住了才松下一口气。他背对着他摆摆手:“今日你刚来便先去休息吧,这茶明日再喝也无妨。李管事,你安排吧。”

      “是。”

      只是如此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了去,他如同一样普普通通的货品一般激不起半点涟漪。柳言心里一沉,跟着李管事出了主院。

      ***

      府衙后院是座三进三出的宅子,最大的那间叫做警醒院,是为主院;而另两间一座叫落桑院,住的是向墨昀向公子;一座叫常青院,住的便是之前提到过的叶青叶公子,至于那剩下的两个通房则各住在两件院子里小厢房里。

      这做院子的设计却是有趣的紧,三座院落各居一方,完全是三足之势。李管事走到中间的岔道时便有些犹豫,回头看了柳言一眼,一时间不知要安排到哪个院子为好,不禁有些后悔刚才怎么就没问清楚呢。

      正烦恼就见前头走过来一对主仆,主人家一身暗红色长袍,身姿修长,衣袂翻飞,这么由远及近而来,一举一动间竟有着说不出的媚色。那人显然也发现了两人,嘴角越发飞扬。离着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打量柳言的视线便越发露骨。“这就是大人领回来的新人?”他随意挑了挑额前的碎发,不经意间就露出些张狂来,“可是给主君看过了,瞧着倒是个懂规矩,是赐了何身份?”

      李管事对着他行了一礼,才道:“回向公子的话,主君说明日再奉茶,并没定呢。”

      向墨昀点点头,十二分赞同的样子。“可不是,主君管着这府里已是不易,可不能因着个奴才累坏了身子,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好好歇着。”

      李管事边听边说是,向墨昀又瞧了眼脸色很是不好看的柳言,笑着道:“他可有地方去了,若是没有便去我那儿吧。睡的地方总还是有的。”

      柳言脸色铁青,若不是这么些年忍功了得,却是差点要反驳了,没想到主君那里没怎么样,却是在这里得了个下马威。而李管事可不顾这些,更何况他本就觉得自家公子处理得过分轻描淡写,便笑眯眯地应下了。

      柳言住进桑落院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两院,主院依旧波澜不惊。常青院里叶青身边的贴身小厮听了之后很是不屑地撇撇嘴。“公子,你别担心。那姓向的可是失宠好久了,便是讨好那新来的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叶青倚着窗口,落在窗外的视线收回看了他一眼,却是摇摇头:“你可曾见过他担心什么?对他来说,主君要比妻主重要的多。”他说着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失宠?他们这群人又曾得过宠爱?

      ***

      柳言一夜都未睡好,对于主院那两位主子带着惶惶不安的迷茫和恐惧,他不怕他人嫉恨,怕的却是无视。

      第二天辰时刚过,他朦朦胧胧听到了敲门声,愣了一会儿,猛地一激灵,赶紧爬起来。打开门却是昨日将他带回来那姓向的公子。

      向墨昀依旧妖妖娆娆,见他顶着两个大黑圈,笑得那叫一个欢实。柳言心里暗恨,脸上却恭敬问道:“向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向墨昀无骨地倚着门,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随口问道:“我要去主院立规矩,你可要去?”

      “……嗯。”

      “那便收拾收拾走吧。”他说完转身便走,至始至终没正眼瞧过他,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微侧了侧身,淡淡道,“动作可快些,还要让主子等你吗?想想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下人。”

      柳言看着他挥手而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像是随时可能上去咬他一口。下人下人,他是下人又如何?!脑中一瞬间闪过昨日在主院看到的那优雅身影,心头不自然地漫过一丝绝望。他向来自负样貌,可如今容貌比不过,气质比不过,身份更是差了一大截,未战便输,他如何能不心凉?

      另一边,跟在向墨昀身边的小厮回头却是正好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顿时忿忿不平道:“那人真是不知好歹,公子你又何必帮他!”

      “哦?”向墨昀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怎知我是帮他?”

      “奴才当然知道啊。上次不也有个被送来的人住在常青院,结果家主和主君两人都忘了这事儿,谁也没招见,那人关在屋里一个月也没见着谁,想不开不就去了吗。”

      “你又怎知主君这次不会忘了他。”

      那小厮撇撇嘴不答,心里却想他来这里那么多年,哪里还看不出来,主君除了小小姐还在乎谁呢。

      ***

      柳言跟着向墨昀一路走向主院。他们身边除了跟着向墨昀的小厮外,还有之前曾听过的那位通房。那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与那张扬的男人站在一起,完全是云泥之别。

      一路上,向墨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跟他说起了主家的事情。家主姓南单名一个末字,乃是探花出身,却不知缘何十年来只是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做着小小的县令似乎再无升官的架势,不过即便如此,这地方却也无人敢怠慢她,一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二来却是娶了个好夫君;主君姓舒单名一个歌字,是京城世家庶子,他虽没听过那所谓的舒家,不过似乎很是有权势。

      向墨昀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还是那么趾高气扬,可内容对他而言却是实打实的有用,看着像是对他旁敲侧击,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这人究竟是何意思,不过,方才那一丝恨意确实散了不少。

      几人来到主院时,常青院的人已经到了,舒歌和南末坐在上首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那氛围看着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周围几个下人正忙忙碌碌地摆着餐具准备用膳。

      叶青视线扫过几人,只是对着向墨昀笑了笑。向墨昀倒是瞥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会,而是对着南末和舒歌行了礼后便退到一边,那乖觉的样子与方才对他时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舒歌视线扫过跟在向墨昀身后的柳言,咦了一声,过了片刻才笑着对向墨昀道:“墨昀,还是你记性好。若是不带他来,我倒是忘记了。”

      “主君您是贵人多忘事,哪里像我们这些都是闲人。”

      他大抵很是习惯向墨昀的性子,对于他不经意言语间的讨好只是一笑而过,而是对南末道:“妻主,你这次带回来的……”他看了柳言一眼,顿了顿才继续,“妻主打算给这位公子什么身份?”听来似乎是忘了他的名字。

      “后院之事你做主就好,无需问我。”南末随口回了一句,话音刚落,里屋珠帘响动。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岁女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懒懒散散地走了出来,瞬间便笑了起来,脸上表情亲切了不少。

      “柔儿起来了。”

      南逸柔点着小脑袋,张开小短臂,颠颠地跑过来。“娘,抱抱。”

      南末一把将她抱起,揉了揉她的脑袋。“昨夜睡得可好。”

      “嗯嗯。”南逸柔歪了歪头,晃着南末一只胳膊,“娘,娘,你陪我去看舅舅吧。”

      “娘最近事忙,让你爹陪你去可好。”

      南逸柔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嘛。”

      她这一问,顿时让南末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孩子,倒还知道和我讨价还价了。”她想了想,“后天吧。后天我跟你爹带你去。”

      “当真?!”

      舒歌看着他家小丫头眼睛瞬间一亮,满脸都是奸计得逞的笑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妻主,这孩子可宠不得。她这是不想学字才想出这么一招呢,哪里是真想她舅舅。”

      南逸柔一听,顿时虚心地缩缩脖子,直往南末怀里钻。南末大笑。“无妨,不想学那就再玩几年。柔儿还小呢。”

      三人有说有笑间,饭菜上齐了。方才舒歌的话说到一半,弄得柳言心里忐忑。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这一看竟意外地将叶青一闪而过的妒恨映入眼里。他愣了愣,赶紧移开视线,却没想到正好对上舒歌望过来的双眼。他一惊,慌忙低下头。正为自己的失礼不知所措时,耳边却想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妻主如今只有两位侍人,我瞧着你带回来的公子也是个懂礼的,便封个侧室好了。”

      “嗯,随你。”

      又是如此简单,他做梦都想要的地位在他三言两语中便握在了手里。

      ***

      十二月二十四,安宁县像以往一样早早地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柳言披着厚厚的大袄,站在落桑院蜿蜒的长廊,望着这满院子的皑皑白雪怔愣地发着呆。

      落桑院的主屋里,向墨昀嫌着屋内太热,随手开了窗户,不经意间瞥见他寂寥的身影,低声叹了口气。站在身后的小厮听见了,忍不住好奇地向外张望,他跟在公子身边那么多年,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叹气。这么一看,却是不屑地撇撇嘴。

      “公子啊,奴才瞧那姓柳的就是个不知足的。现在的生活怎比他以前以色侍人好过多了吧,他怎么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呀。”

      “噗。”向墨昀被他一番毒舌逗笑了,无奈摇摇头道:“青籽,本公子可不记得把你教得如此口齿伶俐。”他转过身,又闲闲地坐回了软榻上,“你也莫要这般说他。他当初自负貌美,心底便想着趁着年轻想要专宠,再赚个身份。如今,主君一句话就让他如愿以偿,而大人却一个月都未曾来过。地位有了,可却与当初所想到底差了大多,不知所措也算情理之中。”

      青籽扁了扁嘴,显然不甚赞同。

      向墨昀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笑问道:“那你倒说说,若是遇上这种情况该是如何?”

      青籽似乎就等着他问这么一句,顿时摩拳擦掌,十分兴奋。“那当然是学公子这样,不争不抢,只悠闲过自己的日子。”

      向墨昀不置可否,却也没再反驳。

      转眼又是一月,南末始终都未曾去过落桑院,柳言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一点波澜都没有,比起他过去十几年的起伏,现在的日子简直安稳得出乎意料,尽管如此,他却没有丝毫喜悦,心底一片茫然。

      这一日,柳言随着向墨昀熟门熟路地从主院绕了一圈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与他只有点头之交的叶青却意外地叫住了他。向墨昀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离开。

      ***

      后院就这么大,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便是人尽皆知。这不,近来下人们口中传得最快的八卦便是那位新来的柳公子大冬天的在门口“劫人”,偏偏天不随人愿,每次都跟小小姐撞了个正着。人人都说主夫手段了得,谁不知道家主最疼小小姐,这么一来自然是去住院了,哪还会理那狐狸媚子。

      青籽这么绘声绘色地给向墨昀讲这件事的时候,向墨昀只是笑笑,却很是不厚道地是让他去柳言面前故意晃一圈再说一遍。

      柳言面色铁青地送走了青籽,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心绪,又迎来了另一批客人。他看着闻讯而来的叶青,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叶公子怎么有空来这落桑院?”他堵在门口根本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柳公子可是在怪我。哎,我当初给你出这个主意是真心为你好。毕竟,你是新人,若是未得恩宠,总也被人看低一分,却没想到小小姐最近颇有孝心,主君到底是出自大家,教出来的孩子亦是不同凡响。”

      他说得一脸委屈,话语真诚,却是含沙射影地道出舒歌的不是。柳言是一个字也不信,他也是从后院混上来的,哪里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心怀鬼胎。当初叶青找他故意告诉他南末归家时间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绝对有所图谋,之所以听之任之不过是因为心有不甘而已。却是没想到他竟意在借刀杀人,只怕他这流言也有他几分功劳,说不定连小小姐也……

      柳言心思电转,已决定将计就计。“这……叶公子的意思是主君他?”

      叶青见他理解到这上面,心里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为难道:“柳公子快别这么说。主君仁慈,待我们都很不错,便是这些年全都一无所出,亦是照顾有加。”

      “一无所出……”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叶青目光闪了闪,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似的,神情闪烁,慌忙间就要走。柳言自然挽留,他却欲盖弥彰愈加慌乱,急切离开。

      ***

      “公子啊,你说常青院那位怎么就这么匆匆走了?”青籽好奇地随着向墨昀地视线望向叶青的离去的背影。

      “做戏做到位了,留在那做什么。”他随口回了一句,缓缓眯起眼睛,软软地倚着窗口,无所事事。

      “做戏?做什么戏?”

      向墨昀不答只自顾自说道:“这几年,那男人光长了岁数却是没找脑子,总以为别人跟他一样蠢。”他嘲讽地勾起嘴角,方才柳言转身进屋前那一抹冷笑,别人或许没看到他却看得分明,“看来最近几天是要热闹起来了。”

      ***

      离他说这话不过五日光景,这一日主院就有人来请他过去。李管事是跟着舒歌的老人,平日里见了他们这些人虽然不见热络,却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今日却直接就抱怨起来。“一个二个都不是省心的。我家公子这样的你们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个还恩将仇报……”

      他骂骂咧咧直到半路向墨昀才有机会问起究竟出了何事。原来今天南逸柔不知吃了什么,到下午的时候竟然上吐下泻很是难受得紧,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却说是芒草中毒,差一点就治不了了。舒歌这下是真的怒了,先把南逸柔院子里伺候的人各打了二十大板,才问起她今天究竟吃了什么,所有人都支支吾吾地说起柳言曾经送过茶饼来,小小姐吃了一点。去查厨房当初用的料却是慢了一步,已然被人处理得一点不剩,不过,厨房里一厨娘说这茶饼是柳言亲手做的。

      柳言倒是承认了,但亦言自己只是做了形状,并未碰那原料。又说当初正好看到叶青院里一小厮,便请他来帮忙。

      紧接着,那人继续爆出他确实往里面加了东西,是叶青的贴身小厮给他的,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那贴身小厮自然不承认,叶青也大呼冤枉,总而言之,如今主院是乱得不成样了。

      向墨昀到的时候,便见柳言,叶青还有其他几个相关人全都跪在舒歌面前,其中几个脸上还有泪痕。而那两个平日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通房也被请了过来,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见他来了,才敢抬头看上那么一眼。

      舒歌面沉如水,看到他时脸色才缓了缓。“坐吧。”他淡淡说了两个字,又转向柳言和叶青两人,“事情我也问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人可还有话要说。”

      柳言紧握着手一言不发。他当初决定将计就计的时候,就从没想过叶青竟有害人之心,便是
      当初他看到那人下药也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却没想到他竟真的下了毒。他虽不过来了两个多月,却也清楚今日是触碰了主君的底线,只怕难以善后。

      叶青却没有他那么听天由命,依旧哭道:“主君叶青冤枉。叶青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柳公子,他竟这样颠倒是非。”

      他哭得很是委屈,让人看得不觉就生出怜爱之心。舒歌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沉默。一时之间,整个大厅只听到他一人的哭声,其他人在这氛围下连挪动一下都不敢。

      叶青说着说着便觉得不对劲。他悄然四处扫了眼却发现众人全都低着头,竟是无一人的心思在自己身上。他一愣,回神间正好对上舒歌冰冷的双眸,立时后背一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哭了?”

      “主君……”

      “你们两个倒是好样的。一个才来不过两个多月,就有法子买通其他院里的下人;一个看着温顺,竟是不声不响地就用了个借刀杀人之计。”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平和,却让在场所有听后心里都是一咯噔。原来他们这位看似不理事的主子心里却是比谁都要通透。

      柳言是个精明的,见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他的过失,而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叶青身上,顿时又有了希望,立刻就道:“主君仁慈,柳言再也不敢了,求主君绕过奴才一命。”他第一次,在这府里甘愿自称一个奴。

      舒歌并没有应,只是点了点头,视线始终落在叶青身上。“叶青,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吗?”

      叶青身子一颤,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抬起头来时却是不复存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主君若是硬要定叶青的罪,叶青又能说什么。只是,妻主将后院交付与您,您这样治理如何服众,岂不是辜负了妻主的信任。”

      “哦?”舒歌勾了勾嘴角,眼里冷色更甚,“便是辜负了又如何?便是我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你逐出府去又如何?便是我替南末休了你,谁又敢说句不字?”他一句一句地问,说道最后语气里的凌厉让人不禁胆寒,这还是众人初次见到这个温润公子如此锋芒毕露,甚至连家主的名讳都直接叫上了。

      叶青亦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管事,去拿张纸来。”舒歌垂眸吩咐道。很快那李管事便在圆桌上摆好了宣纸笔墨。舒歌拿起毛笔蘸了蘸,却没急着落笔,而是从袖子拿出了一只小木盒,打开后便见一小块印章躺在里头。

      这枚印章下人也许不知,可在场服侍过南末的便是没见过也猜得出来是家主的私印。叶青直到此刻才开始慌张起来,他猛地向前膝行了几步,身上的温和气质瞬间崩塌,就要碰到舒歌的时候却被左右拦下。只听他失控地尖声叫道:“不!你不能!我是妻主带回来的人!你怎能不问过她!”

      舒歌淡淡瞧了他一眼,只道:“妻主回来我会替你问他的,你便等着吧。你们二人拉他去柴房关起来吧。”

      “是。”

      ***

      叶青被人拉下,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柳言依旧跪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想想主君这几年未曾重罚过一个人,竟然是在十年后来了一个迟到的立威,而且还是拿这位叶公子开刀。一时间,人人自危。

      舒歌却是不慌不忙写完休书,搁下笔,抬头扫了眼在座众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立时方才的威势便淡了下去。他对着李管事道:“李管事,去把柔儿带过来。”

      李管事应了一声,大抵是因为料理了叶青之后心情大好,竟然面路喜色。众人却是心中不解,这小小姐中了毒不该好好休息嘛。向墨昀微微扬了扬眉,像是猜到了什么,了然一笑。

      不多时,李管事便带着睡眼惺忪的南逸柔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三岁的女娃一见自家爹爹,瞬间眼睛一亮,一蹦一跳就跑了过来,倚在他身边撒娇。

      到了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小姐哪里中了什么毒,根本就是主君设的套嘛。然而,一切到此都还没结束。舒歌没发话让众人回去,他们也只能跟着坐在那里,直到南末回来。

      南末进屋时见到那么多人,先是愣了愣,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柳言,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舒歌并不答,而是道:“我替你将叶青休了。”他这话只是陈述,原原本本就是知会南末一声,甚至连原因都不曾说一句。这已经算是大不敬了,且全然没有顾及南末的面子。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低着头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耳朵却一个个束了笔直,都想看看家主究竟会是什么反应。而且因舒歌方才一通立威,如今个人心里免不了都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

      谁知,南末不在意地摆摆手,只如往常一般:“随你,后院的事你决定便好。”她随意说了一句,便逗起了南逸柔。

      除了向墨昀,其他三人皆是被她的话凉到心里。他们终于明白为何舒歌迟迟不放几人离去,
      原来竟是要让他们亲眼看清楚,自己在那个人心里从来都不曾占过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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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后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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