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碎碎念》呼呼米

2、第 2 章

　　受伤之后的这几天，我只好常常留在房间里。桑德罗总是把我当隐形人似的独自进进出出，搞得我浑身不自在。我还以为他那天一狠心一跺脚说了那么大一通话之后，一定会活跃不少。结果他回到房间里来的大多数时间还是，沉默。
　　当然我们都能猜到他的心事，所以大家都继续表现得既团结又友好。不过我保证，再这样不愠不火下去我会疯掉的。别以为我是个不会发脾气的男人，我会的，我会的！
　　砰的一声，他又关上门出去了，我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进来过。不过我好像又在想奇怪的事情了，我一定是太闷了。大家都在场地里有说有笑地训练，我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我不想看电视，最多对听听音乐有点兴趣，但最想的还是脚背能沾到球啊。
　　没多久桑德罗又进来了，真是奇怪，他在接受什么特别训练吗？为什么总是有空在宿舍楼里进进出出？他拎着一袋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看袋子上的标志是离内洛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他现在在米兰城可是比通缉犯还热门的人物，居然还跑到人那么多的超市去，说起来那些沐浴露也是他顶风作案的成果吧。于是我很有兴趣想知道他究竟又买了什么，难道是用冷水也能洗干净衣领的肥皂？用完厕所会自动冲水的简易感应器？
　　结果……
　　他居然从那个看上去很小的塑料袋里拿出了近二十种不同口味和牌子的巧克力。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他和pippo一样爱吃巧克力，从那之后我还知道其实桑德罗只爱一种牌子的巧克力。之所以他那天买了那么多巧克力，是因为他居然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样爱吃巧克力，而且认为只要吃到巧克力心情就一定会变好，伤也会好得快。所以当他拐弯抹角地暗示我吃他买的巧克力也没关系的时候，我哑口无言。
　　不过，我想我知道了，他这样进进出出是为了想陪陪我。我很想说句谢谢的话，又觉得不妥，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婆婆妈妈，所以当即决定就这么算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房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一下子能发现的，而是缓慢的进行中——这才是恐怖的关键。比如说偶然一次，你会发现床头柜上那只破到不能再破的闹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墙上那只挺卡通的巧克力挂钟。我立刻质问桑德罗这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那个钟是买巧克力的时候商场送的。估且不考虑买两三公斤巧克力怎么可能会送一只价值超过30欧元的精美挂钟，就光看他那副有点腼腆又很单纯的说话方式我就想昏过去算了。说实话，我至今认为这只钟是他的球迷店员送的，而他居然把别人的一片心意当成了商场赠品。
　　另外他把我们的窗帘和床单也给换了。原先的窗帘是大家都统一的深灰色，还加了隔热层，可以算是冬暖夏凉。结果被桑德罗换成了深紫色的丝绒薄窗纱，那颜色真是说不出的漂亮，我连自己家里都没用上这么好质地的窗帘，而且我敢打赌那是当时米兰最新的款式。我说我们又不常住在这里，没必要添置这些。他却反驳说是我自己说的觉得房间暗无天日，所以他才换掉了窗帘。暗无天日……我记得我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不过说到他换掉的床单颜色，我真的不敢恭维。就因为这种和沙发极不搭调的颜色，害得后来媒体采访内洛内部时，在网络上公布了我们房间的照片却没有人相信。理由就是“内斯塔和皮尔洛的房间怎么可能采用这么没有品味的色调”。
　　我必须告诉你们，这些色彩搭配都是桑德罗一个人自作主张办的。

　　***********安德烈的喝水时间***********

　　差不多一个多月后，我偶然地听到了桑德罗和人聊电话。并不是刻意要听，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他用的是罗马口音。通常我觉得只有和家里人说话时才会用上家乡口音，不过我相信他通话的那一头应该是弗兰切斯科•托蒂。我听说他们俩从小就认识，一直在一起踢球，后来更是常常上演德比大戏。我一直以为他们关系一定不好，结果我想我完全弄错了。
　　桑德罗和弗兰切斯科说话非常心平气和，的确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但多少有些冷淡，而且他们说的内容更令人费解。桑德罗似乎说，“弗兰，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就算我已不在那儿，我们也永远是敌人。”
　　你绝对无法想像，这样一句话从桑德罗波澜不惊的口里说出来是一种多么寒冷的感觉。老实说听那种口音非常费力，桑德罗平时从不那样说话。他会用这种从小留下的习惯和弗兰切斯科聊天，那么他们就绝不可能永远是敌人。
　　那一天，我看着桑德罗心平气和地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去打PS2。我不想打扰他，就到外面去转了一圈消除睡意。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地上铺满了巧克力的外包装，而他连续一周都没法通关的那个游戏终于被他征服了。他很解气地指着电视上的胜利画面给我看，还说要请我吃巧克力。我本可以趁着机会就此和他融洽地聊下去，但我不知道哪根筋短路了，我居然无缘无故地对他说：“安心地留在米兰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发誓我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这么说了，又或者自从他踏入内洛的那一天起我已经潜意识地酝酿了这句话。我完全来不及猜想他会有什么反应，委屈？崩溃？尴尬？
　　而结果是，我的话把他激怒了。
　　我终于激怒了亚历桑德罗•内斯塔，这个压抑了近两个月的温和谦逊的一流后卫，就凭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他愤怒地指责我没有资格这样“安慰”他，他一针见血地说“我这样一脸与世无争的无辜口气其实和那些站在一旁看笑话的人毫无区别”，他大骂道“受够了这种团结而友好的气氛”，最后，在他疯狂地甩门而去之前，他告诉我——
　　“我永远不会安心地留在米兰或其它任何地方！”
　　我只好内疚而惶恐地站在原地，无奈地对着空气说，“相信我，内斯塔，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们只认识了如此短暂的时间，两人的关系居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自己才好。里诺一直都认为我的性格过于低调，谁之于我的态度都会像过眼云烟一样平淡。他要是看到桑德罗刚才对我吼叫的那一幕，一定不相信我也会有这种人际关系。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故意留在内洛的宿舍里等桑德罗回来。结果他一整夜都没回来，我不知道他躲到米兰这个陌生城市的哪个角落去了。我以为第二天的训练他一定会缺席，可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准时回来了。
　　回想起来，在米兰内洛的日子里，桑德罗从来没有无故缺席过。事到如今我也再不敢妄下断言他的心究竟在哪里，但是他对自己所钟爱的足球事业的尽心尽责始终是令我钦佩的。
　　他回来参加训练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我还是一直担心作为室友我们接下去要怎样面对彼此。上午的体能训练结束后，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洗澡。抹着那瓶公用的难以冲洗的二合一洗发水，我居然有点想念那个巴西果仁的味道。对于我们之前突然变成这种关系我感到难过，但我发现自己一点都没后悔。我想，是我让他变回了一个更真实的内斯塔。
　　我甚至还想对他说，这里没有你认识的人，这里没有你必须担起责任的球队，你可以再任性一点，再放纵一点，这些是你应有的权力，你欠自己的自由已经太多了。

　　***********安德烈的喝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