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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哥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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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回外婆家——其实是陈阿姨的妈妈的家。
外婆是一个大学教授,几年前退休后,回到了老家。老家是一个小小的镇,因为太小,所以街道旁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外婆家就离农田不远。
第一次见到这个外婆,纪言多多少少都有些拘束。看着蔺文泰在屋里跑前跑后地给大人们帮厨,心里也好想去帮上一把。
可毕竟不熟。
外婆看到女孩有些闷闷的,于是解下围腰,走到纪言面前:“言言,中午要吃凉拌鱼腥草,跟我一起到田里去挖好不?”当然满口答应。
只是女孩转身走得太快,没有看到他望她的眼神。惊讶中带着赞许。
因为头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田间的泥路不免有些滑。纪言边小心翼翼地走边与外婆说话。外婆走在前面,走一小段,边回头看看女孩是否跟上,然后继续向前。
纪言不知道,其实外婆很喜欢她。从第一天她刚从车上下来时,外婆就开始很喜欢她了。外婆从没看到过一个生活如此优越的女孩什么事都能自己做。自己提一大箱行李,自己洗冬衣和鞋袜,自己整理房间。外婆也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如此懂事。即使自己心里并不太习惯甚至不太愿意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为自己的外婆,但在见到这个老太太的那一刻,还是微笑着叫道:“外婆。”然后便一一叫过去。大舅舅,大舅妈,二姨妈,二姨父……后来才知道,女孩的妈妈是独生女,之前她根本没叫过任何人“舅舅”或是“姨妈”。
如此好的一个孩子。
纪言在田间挖鱼腥草时费劲又认真。外婆在棉袄上擦擦沾满泥的手,然后往衣袋里一放。里面有外婆奉为至宝的东西。
挖了差不多半袋鱼腥草,外婆把纪言带到水田边把手洗干净。冬天的水本就十分冷,水田里的水更是冷得像冰。女孩蹲下身,把手伸进去,咬咬牙,开始使劲地洗泥污。外婆比纪言先洗好,她站起身来,甩干手上的水,把衣袋里的宝贝拿出来。
“言言穿过耳洞吗?”
“没有,外婆。”
“那……言言,转过头来。”
女孩站起来,看着慈祥的老人。看着她把紧握的右手一点点张开。最后,露出里面的宝贝。
一对打磨粗糙的黄金耳环。
“言言,这是外婆送你的见面礼。”
连忙谢着推托。
老人笑笑,说:“早知道你会这样。”
“太贵重了。”纪言低下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绝外婆的好意。
外婆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纪言跟在她身后。
“这是我的嫁妆。”
女孩早已猜到,可心里还是有小小的惊讶。
“当时20岁,包办婚姻盛行。我多多少少是有些不高兴的……出嫁时,我妈妈拿出这对耳环对我说,等到爱上他了,就戴上吧……”说到这里,老人长长地吸了口气。
一定很伤心。纪言望着前面外婆的背影想。
纪言从陈阿姨与爸爸的谈话中零零碎碎的谈话早就知道,外婆40岁就开始守寡,一直未再嫁。在陈阿姨的记忆中,外婆和外公有令别人无比羡慕的感情。
“收下吧,言言。”
不想拒绝。亦无法拒绝。
于是一路上纪言都紧紧地握着这对无比珍贵的耳环,与外婆在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女孩轻轻闭上眼。想着这对耳环的往事与今后的事。
啊。
一脚滑进泥田。整个人都瘫坐到田里。
“哎呀,言言!”外婆跑过来,想要把女孩拉起来。可女孩一站起来整个人都是软的。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又只好坐下去。
刚才滑倒时一心只顾紧握手里的耳环,脚给扭到了。
女孩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给文泰打电话。对方一接起电话,女孩的眼泪就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不过她不想让外婆看到,又把泪使劲憋了回去。
文泰很快便赶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有些生气。“文泰,怎么能这么大声地对妹妹说话?”外婆指责他。
纪言低下头,不说话。
“来吧。”他背对着女孩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女孩趴到他背上。
宽阔的后背,干净的后颈窝,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清香。女孩被他轻轻背起,站稳后,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外婆在前面,时而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俩。
文泰看看外婆手里提着的半袋鱼腥草,说:“外婆您别等我们了,先回去吧,他们还等着您吃饭呢……我们不要紧的,晚点回去吃饭也没关系。”外婆想了想,点点头,走了。
文泰开始放慢脚步。冬风呼呼的吹过来,冷得路边的小草都趴下了。纪言趴在文泰背上,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干,连一片叶子的影儿都没见到;农田里头年的庄稼早已收获了,来年的庄稼还没来得及种上;根本没有清脆的鸟鸣声,只是偶尔听得见一声狗吠。
“真是情调全无,”女孩心里有点恨恨地想,“不过,能趴在哥哥的背上,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喂!”他一直是这样,四年来从没叫过纪言一次“妹妹”或是“言言”。
“呃?”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是在关心我吗。
“怎么不说话?”
女孩用左手紧紧抱住男生的肩膀,右手从衣袋里掏出那对耳环,然后将它递到男生眼前。
“这是什么?”
“外婆送我的耳环。”
“噢。”
“这对耳环,”女孩感到风呼呼地吹到火火的脸上,“我会在遇到真爱的那一天戴上它。”
遇到真爱的那一天。
男生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那会是哪一天呢?”
已经过去很久的那一天。我10岁生日的那一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