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吹何处》之声

2、伤口

　　已经三月了，东风却还不来。
　　芝芝接到医院的电话，父亲出事了。

　　芝芝赶到医院，警察告诉她和母亲，是一起交通事故，一个不到20岁的年青人驾驶不慎，闯入人行道，顾教授被送医时已经没有知觉。
　　芝芝走到病房，她找不到父亲，可是母亲却己沉默地握住他的手，只有她认得他，芝芝已渐渐认出父亲的轮廓，她泪如泉涌，根本不像，那人整张脸垮在一起，完全不象英伟的父亲，芝芝握着父亲的另一只手贴到自己的脸上，那只手却已经没有温度，芝芝感到自己的心也随之冷了，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心痛，这是真的，这都是真的，芝芝必须努力提醒自己，刺痛自己来让自己的心恢复知觉，在这个时候她不可以不知所措，她必须让离开的父亲放心。芝芝略微镇定，“妈妈，我想捐赠父亲的身体器官，你同意吗？”杨女士含泪镇定的点头，医生十分感动，“你们是极之勇敢的女性。”

　　回到家，父亲的拖鞋仍在一角，他的报纸丢在茶几上，昨日换下的衬衫还未熨好，然而，他永远不会再回来。
　　清晨，杨女士在看丈夫为主的家庭照。芝芝蹲下来。"妈妈。" 母女都流下泪来。有种伤痕，不是时间可以磨灭。

　　父亲所有事情料理完后的一个月，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来芝芝的宿舍找她。
　　他很高大端正，脸上却有难掩的稚气，神情也很礼貌。“我是科仪系四年级的庞建志。”芝芝立刻想起，“你是那个5号。”
　　“我是！”
　　“我的女朋友沙莉莉现在和刘文皓在一起你知道吗？”
　　“莉莉的爸爸是电信局长，已经帮他们办好工作指标，他们将来一起进电信局。”
　　“莉莉打电话和我分手的时候说她在刘文皓的床上。”

　　芝芝忽觉胃痛，一口气把早上吃的全吐出来，庞建志连忙扶住她，芝芝完全麻木着，等到吐完了才回头说“谢谢你!”

　　芝芝傍晚借口还CD到了文皓的家。
　　文皓请芝芝进去坐，可是他母亲的脸已经明显不悦，一杯水也没有。
　　这是芝芝第二次走进皓皓的房间，看到那本台历，芝芝微怔，黄色的笑脸贴上赫然一管清秀的笔迹写着Lisa，Lisa是沙莉莉吧，或者Lisa是谁芝芝已经无意知道，很明显皓皓确实已经让别的女孩进来这个房间了，而且还让她在芝芝寄放的东西上写自己的名字... 芝芝不想去想, 只是觉得心中空了一块。文皓连忙走到桌子边挡住芝芝的视线。
　　后来芝芝回想当时的感觉，竟然没有痛，只有空，也许当时的她太寂寞，她并没有真的爱上皓皓，但明白将要失去他时却又不舍。原来在父亲过世的这段时间已经发生这么多事。

　　文皓的母亲在外面说：“皓皓，要记得抓紧时间看莉莉给你的书啊！”
　　文皓的脸憋红了，回答：“知道了。”
　　芝芝凝望文皓的脸，他那一张非常帅气逼人的脸，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是不缺人仰慕的，所以电信局长的女儿才会什么都不顾的追他吧！
　　“Lisa是莎莉莉吗？”
　　皓皓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却是慌乱的。
　　芝芝深吸一口气，”皓皓，我们真是缘浅...”
　　“芝芝，”文皓打断芝芝的话。

　　皓皓的眼眶渐渐红了，“芝芝，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来，我已经喜欢了你九年了。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送我那副护腕。你等我两年好不好？过两年，我的工作上轨道了，我们还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啊！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不要说分手！”

　　“甚么护腕？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但沙莉莉爱你，”芝芝苦笑摇头，“那时候沙莉莉怎么办？如果你再和她分手而和我在一起，别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皓皓，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何苦这样呢！现在分开对大家都好吧！”

　　芝芝明白刘文皓其实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只是他还不懂得怎样自己来选择生活，而他们在一起的时机就已经错过了，如果父亲在世时他们就已经结婚，他们也许他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可是现在芝芝清楚他们已经不可能。芝芝微笑，既然他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何不给他一个台阶下呢，由她来了断，至少维持一个看起来还过得去的结局。

　　芝芝下楼不久才发现CD还在自己包里，于是又折回，刚要按门铃，听到文皓妈妈声音传来：“刚死了爸爸，也不知道回避，还到处乱走，多不吉利，没有眼色。”
　　芝芝咬咬嘴唇，下楼把CD塞进他家的信箱，CD的名字是All out of love,多讽刺啊，转身离开，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芝芝暗自发誓，。

　　芝芝走了，刘文皓颓然的坐在床边，夕照在镜子上那么刺眼，文皓却没有感觉。
　　他记起九年前上初中报到的第一天，老师点名“1号，顾芝芝。”“到！”一个清脆镇定的声音在一片乱哄哄的嘻笑讲话声中响起，一个女孩站起来，早晨的阳光照在她粉红的衬衫上，长长的睫毛上，映衬着她晶莹的眼睛，这是所谓的目潋秋水吧，顾芝芝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恬淡，她散发着淡淡的气息让那颗少年的心莫名悸动着。
　　她常常是考试排名表上最前头的那一个，于是当他的名字能紧排在她后面时，他也是高兴的。他喜欢她每次上台演讲时自在淡定的样子，他喜欢自己的座位可以使自己的目光穿过她的背影看讲台，打完球回到教室后他拿书本使劲扇着是希望自己的味道飘到她那里。少年的爱情只是希望她可以回头看看他。

　　同科、同班、同大学，他就这样一直守着她，他相信她一定会回头看他。
　　有一天，他的一场重要的球赛前，他收到一副护腕，还有一张祝他比赛成功的字条，字条上的字是报纸剪贴成的，但那张纸是一个笔记本上撕下的，他知道芝芝有一本那样的笔记本，少年的心激动着，却又假装没发生甚么。
　　芝芝总是淡淡的，她不试探他，也不依赖他，仿佛他随时可以离开她，而他也不甘心示弱。
　　那个All out of love 的晚上，他牵到她的手，他知道他就要修成正果了，他欣喜，好几天舍不得洗那只手，仿佛是实现了一个年少时的梦想。

　　可是不久，芝芝的家出现了变化，他父母开始强烈的让他疏远芝芝。然后小沙出现了，小沙是那么热情，而且漂亮，她与芝芝是完全不同的，她直接找到他家，她当着他的面和自己的男友干脆的分手了断，她甚至为他找好工作，那是他父母的死穴啊，他父母竭力的撮合他和小沙，他经不起那样的诱惑。小沙给予热烈的爱是芝芝从不曾表露过的，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小沙，或者他不想拒绝，于是他的心犹豫了，他的身体却已经接受了小沙。

　　文皓问自己，为什么爱了芝芝九年却在即将修成正果时犹豫了？难道九年的时间还不够久吗？九年，让一个少年长成一个青年，他还能有多少个九年去爱一个芝芝以外的人呢？九年后，那个初见时惊鸿一瞥的女孩，那个少年心底魂牵梦萦的女孩，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了，再也不会了。而他要花多久才能把她忘掉？

　　那天回家，芝芝没有早点投入看电视长篇剧的行列。不知道，也许觉得一起看电视也得找一个志趣投合的人。而这个人是这么的难找。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芝芝想，在我有生的时日内是否会遇见他？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这样过了一半了，芝芝甚至幻想也许文皓会打个电话安慰一下她，可是没有，尽管芝芝还是等了一夜，不，不是等了一夜，而是她本来也睡不着。然而那一夜过后，芝芝就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芝芝竟然高兴起来，因为她再也不会为刘文皓失眠了，年轻的生命有有她的好处，什么痛苦都恢复得很快，要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芝芝此时庆幸父亲留给自己最好的东西就是生活的智慧，有些东西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得来或财富来换取的，有的永远也不。

　　过几天，芝芝果然在楼下看到文皓和莉莉。“皓皓”，芝芝微笑点头，心里暗叹，他们也是很相称的。莉莉挎在他臂弯的手微微紧紧，刘文皓略现尴尬，仿佛一般街邻的寒暄，然后芝芝看看手表，与他们道别，每个人的生活都要继续，而过去也许只在今后的生活里留一个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