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时间的钟》奶茶店的流浪

5、第 5 章

　　五
　　不知不觉，在英岚已经过了两个礼拜。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已经融入了这所曾经令我敬畏的学校里。毕竟这所学校实在是太优秀了。没有人知道像我这样的学生，其实骨子里有着自己的自卑。太完美的显示摆在我面前，我总是会怀疑它的真假。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期冀完美但却不信任完美。或许有很多很多人会因为那份太好的现实摆在自己面前而疑惑，然后因为疑惑而失去。很多时候，我总是会想，这真的属于我么。然后开始心惊胆战。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并不是对这些东西坦然接受，我们所学到的更多时怀疑。
　　扯远了。
　　我在英岚其实过得挺好。继续延续着优秀。几年以后，我在大学里听到老师说了一句很搞笑的话，现在用在这里其实是很合适的：优秀是有惯性的，我们要延续优秀。
　　我不知道我的班主任，那个年纪轻轻长得很秀气的教物理的小女生为什么一眼相中我，直接点名让我当了代理班长。代理班长意味这什么？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三年我都会和这个烦人的身份搅在一起。我讨厌这个东西，因为它对于我来说，更多的会是一种束缚，比如老师通常会套用很公式化的一句话育我“身为班长，你应该_______，以身作则，怎么可以带头__________（通常是非正统行为），做坏的榜样那？”这样让我很容易想起小学的时候，老师教我们怎么归纳中心思想，那也是有格式的。我们就在各种各样的格式中茁壮成长，把是我们的或者不是我们的想法方方正正地填写进去。
　　总之，我一进到高一十八班，就成了这个班级最高的学生领袖，并为我以后往更高的位置奠定了基础。这是后话，暂且不说了。我现在还记得刚进这个班级得时候，经常会有人问我：“班长，你原来是哪儿的啊，本校直升吗？”
　　“不是。”
　　“是一中不？”（注：另一所重点高中）
　　“也不是。”
　　“集美中学?”（陈嘉庚先生创办的学校之一）
　　“no。”
　　“拜托，那你是哪里的?”
　　“十中啊。”
　　“啊？就是那所在平和区的三流重点。”
　　“是啊，我觉得很好啊，十中没那么逊啦。”我总是会这么说，但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有着自己小小的骄傲。毕竟一个三流重点的学生来到英岚这样的学校，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很多人眼中是非常了不起的了。我仅仅只是个平常人，有着自己的虚荣心。骄傲使人退步虚心使人进步，不尽然。因为很多时候，推动我前进的是我的骄傲和虚荣。
　　每天清晨，我六点半起床，洗漱穿衣，整理好自己，才背着书包去上学。我们的学校当初是沿着狐尾山边的小山丘建的。当初建校时，敌寇肆虐，经常有轮番炸岛的行为。学校的创始人就沿山修建了这所后来名闻全省甚至走向世界的中学。我能想象这些前辈们曾经做过多少努力，沿山修石梯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更何况沿着石梯在两侧见了各种各样的教学楼，在半山腰开辟了一个广场和一个操场，还在山后修了防空洞？九十九年过去了，这所学校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沿着这一百多级的阶梯往主教学楼爬去的时候，你很容易感受到一种迫人的压力以及发自内心的震撼，让你不由自主想要加快步伐，前行。
　　我的宿舍一共有四个成员。除了我和美姝以外，还有两个也是来自我们区的，一个是陈静一个是柯晓婵。我发现我们几个人居然还是小学校友，于是小婵就滥用一下她那个身为校董的叔叔的权力把我们几个人安排在了一件寝室。
　　我的高中的住宿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和我一起生活的她们其实都很简单的，静是一个非常沉静的女生，她有一个最为冷静的头脑和最为敏锐的双眼，很多时候，她总是静静地观察，偶尔冒出一两句含金量很高的被人们称为建议的东西。我的高中生活因为有了静，所以更加理智。我对她其实是感激的，因为她一开始就看懂了我弱点，给了我虽然比较不舒服但是直白且坦然的建议，让我在这三年中，更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缺点，真正的成熟起来。而晓婵，其实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生。她单纯善良，没有太多花花肚肠，是个会让人心甘情愿惯坏她的孩子。有时候，我看着她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我就很想抱抱她，仿佛抱着一个无法企及地梦想。
　　我四个人各有各的个性，相生相克，竟是绝妙的互补。由于来自同一个地方，彼此之间就挺熟了，很快就打得火热。每间宿舍都会有一个领导者，我们也不例外。经过了那么多得事情，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锋芒毕露盛气凌人了，教训让我不得不学着夹着尾巴做人。反倒是美姝，以前大姐头当惯了，现在又开始延续着着个角色。呵呵。
　　我的生活习惯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懒，在家的时候老爸伺候得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在学校却经常睡过头，然后就有一顿没一顿的的过日子。而每个夜晚更是我最寂寞的时候。以前在家可以依靠玩玩电脑看看电视电视打发时间，现自阿可不行了，长夜漫漫我又读不下书，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黑夜带来的落寞。宿舍里的人到了晚上都很忙，走廊上一整溜的女生拿着电话聊天，我们宿舍的女生也不例外。晓婵的电话最多，又闺中密友打来报告最新八卦的，也有几个痴心的男生打过来闲聊的——这孩子太善良，总是舍不得拒绝别人。静总是有一个男生给他打电话，寄包裹，虽然不多，但是很有规律，呵呵又是一个痴心的孩子。而美姝，总是打回去和同学啦呱，或者接到她那个去了少体校对她不死心的前男友打过来的电话。总之我们宿舍的电话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唯独我除了老爸老妈给我的电话，文璐乐乐偶尔想到我了找我聊聊天，就再也没有了。狗狗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我走的那天住在对楼的他竟没有来送我为，更不曾跟我联系过。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乐乐，他们都说狗狗很好啊，我也就不便多说什么。或许伤害一个守在身边的人是很难受的事情，或许我真的伤他太深，但这太多的或许不是我可以一力承担的。人总是会遇到很多无奈的事情，只能无能为力地痛心。
　　晚上，我照例跑到顶层天台去吹风。
　　我们所住地教工宿舍顶层，有一个巨大的天台。来这里的人很少，只有我每个晚上都会来到这里。我喜欢这里。搬把椅子坐着，仰望墨蓝的天和繁星，享受习习的海风，眺望这座城市的高楼低房，点点万家灯火霓虹夜色，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那片海，偶尔听见汽笛划破长空。在这里我有时候真是觉得自己像生活在画中，心里是那么平静舒服。厦门真的是一座奇怪的城市，繁华而忙碌，却悠闲而温馨，居然还看得到星星。呵呵。
　　爬上顶层，路过卫生间的时候，我听见悉悉嗦嗦的声音，像是小孩在低泣。我一惊，该不会是遇到鬼了吧？最近宿舍里流行看鬼故事，虽然我从来不看这类东西，但我还是耳濡目览了不少，不由自主地忘这方面联想，也不由的害怕起来。恐惧却不能抑制我的好奇心。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推开了门。
　　居然是晓婵。她蹲在洗手盆边上，双手抱着膝盖，哭得厉害。看见我推开门，她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我，我慌乱极了，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小婵，我……我不是故意过来的，我以为，以为是鬼……”我知道我的实话根本不像实话，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误打误撞地闯进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很容易被被当作误闯禁地的入侵者。
　　她定定地望着我，我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宣布我的死刑。可是她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眼神又黯淡下来：“鬼故事看多了吧，哪来的鬼啊，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哦。”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站了起来，抱着我，继续哭下去：“琦琦，我想家，我想回家。”我差点没晕倒，原来她不是遇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想家哦。
　　我拍拍她的头：“乖啦，没事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就是不习惯啊，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有那么多好朋友，还有爸爸妈妈。”
　　“这个，可是你以后迟早要离开家啊，现在早点习惯总比以后好。总是要长大的嘛。”
　　“我知道啦，可是就是想家。”
　　“嗯，我可以理解，熬过这几天就好。”
　　“好的。”
　　“呵呵，不哭了哦。”
　　“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许告诉静她们我躲在这里偷偷想家，不然她们会笑我说我小孩子的。”
　　我努努嘴，笑了：“本来就是小孩子害怕人家笑哦。”
　　她掐了一下我的手，我痛得哇哇叫，她却破题而笑：“呵呵，看你还说我是小孩子。”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我算真的怕了她了。
　　“小孩，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掏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去边擦眼睛边点头，“好的。但是，不许叫我小孩。”
　　“好，不叫你小孩。”我发现自己很有吊人胃口的天赋，看着她满足的表情说：“那就笨小孩吧。”她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当作没看见，反复重复着“笨小孩”三个字，然后在她扬着拳头追逐下冲到了天台。
　　我们都停止吵闹了，因为这里有最宁静地气息，我们都不愿意去破坏这份安静。倚着栏杆，静静的站着。我们欣赏着眼前的夜色，可是我们又何尝不是这画的一部分又何尝不在点缀着别人的梦呢？
　　“琦琦，我突然发现我的家人好重要哦，以前我总是和妈妈吵架，可是我现在发现妈妈不在身边，什么事情我都干不了。”
　　“是啊，很多东西离开了在知道珍贵嘛。”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说教。
　　“这么土的台词哦。Spp啊。”
　　“我本来就很土啊。”
　　“切。我很喜欢你哦。”
　　“为什么？我可不搞gay。”我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大海，心里乐滋滋的，毕竟被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哪怕喜欢你的是同性。
　　“去死啦。我才不是搞呢。”她用肘捅了捅我的肚子，“我是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
　　“哦？”
　　“你给人很安定的感觉，虽然静也给我很沉稳的感觉，但你又比她血性一点。”哇靠，我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笨小孩看人这么准。嘿嘿。
　　“怎么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发现自己显然是得了便宜在卖乖。
　　“我也不知道，反正刚才你推开门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安定了，就觉得哭够了。呵呵。我和静从小就很好，我有问题她都会很理智的帮我解决，可是有些时候她会让我感到有点难以接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毕竟她太理智了。而你，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谢谢。”我由衷的说，毕竟从小到大朋友那么多，却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类话，“静确实太理性了。可是这样有点冰冷的人一旦有一天燃烧，那会比任何人都投入，都疯狂。”未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
　　“嗯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我只希望她更快乐一点。呵呵。”
　　“那……”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你觉得美姝怎样。”
　　“挺好的。可是，我看不懂。”
　　“看不懂？”我愕然。
　　她认真的点头：“是看不懂，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不过就目前来看，还不错啦。”
　　“唔。”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头。是的，三年后再见她，我也发现自己看不懂她了。不过，人总是要长大要改变的，我自己不也是几乎便成了另外一个人么？只要还是朋友，那就足够了。我看着晓婵，突然觉得她和崽崽很像。或许从那一刻起，我就认定自己一定保护她不受伤害，欠崽崽的都给她吧。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轰”地一声把我们炸醒了。我回头一看，天啊，天台的门挣脱了顶着它的石头的束缚，在风的助力下关了上去。这是一扇早已经变形的门，一旦合上了就完蛋了。我们顾不得犹豫，冲上去试图把这扇玻璃门打开，它却纹丝不动。
　　“给静她们打电话。”我转身对身边的晓婵说，“我的手机在楼下。”
　　“我的也在楼下吖。”晕，她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把我轰的晕头转向。
　　“怎么办？”她问我。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喊人了。”
　　于是，晚上十点，两个女生在五楼的大天台冲着楼下大喊：“救命啊，开门啊。”我们的喊声显然比远方货轮的汽笛声更来的清晰，在诺大的校园上空盘旋，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曾经无数次抱怨这栋年代久远的教工宿舍隔音效果如此逊色，夜深人静的时候，窝在宿舍里夜谈，隔壁寝室的人可以听得如此清楚。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差，因为我们拼尽全身力气，也还不来同学的脚步声。我望着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校门一条马路。扬扬在干吗呢，他一定会不知道我在这里喊救命喊得快没命了吧。狗狗呢，要是在家里，我冲着对楼吼一声“狗啊，救命。”或许几分钟之后，就会有个开锁匠站在我家门口了。
　　呵呵，我又胡思乱想了。微微叹了口气，我不再喊叫了，在角落里蜷缩起来。晓婵也走了过来，蹲在我身边：“琦，你说我们会不会在这里被困死，然后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饿死啊？”
　　我看着她怯怯的表情，笑了：“当然会了。你看我们在这里狂吼了半天，却没有人搭理我们，估计是凶多吉少了。”我吓她。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不会吧，那怎么办啊？！”
　　“等死呗。然后过不了多久我们的阵阵腐臭就引来了人。于是第二天，《厦门晚报》《海峡导报》争相报道‘著名的英岚中学女生宿舍天台惊现两具已经腐烂的无名女尸，据初步判定是该校于数日前莫名失踪的两名住校女生，详情请继续关注相关报导’，嘿嘿。”我冲她“阴阴”地笑了一下，“在然后，家长痛心欲绝，和学校官司不断，这栋楼成了英岚地鬼楼，最重要是……”
　　“是什么？”哈哈，她真的紧张起来了，完全没有以前讲鬼故事的时候那种嚣张的气焰。嘿嘿，小小报复了一下。
　　“最重要的是，你那群追求者每天来这里悼念啊。哈哈。”我抑制不住自己，狂笑起来。
　　“去你的，居然敢耍我。”幸好她还不是个笨蛋，还反应得过来。
　　气氛不在那么沉闷了，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轻松不少。可是夜凉如水，海风略带冷意，入深夜应该更冷吧，如果这一夜过去了，我们少不了要病一场的。
　　正闹着，“哗啦啦”一阵声音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天啊，居然有人来救我们了。那扇扭曲着紧闭的门上，赫然出了一个大洞。门的那边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两个一个是静，一个是美姝。静双手握着椅子，而美术则双手空空，裤管被剥离划破，隐隐有血丝。我明白了，是她们砸开了门。可笑我自己认为自己很聪明，却不曾想过可以砸门。记得小时候学司马光砸缸，我还在讥笑那些孩子太傻竟让砸缸救人那么普通的事情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现在我才发现，我把事情都想得太容易了。很多事情，你看别人做，会觉得很轻松，但轮到自己了才发现很难。
　　我小心翼翼地从洞里穿过去，然后伸出手，小心的护着晓婵走出来。
　　“哎，终于出来了，虚惊一场。”晓婵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
　　“谢谢你们啊。”我笑着，看见美姝脚上的血痕，心里一紧，“姝啊，你怎么那么傻，直接用脚踹门呢，没事吧。”
　　“那个门变形了，钥匙根本打不开的，那我一急，只好用踹的了。脚就一点皮肉伤，安啦。”美姝轻描淡写的说，“你们没有被吓到吧。”
　　“我们没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伤口，果然只是皮肉伤，放下心了。
　　我感激地望着她：“谢谢啊。不过下次别这样了，不然你受伤了，我会很内疚的。你看静都知道用椅子砸啊。”
　　“静的椅子是从寝室里带上来了，我顾着着急，就没向那么多了啊。”
　　我头偏向静，很感激地抱了她一下：“静，谢谢你啊。”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什么构造，居然会把椅子从二楼带到五楼。
　　“不客气，应该的。”静淡淡地说。
　　“我们叫了那么久，你们怎么不上来救我们啊？”晓婵问。
　　“听不到啊。”
　　“那你们后来怎么知道来救我们啊？”
　　“因为杜扬扬。”美姝用手捅了捅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啊？杜扬扬。”我愣住了。

　　狗狗日记之二：
　　2003年9月18日 星期四 天气：阴雨
　　今天是第19天了吧。小琦去英岚已经第19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真糟糕，她要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去送她。是不是看到她和扬扬一起上车，害怕自己会难过呢。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是后悔了。后悔啊后悔啊。。奶奶的。
　　真搞笑，我居然也开始写日记了。以前看到笔和纸就烦。现在烦了就想到笔和纸。
　　我突然发现，我连她新的手机号都没有，她也不曾告诉我。我们到底怎么了。我到底在想什么。我还在嫉恨那次她瞒着我和扬扬出去么？或者我还在不甘心我们能也只能是兄妹？其实她没有错。不能勉强的就是不能勉强，是我自己不敢面对而已。
　　开学那么久了，都读不下书。一拿到课本，就想到中考前她帮我辅导功课熬夜的样子。晕倒，还怎么读得下去啊。
　　人都不在了，再读书真的是见鬼了。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生活是不是自在，有没有被人欺负她。
　　只想知道，一切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