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贤女》却月·箫

14、春意

　　三月初,春光明媚,天气和暖.贤跟逍荣说,整天呆在屋子里,闷都要闷出病来,不如趁着天气好，去郊外踏青散心.逍荣的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他总是不想出门,因为他不想出去被人看作一个瞎子,可是碍不住贤几次怂恿,终于点头同意.贤跟太太说要跟逍荣出去走走,太太巴不得逍荣能够走出家门来,高兴的答应了.本来逍云和碧云也吵着要一起去,都被贤以逍荣为名挡了回去。

　　这天早上,贤和逍荣带着小兰,坐马车出了府.才走过一条街,贤就吩咐车夫换了个方向驾车。逍荣问怎么了,贤笑着说没事,又偷偷给小兰使眼色,小兰也只好纳闷的看着她不说话。马车没有出城,而是沿着大街一直往前走,后来又转到巷子里,七弯八拐的走了半天,终于在一座小院子外停住.贤扶着逍荣下来,站在屋门口,看着紧闭的门,有些开心又有些伤感。

　　贤对小兰说：“你坐马车回去,记得在外面多逛逛再回去,跟太太说我和少爷踏青回来又到娘家来住一晚,明天你再坐马车来接我们好了。”小兰也不知道这原来是少奶奶的家,现在又让她自己回去,有些担心会挨太太骂,又担心少爷行动不便,就不肯走.贤再三的保证一定不会有事,又撒娇说好话,才把她哄回去了。

　　贤打开家门,扶着逍荣走进去.屋子里三个月没有住人了,看起来跟自己当日离家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还是可以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院子里的墙角也长满了嫩绿的小草.逍荣说：“原来你是想回家看看,为什么不直说呢?还骗我是去踏青。”贤笑着说：“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踏青也没错啊,你不知道,这里园子里都长满了青草了,我们到这里来踏也是一样啊。”
　　贤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逍荣想了想说：“是三月初几,我都过的忘记日子了。”贤说：“是三月初十,今天也是我的生辰,所以我才想回家来看看爹娘。”逍荣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也好在家里给你过生日.怎么娘也没提起呢？”贤假装埋怨的说：“你都没有问起过,我怎么好说要给自己过生日呢?今天要罚你补一份礼物给我。”逍荣说：“好,你要什么都行.你说要送什么我回去要人去买。”贤说：“我还没有想好,待会想好了再告诉你.不过你今天可要什么都听我的才行。”逍荣说：“好,都听你的.现在在你家,当然什么都是你做主。”贤听着笑了。
　　贤让逍荣在屋子里坐好,自己却四处收拾打扫起来,把里里外外都弄的干干净净的。逍荣听到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自己却帮不上忙,只好静静的坐着.等了许久,贤过来说：“我们今天在家里住,可是厨房里只有米,不如我们到集市去买些菜回来做饭好吗？”逍荣有些呆住,虽然他做生意无所不通，可是好像从来没有自己去集市买过菜,尤其是他现在看不见,更加不想出去见人,他说：“我也要去吗?还是你一个人去,我在家里等你吧？”贤却不肯答应,说：“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可是我们不去买菜,今天就只有饿肚子拉.而且我想你今天都跟我在一起,你不会想我今天过生日还没饭吃吧？”逍荣想到自己答应过的话,只好同意跟她一起去。

　　他们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邻居们看到贤纷纷跟他们打招呼,看到逍荣都称他为“姑爷”，乡亲们都把贤当自家女儿一般.贤羞涩而又大方的跟街坊们问好,逍荣不多说话,可还是显得彬彬有礼,直直的看着每一个过来问话的人,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正常人的地方。
　　他们走的很慢,许久才到集市.集市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混乱不堪,贤紧紧的拉着逍荣的手在里面走着看着.他们这衣着华丽相貌出众的一对在集市里热闹的人群中也显得非常显眼,人们都盯着看他们,觉得他们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每个摆摊的小贩都忙着招呼他们,纷纷喊着：“太太,过来看看吧,新鲜的青菜啊,刚刚从地里择下来的,还是水嫩的！”“少爷,来看看我这又肥又大的鱼吧！”贤问逍荣想要买什么,可是他实在回答不上来,贤非常高兴能够来逛集市,兴致勃勃的这也要那也买,等到转了一圈出来,她和逍荣手中都提满了菜蔬才满意.贤又去酒坊打了酒,去杂货店买了香烛.两个人才提着满手的东西,慢慢的走回家去。

　　回家后,贤带着逍荣在爹爹的书房休息,这里也是私塾上课的学堂,整齐的摆着几排学生用的书桌,还有爹爹堆满书的书架,她拿出几本来,念给他听.贤说：“小时候爹爹教书,我也跟着学,我背书总是背的最快,因为他教的都是我之前看过的.可是爹爹对我要求最严厉,别的学生背完了就可以先下学去玩,只有我要一直留着,背完了也要习字作诗.不过我可一点不怕他,他对学生总是很严肃,可是下来就常常开玩笑逗我玩,有时候还像个老顽童。”
　　贤打开一本《白蛇传》,笑着说：“他还教我唱戏,我扮白娘子,他就扮法海,专门来捉我这个小妖精。”她问逍荣：“你会不会唱<白蛇传>,我们来演一段好不好？”逍荣也来了兴致,笑着说：“我也会唱几句,不如我来扮许仙好了。”贤捉狭的说：“你就扮法海好了,我们来唱一段《水漫金山寺》！”
　　逍荣不满的说：“我才不要做法海老和尚,我要扮许仙,要唱就唱《断桥相会》好了。”说着两人就装模作样的摆起姿势,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假意称着“娘子”“官人”，虽是做戏,看着却是情真意切。
　　眼间天色变暗,贤要去做饭,逍荣跟着她到厨房去,问要不要他帮忙,贤说：“圣人说君子远庖厨,不过我爹爹做的菜我最喜欢吃,他说大丈夫既要读书明理为国家天下,也要下厨做菜为百姓民生。不过你还没有达到他老人家的境界,只好在旁边坐着等就好拉。”逍荣听她振振有辞的说些不经之谈,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贤又想了个主意说：“不过待会吃完了饭,你来洗碗好不好？”洗碗？逍荣有些愣住,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只管端起碗来吃饭,至于之后下人们去收拾残局,他可从来没有注意过,好像也没有看过人洗碗.可是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他就点头答应下来.
　　贤做饭非常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满桌的菜肴.贤让逍荣先等着,自己进房去换身衣服.过了一会,她端着烛台从屋里出来,走到逍荣身边静静站住.逍荣感觉到她手里的烛光,抬起头来看她.贤说：“相公,你看得见我穿的是件什么衣服吗？”逍荣的眼睛在光很亮的时候已经能够分辨出一些颜色形状来,他仔细的看了看说：“是红色的,大红的。”贤把他的手拿过来放在衣裙上,让他摸着这光滑的衣料和精致的绣纹.
　　贤说：“这本来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一套嫁衣,可是那天我没有能够穿,今天特意拿出来穿一次.这件衣服我精心绣了半年功夫,相公你看绣的好不好？”逍荣摸着衣服的手有些颤抖,喃喃的说:：“好,很好。”
　　贤又说：“我听我爹说,小时候娘总是喜欢叫我小雨,因为我哭起来就像下雨一样停不了.可是爹老是叫我贤儿,听起来就像惹人嫌一样我不喜欢听,我喜欢有人叫我小雨,好像有人在宠着我一样.相公,你以后都叫我小雨好不好？”逍荣听着这些话,心里好像被揪着一样,一直以来,他都叫不出贤的名字,甚至是没有任何称呼,虽然他们能够默契的领会彼此的话语,可是总好像有一个模糊的障碍.现在他才知道贤的心中也有这样的委屈,了解她细腻的心思也有这些说不出的伤痛.许久才说：“小雨,对不起。”
　　贤笑着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小雨今天很开心.记得小时候,爹爹总说只有我一个女儿,舍不得嫁出去没有人养老,我就跟爹说一辈子不嫁陪着爹,可是爹说不能不嫁,不过可以嫁个倒插门女婿,让他来我们家来给我爹敬孝。相公你就当今天是你倒嫁过来,做一天上门女婿好不好？”逍荣也勉强笑着说：“好。”
　　贤牵着逍荣的手,把他带到祖宗牌位前,娘的灵位已经被爹带走了,她上了香,跟逍荣一起跪下,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又一起站起来.

　　他们来到桌前坐着,贤打开酒壶,给逍荣斟了满满一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逍荣举起杯来,说：“娘子,我敬你一杯。”贤也连忙举着跟他碰了,可是逍荣却把手伸过来,绕过她的杯子,贤看了眼圈顿时红了,也绕了手腕,跟他一起喝下了这第一杯“交杯酒”。

　　他们吃着菜,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种甜蜜而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涌动,虽然没有喝太多酒,可是都觉得有一种醺醺然的醉意.偶尔都不说话,在沉静之中心好像都要融化掉,只好又抢着找话说,逍荣已经第十九遍赞她的菜做的比家里的名厨还要好吃,他们说着都忍不住笑了.

　　一顿饭吃了好久,直到剩下的菜都凉了.贤收拾碗筷,逍荣如约要为她洗碗.可是逍荣这向来不做家事的大家公子,实在是搞不定这又滑又溜的瓷碗,也不会用抹布来擦,所以要么洗的不干净,要么就直接掉在地上摔碎了。
　　贤在旁边看的好笑,说：“你再继续洗下去,我怕我们下一顿没有碗吃饭了。”逍荣连声说：“没事没事。”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碗又掉到了地上,他连忙蹲下去捡,贤赶紧拉住他,说：“小心别碰伤了手。”可是话还是说迟了些,逍荣的手指已经冒出血来,贤心疼的捧住他的手,埋怨道：“你怎么傻了,碗都摔了还捡它干什么？”逍荣笑着说：“我怕明天没有碗吃饭啊,吃不到小雨做的饭,可比这点小伤重要的多。”贤丢下满地的碎碗不管,拉着逍荣回房去上药.

　　其实逍荣的手只是划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回到房里就已经不流血了.贤还是找出药箱来给他细细擦药,用纤长的手指给他轻轻摸着伤口.逍荣悄悄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暖在手心里,又顺势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贤羞红了脸不作声,只软软的靠着他的胸口,好像全身没有了力气一般.逍荣拔下她头上的珠钗,柔声说：“小雨 , 我帮你梳头好不好？”贤轻轻点头,在梳妆盒里拿了把木梳给他.逍荣摸索着解开她的发髻,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他用木梳轻柔而仔细的一下下梳理着,手抚摸着这似锦缎般光滑的秀发,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贤拉着逍荣坐下来,她转过身去,也散开他的发髻,取出一缕头发,与自己的一缕编成一个结. 逍荣摸着这个“结发”，问道：“结发,是不是就能够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贤说：“我们是夫妻,理当结发同心.生同裘死同穴,不离不弃。”一字一句,如同盟誓.

　　逍荣捧着她的脸,下一刻吻落在湿热的薄唇上,轻轻的吮吸舔拭,贤紧紧闭着眼睛,双臂不自觉的环抱着他,好像一枚风中的叶子般缚在他身上.吻碾转移到耳畔,竟然轻轻的含住耳珠,敏感的她,刹那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逍荣在耳边沙哑的说：“娘子,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不如早些安歇吧。”贤早已意乱情迷,控制不了自己慌乱的心. 猛然被他抱起,轻轻的放在床铺上.贤有些害怕,可是更多的是期盼,期盼着与这个将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和为一体,因为自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不知不觉失了心,所以才想尽办法找他的一颗心回来.虽然此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正找到,可是失心的人犹如在溺水中挣扎,每一根稻草都想拼命抱住.至少这一刻,满室春光可以作证,他在喃喃的喊着“小雨”。
　　这是只属于她的宠爱.在她十八岁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