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颍秸

6、哥哥（六）

　　PAST
　　最后一门科目的结束铃声响得很令人兴奋。纪言收好文具，揉揉太阳穴，走出考场。
　　中考，就算是结束了。
　　达妍跟纪言并不在同一栋考试大楼，纪言与她约好在大门口会合。大老远，纪言就看到女孩从大门口飞奔而来。与其他人一样，一脸遮不住的兴奋。
　　“言言，今天我表哥约我们去南山玩通宵……”
　　“哪个表哥？”纪言向来谨慎。
　　“哎呀，就是四班的杨宇辰。言言，据说今天有好多好多同学都要去南山狂欢……言言，啊？”女孩嘟着嘴，拉着纪言的手臂轻轻摇晃。
　　撒娇的功力不浅。
　　纪言只得将文具交给来接她的司机，然后和达妍一起等到南山的公车。

　　那晚的确玩得很开心。和同学们玩了很多游戏。
　　其中有一个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纪言是第一次玩。女孩不太懂得规矩，又玩得有点累了，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来时只看见达妍对着杨宇辰眨了眨眼，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把手伸进那个只留了一个洞的小盒子里，各自抽出一个纸团。纪言看大家都抽完了，最后一个上前去抽。盒子里空空的，好不容易才摸到了最后那个纸团。
　　大家都看着纪言。
　　“打开啊，言言。”达妍催着。看得出她是在努力憋住笑。
　　算了，今天高兴，随你捉弄吧。
　　一打开，就有女生在旁边欣喜万分地说：“有个圈儿！”
　　“是要说真心话还是要来大冒险？”杨宇辰笑嘻嘻的。
　　“说什么真心话？”
　　“嗯……就是……你喜欢谁？”
　　脑袋轰轰作响。身边的人继续说着什么，纪言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哥哥。哥哥。
　　慢慢在人群中蹲下身，双手抱着头。
　　“哎呀，言言怎么了？！”在以为纪言害羞的人群中，达妍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不是害羞，是身体不舒服。女孩把手往纪言额头上一放。
　　好烫。
　　杨宇辰背着纪言，达妍跟在旁边，往宾馆总服务台跑去。到了才知道，这里没有可以暂时帮忙的医生，通往市区的公车也已经收班好些时候了。
　　只好把纪言暂时送回下榻宾馆的房间了。
　　由达妍负责照顾。
　　纪言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病房里了。
　　陈阿姨坐在床边，见纪言微微睁眼，高兴得将放在纪言额上冷敷的毛巾取下，转过身去交到张姨的一只手上，然后从张姨的另一只手上接过冷毛巾，放到纪言额上，继续冷敷。
　　纪言眨眨眼，这才看清了。陈阿姨身旁，除了站有张姨和爸爸，还有达妍。
　　还有，哥哥。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文泰的那一刹那，纪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想哭，不是。想笑，不是。想跟他说些什么，也不是。
　　但灵魂深处有什么禁锢已久的东西似乎已经被放逐出来了。是尽情的放逐。因为心里有一种难言的畅快。

　　夜深了，陈阿姨跟在医院请的特护吩咐了几句，便和文泰、张姨一道回家了。达妍执意留下来陪纪言，陈阿姨拗不过她，答应了。
　　特护给纪言吃完药，看着纪言微微阖着眼了，便在纪言左边的护理床上睡下了。听见特护的呼噜声越来越大，纪言确定她是睡着了。
　　慢慢起身，轻轻下床。换上放在地上的布拖鞋，蹑手蹑脚地向正趴在右边床沿打瞌睡的达妍走去。
　　一把达妍敲醒，女孩便把食指放在嘟着的嘴上。

　　病房的阳台上。
　　“今天送我到医院来时，我是不是说了胡话？咳咳！”夏风吹得大，感觉有一点点凉。纪言将衣服裹紧一点。
　　“嗯？”达妍玩着手指，看上去漫不经心的。
　　“说实话吧，”女孩认真地看着对方，“不然你怎么会留下，怕我再说胡话呢。”
　　达妍一征。转过脸满脸惊诧地望着纪言。
　　女孩的眼神坚定不疑：“我从小发高烧都有说胡话的习惯。”
　　达妍犹豫着。
　　“你……你……”好一会儿，才冒出一两个字。
　　我什么。
　　“你喜欢……”
　　心一阵凉。
　　“你喜欢……”
　　千万别说出那两个字。
　　“哥哥？”

　　所有尽情的放逐。
　　所有关于放逐的猜测。
　　全在这一刹那——完全明了。
　　心里凉到最低处，于是整个人一起被抛向最冷的深渊。深渊寒冷，连眼前的夜幕都被遮住。
　　痛苦。快乐。悲伤。激动。伤心。紧张。

　　心里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过去的一切，势不可挡地，全涌了出来。但还有知觉。因为听见达妍缓缓地说：
　　“陈阿姨和你哥哥来接你时，他们扶着你坐在车后座上。一路上你老是在小声咦呜着，我在前面隐隐听到……
　　“你不停地说：‘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竟在这种时候，想到了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