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片刃若雪

4、4

　　“公子，你的信。”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匆匆的跑来，将一个信封塞进了小鱼儿的手中。

　　信封上“小鱼儿”三字写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

　　“是燕伯伯，他让我到城南十里的狮子林去见他，对了，无缺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呢。”

　　“燕伯伯？”花无缺把脑袋凑了过来，盯着那个杏黄色的信封，忽然道，“他使剑，而且剑法极端高明！”

　　“对啊，燕伯伯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天下第一的大侠呢！”

　　“燕南天？”花无缺白皙的脸倏然变得更白。

　　小鱼儿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一脸的得意道：“燕伯伯是我爹的义兄，也是我惟一的亲人。不对，你现在是我的弟弟，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亲人，走，我带你去见他。”说着，他又拉起了花无缺的手。

　　“我……还是不要去了。”花无缺轻轻的抽回了手。

　　“怎么能不去！”小鱼儿又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笑道，“你不要这么羞嗒嗒的嘛，我知道你不喜欢见生人，但是燕伯伯又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大伯，自然也就是你大伯……他人很好的，不用怕。”说着，也不顾花无缺的轻轻挣扎，拖着他就往城南走去。

　　无缺那么纯洁善良，燕伯伯一定会喜欢的！

　　小鱼儿兴高采烈的想着，他昂首挺胸，走路四平八稳虎虎生风，完全一副衣锦还乡的架势。

　　回头望了望美人那羞涩腼腆的模样儿，自己这样拉着他，是不是有种带着小媳妇去见父母的感觉？

　　嘿嘿！献宝……

　　花无缺终于还是坳不过小鱼儿，跟着他去见了燕南天……倘若没有这一次见面，以后的一切也许都会变得不同吧。命中注定，不容他后悔。

　　城南十里，狮子林。

　　明日在空，云淡风轻，虽然已是秋天，江南却依然葱嘉树幛，草长鸟啭。狮子林内，郁郁树木在风中如波浪起伏，黄绿相渗，阒寂婆娑。

　　一株挺拔苍翠的尾松下，燕南天腰系长剑，负手凝立。他清神远眺，黑色长衫衣袂在秋风中猎猎卷扬。

　　“燕伯伯！”小鱼儿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

　　燕南天冷俊的面上漾起一丝浅淡的温柔，目光转向声音来处。

　　虎躯一震！

　　深邃的眸子掠过小鱼儿，直直的落在他身后那个纤细柔白的身子上，如胶似漆，再也挪移不开。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那眼角眉梢的迷梦，多年前那毓秀清姿的少年仿佛又再现眼前，仿佛又随时被风吹去。

　　时光飞逝，造化弄人。待回首时，斯人不再，鬓已微霜。

　　木叶萧萧，飞花若梦，落叶成蝶，一切皆若梦幻。燕南天那早已古井不波的心中，竟淡淡的哀伤起来。

　　“燕伯伯，他是新认的我弟弟！”小鱼儿觉察到燕南天的面部表情有些古怪，也没太在意。不过，他不喜欢燕南天看无缺的眼神，无缺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让！

　　“晚辈花无缺，拜见燕大侠！”花无缺敛去面上的腼腆，踏前一步，躬身对燕南天行了一礼。

　　觉察到了燕南天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花无缺有些不舒服，微微地皱起了秀眉，除了小鱼儿，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他。

　　“花无缺？”燕南天长声一笑，忽然一掌轻飘飘的拍向了花无缺。

　　“燕伯伯，您干什么？”眼见燕南天突然出手，小鱼儿急道，他虽然知道燕伯伯不会伤害无缺，但是……

　　那一掌并不快，在掌风袭体前，花无缺的身子一折，迤俪如云，飘落丈外。

　　燕南天刚毅的面上倏然一寒，面上的温柔也瞬间凝结成冰，森然道：“你是移花宫的人？”

　　“是。”花无缺轻轻的点了点头。在他“是”字出口的同时，他已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从燕南天挺拔的身躯上骤然升起，把他紧紧锁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燕伯伯！”终于觉察到气氛不对的小鱼儿连忙一闪身，将花无缺护在了身后，大声道，“无缺没干过坏事的，您不要吓到他了。”

　　燕南天目光闪动，似乎想到什么，轻哼一声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还未待花无缺开口，小鱼儿已经抢先回答道，“他比我小，我认他当弟弟了。”

　　“十七？”燕南天似乎轻松了一口气，冷冷道，“小鱼儿，你认移花宫的邪魔外道当弟弟，是对你爹娘最大的侮辱！”

　　“燕大侠！”花无缺轻轻的推开了小鱼儿，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的望着燕南天，大声道，“您怎么说无缺都没有关系，但是请不要侮辱移花宫！”

　　“侮辱移花宫？哈哈！”燕南天大笑道，“移花宫作恶多端，为祸江湖，还谈什么侮辱？邀月怜星是你的什么人？”

　　“她们是无缺的师傅。”虽然不满燕南天的语气，花无缺还是涨红着脸老实回答。

　　“哈哈哈，小鱼儿，你听到没有？他是她们的徒弟呢！”燕南天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要还认这个小魔头当你弟弟么？”

　　花无缺别过脸望向小鱼儿，却见他的脸上一片死灰，眼中尽是惊怒悲愤之色，身子也不停的颤抖着。

　　“你亲手杀了他！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燕南天沉声道。

　　“无缺什么坏事也没做，他师傅做了什么，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小鱼儿忽然象是下定决心般，身子一挺，重新拉住花无缺的右手，又将他护在了身后，正色道，“冤有头债有主，无缺是我弟弟，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他爱护他，至于他是什么人的徒弟，以我何干？”

　　“孽障！”燕南天怒道，“他怎么说都是你仇人的徒弟！”

　　“仇人？”花无缺望着小鱼儿轻声道，“我师傅是你的仇人吗？”

　　被小鱼儿抓住的右手紧了紧，却听他朗声道：“和你没关系……燕伯伯，你一代大侠，不能这么不明白事理，无缺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要是这么杀了他，一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就算他现在没干坏事，那将来呢？身为移花宫的人，他能一直清白下去吗？”其实燕南天也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干干净净，很是纯真的样子，何况那个长相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梦……不过，眼见小鱼儿紧紧的拉着他，坚决护着他的样子，他的心中却非常不舒服。

　　“将来？”小鱼儿心中一痛，想起无缺对他说过，要奉师傅的命令进京杀人，他的心就忍不住抽搐起来；嘴巴上却说道，“我是他哥哥，自然会好好看着他的……”这话说得极端没底气，但现在为了保住无缺的命，也只有这么说了。燕伯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的杀气也越来越浓……虽然许久没见到他了，小鱼儿还是决定先带无缺离开才是正事，最多以后再向他陪罪。

　　“燕伯伯，我今天拉肚子，先走一步了。”说着，小鱼儿拉着花无缺，转身就跑。

　　燕南天目光如剑，冷冷的望着渐渐消失在树林外的两个少年。

　　良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倘若，那个孩子不是移花宫的人，该有多好。

　　小鱼儿，你父母的血海深仇，切莫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