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片刃若雪

5、5

　　“小鱼儿，我师傅真的是你的仇人吗？”

　　奔行中，花无缺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吧。”小鱼儿老实的回答，“不过无缺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你武功那么差，怎么可能杀的了我？”花无缺撅起嘴。

　　“那到也是，不过无缺，你会杀我吗？”

　　“不会！”花无缺肯定的道。

　　“要是你师傅叫你杀我呢？”小鱼儿有点惶恐的问道。

　　“这个……”花无缺低声道，“不会的，就算师傅命令，我也决不杀你。”

　　“你师傅会狠狠罚你的。”

　　“罚也不怕。”

　　“哈！”小鱼儿猛得停下脚步，一把搂他进怀，大声笑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弟弟嘛！”

　　突然被小鱼儿抱住，花无缺的心猛得颤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任他抱着……隔着薄薄的衣物，小鱼儿的体温滚滚烫来，传遍肢体，耳里传来了他轻柔的声音，“无缺，燕伯伯为人就是那样，他当大侠当的时间太久，是非观正义感太强了，你莫要往心里去啊。他其实没什么恶意的，你以后见到他就绕道走好了，千万不要和他动手。”

　　“嗯。”花无缺轻声道，“只要他不侮辱移花宫……虽然无缺不是他的对手，但决不能让人……”

　　“好了，不说了，总之你今后见到他就装没看见。别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你是晚辈，他不好意思主动欺负你的……你肯定打他不过，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啊！”

　　“嗯。”

　　小鱼儿紧紧的抱着他，原本只是一时冲动。但见那双恍若点漆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似惊似羞似惧似怕。明媚的阳光透过姗姗树影，落在他如月如雪的颊上，晕光绚然，鼻息间更似传来淡淡的清远寒香，丝丝入体。一时间只觉得他脑袋中轰然作响，天旋地转，宛如梦境。情难自抑，小鱼儿低下头，慢慢掠向他那薄薄的唇瓣……却见他娇好的眉头倏然皱起，鼻息翕动，身子轻轻颤抖起来，面上表情也是怪怪的，却又似在强自忍耐。

　　“小鱼儿！”眼见小鱼儿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花无缺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臭死了！”

　　“啊？”惶惶张张的放开花无缺，小鱼儿一脸的尴尬，“不是吧，我今天没有吃大蒜的。”偷眼望去，只见那小子满面通红的低垂着头，眼底眉梢却是显而易见的窃笑……

　　小鱼儿轻哼了一声，伸指在花无缺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却见他红着脸笑吟吟的闪到了一边。

　　“取笑我？”小鱼儿举起拳头，作势在花无缺眼前比了比，果见他装模做样的抱着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他不禁猛的抓住了他的双手，恨声道：“作弟弟的居然敢嫌哥哥臭？造反了你！”

　　“无缺不敢。”

　　花无缺头埋得更深，双颊通红，薄肩抽动，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眉眼间的笑意却是抑止不住，仿佛微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层层叠叠地漾开。

　　“哼！”小鱼儿恶声恶气道，“死小子，你别以为我的武功不如你就治不了你！跟我走！”说着，他拖着花无缺，大步往城里走去。

　　“干什么？”花无缺一呆。

　　“跟我吃饺子去！”

　　“呃？”

　　“臭不死你！”

　　“……小鱼儿，你走错路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连方向都分不清！”

　　“……”

　　“呃？好象，好象是走错了……”

　　夜。

　　花无缺睡不着。

　　抱着膝坐在床上，默默的望着小鱼儿的睡脸，他的嘴角笑容浅浅。

　　小鱼儿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花无缺，进客栈的时候，非要和他睡一间房。然后……协议无缺睡床，他睡地板。其实房间里面有许多桌椅板凳，小鱼儿却坚持躺地板……秋夜露重，他躺一会就开始大声咳嗽，那声音越来越大，却仿佛要断气般，上气不接下气的。结果，一柱香后，大灰狼非常顺利的爬上了小白兔的床……

　　这条鱼的睡相，实话说非常难看。仰面躺了个大字型，嘴角的哈喇子涓涓成流，还不时的踢腿打拳。

　　花无缺睡不着，眉眼皆是笑。

　　虽然是第一次出门，但他绝不是什么都不懂……把自己交给小鱼儿，无拘无束，却是如此的开心。

　　这个人……花无缺偷偷的望着小鱼儿的睡颜，心中柔软而温暖。

　　自己明明是极端讨厌陌生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他，就忍不住想去接触他，亲近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象是认识了许多年，熟悉而亲切。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极端冷漠而严厉的环境中，必须一丝不苟的按照师傅的命令做事，稍微有一点点差池，都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师傅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也不许他和任何人交朋友，甚至是养小动物都不被允许……除了练武学文训导和处罚，他的世界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他，本该是冷漠而孤僻……

　　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原来是会笑的，可是为什么……遇见小鱼儿以后，他却忍不住想笑呢？象个孩子，自由自在的笑，一直开心的笑着，连做梦都笑醒……这一辈子加起来的笑，或许还赶不上和他在一起这短短三天的一半。

　　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那样的开心。

　　只要和他在一起……

　　一抹浅浅的黑影，掠过窗前。

　　花无缺笑容倏然敛散，跳下床，推开窗子，轻轻的跳了出去。

　　纤纤月色下，树影婆娑，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淡淡的花香。

　　一株落尽残叶的老槐树下，两个白衣女子悄然而立。

　　“公子。”她们一齐向他躬身行礼，“请您随奴婢们即刻进京。”

　　“星奴姐姐，云奴姐姐，无缺想明日再走，可以吗？”

　　“公子，您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再晚宫主定然责怪。”

　　“可是……”花无缺回首望向自己的客房。

　　“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无缺去向鱼大哥辞行。”说着，花无缺转身走向客房。

　　白影一闪，站在左首的女子已经拦在了他的身前，依然躬身道：“请公子自重，不要再触犯宫规。”

　　“星奴姐姐，无缺只是去辞行。”

　　“临行时，大宫主曾交代，不许无缺公子结交外人，您可忘记？奴婢明白您与鱼公子的感情，此事奴婢并未禀告宫主，但倘若继续纠缠下去，大宫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不仅您与奴婢都将受到处罚，更将连累鱼公子的性命。”

　　花无缺的身子猛地一颤。

　　“奴婢奉劝公子一句，把鱼公子忘了，对您对他都好。”

　　“忘记……他么？”

　　“是，您如要保住他的性命，必须忘记！”

　　惨白着脸，花无缺轻轻的垂下头去，低声道：“星奴姐姐，无缺知道该怎么做……”

　　不告而别！

　　虽然想过与他迟早的分别，却从没想过他居然会不告而别！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未曾约定再见时日，未曾……萍水相逢，匆匆散去，仿佛一阵风，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终！

　　哥哥，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强踞，一厢情愿的唐突罢。

　　可是，即便是我自以为是，即便注定各分东西，好歹相识一场，你怎忍心这样不告而别，连一句再见都不肯施舍给我！

　　小鱼儿呆呆地望着空空的床褥，心中一阵茫然……眼前始终晃动着那朵纯真而明媚的微笑，萍水相逢，却刻骨铭心！无论如何，也不想就此放手，不想就这样结束！

　　好歹，你也要给我说清楚！

　　收拾起落寞的情怀，小鱼儿匆匆到柜台结了帐。

　　反正也没事可做，就到京城去逛逛吧。

　　倘若遇到那个又落跑的小子，一定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只是如何教训花无缺倒是有点伤脑筋，大蒜估计是靠不住了，骗他吃辣椒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