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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月色清幽,淡淡的月光静静的照着安京南街这个僻静的庭院。
      杨展把玩着手里褪了色的红头绳,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回到了记忆的深处,那一年的新年夜。
      年夜饭就是白天杨展意外讨到的两个香薯,外面虽然黑漆漆的,屋里却燃着暖暖的火堆。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鞭炮声,两个孩子各抱着一个香薯相视而笑,尽管连明天的早饭都还没有着落,但是那一个新年之夜却温暖得让人忍不住一再回味。
      即使是在被尚书府收养之后,也不曾有过那么温暖的感觉。尽管他们始终把他当成是亲人。但是毕竟没有在冰天雪地里一起挨过饿,对于杨展来说,那是不同的。
      其实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当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变得好过了,破庙周围有很多山菇野菜,附近的树上可以掏到鸟蛋,他做的夹子经常可以夹住一些山鸡之类的小野物。这些拿到市集上也能换来几个小钱。他们甚至还在破庙的墙根下开出来一块菜地,种了一些青菜。
      他们只有一个破桶,要给菜园浇水得从庙后面的河沟取水,来回跑上很多次,她的小手很快就磨出了茧子。不过她还是笑嘻嘻的,总是说:“展哥哥,等我们卖了这些菜,把钱攒起来买个新锅吧。”
      新锅到底没有买成。
      因为夏天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暴雨将园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冲毁了……
      ……

      一张笑嘻嘻的面孔从阴影里探了出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小钉。在他的身后,言铁风略略带着些腼腆的神态,似乎跟着小钉这样淘气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小钉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二哥,这个是姑娘送给你的吧?”
      杨展把红头绳缠绕到了手腕上,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能活到现在,自然是个大姑娘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她若是真的还活着,只怕也有二十岁了,早已经嫁为人妇,怎么还会再想着自己呢?
      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头绳,心里不禁又是一阵茫然。
      小钉和言铁风对视一眼,笑嘻嘻的又凑了过来:“两件事,先听哪一件?”
      杨展定了定神,将窗外的两个人让进了屋里,嘴里淡淡的说:“先说你认为不重要的那一件。”
      小钉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安堂主打算分发出去的图样,让你过目。”
      杨展没有打开,而是垂着头慢慢的踱了两步。再开口时,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我重新考虑了安堂主的提议,觉得不妥。”
      小钉反问:“有什么不妥?这样女人家的东西光凭我们的力量,如何去查?”
      杨展笑微微的将目光转向了言铁风,言铁风拧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说:“难道是……怕给别人惹麻烦么?”
      杨展点点头:“不错,司大哥因为这半块镜子而送命,可见这对于她们来说是极重要的东西。我们这样大肆宣扬不但打草惊蛇,恐怕也会给大家惹来不少麻烦。毕竟她们的来历我们一无所知。”
      小钉有点泄气的看看言铁风又看看杨展:“闺阁之中的东西即使大肆宣扬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结果,若是秘密的查,那不知要查到哪一年去了……”
      杨展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说:“这事交给你,你自己想办法。”
      小钉一怔,立刻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
      言铁风忍着笑说:“第二件事,就是宇文敬有行动了。昨天夜里他去了一趟迎香楼。”
      杨展的眉头微微一跳,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他在迎香楼的大堂里看歌舞,自己一个人坐到深夜,并没有点姑娘。”言铁风说:“其间只有老鸨和上菜的伙计跟他接触过。好象……并没有什么不妥。”
      杨展反问他:“他走的时候,神色如何?”
      言铁风摇摇头:“不是很得意,但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小钉懒洋洋的靠着桌子,用手支着下巴说:“这小子怕是等得不耐烦了,但是等得人还是没有来。”
      杨展舒了一口气,眼睛里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看来杜十三和宇文敬都和迎香楼套上关系了……继续盯着宇文敬。”
      言铁风应了一声。

      迎香楼之所以取名为迎香楼,也许正是因为这里日夜都弥漫着特殊的芳香。不是寻常的脂粉香,而是出自安京最大的药铺“世安堂”精心调配的薰香“和息”。据说和息有宁神安眠的功效,深受安京大户人家的内眷们喜爱。
      也许正是因为这里弥漫着和息清淡优雅的香味,才使得这寻常的花柳之地散发出了不一样的风情。
      杨展伸手抚着下颌上一个时辰前刚刚沾上去的胡须,象一个初次来到安京开眼界的外乡人一样,一边四下里打量,一边啧啧称赞。他的身量似乎缩小了。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袍,看上去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外地客商没有什么两样。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穿红色裙衫的艳丽女子,看到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唇边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她的身后,一个身材瘦小的丫鬟捧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这里就是红儿的房间了。”艳丽的女子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快走两步,赶在杨展前面推开了房门。
      房间不大,却布置的十分精致,里间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面已经铺好了被褥。大红色的被褥上绣着如意图案,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喜气。
      小丫鬟将食盒里的酒菜摆在外间的圆桌上,然后走回红儿的身边替她摘下肩上的披风,红儿正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一头扑倒在了梳妆台上。身边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连声叫道:“姑娘,姑娘……”
      红儿已经昏倒了。
      杨展掩好房门,返身将她抱到床上用棉被盖好。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元宝放在枕头边,回头对那小丫鬟说:“这里就全靠你了。”
      那小丫鬟微微一笑,说:“二当家的尽管放心。我能脱身的。”
      杨展点点头,走回桌边吹熄了蜡烛,屋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杨展轻手轻脚的拉开了窗户,象一条壁虎一样悄无声息的游了出去。

      杨展身上灰色的衣衫在朦朦的夜色里,似乎已经和灰色的墙壁融合到了一起。
      他的头静静的伏在窗边,透过一丝极微小的缝隙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将房中的一切尽收眼底。这里就是红儿的隔壁,迎香楼的头牌凝云的房间。
      房间的布局与红儿的卧房几乎一模一样,外间生着旺旺的火盆,桌面上杯盘狼藉。红木雕花大床上,一男一女拥着大红锦被正靠在床头闲话。房中暗红色的火光虽然闪烁不定,却也足够让杨展认出那面色苍白的男人正是数年不见的宇文敬。
      楼下大厅之中的音乐声,嬉闹声一波一波的传来,杨展将头靠近窗口凝神细听。他们的声音虽然低,但是以杨展的功力,倒也听了个七八分清楚。
      凝云:“……那老太婆已经冲我发脾气了……”
      宇文敬哼了一声:“发脾气又怎样?你当我真怕了那个老婆子么?”
      凝云笑道:“此时都在一条船上,还是莫说这些了。东西带来了么?”
      宇文敬冷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这次见不见我?那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敢随意带在身上。”
      凝云微微有些不悦:“你该不是信不过我吧?”
      宇文敬向后一靠,叹了口气:“信不信又如何?反正只要把东西交给了你,我的差使就算是完了。”
      凝云也叹了口气,懒懒的说:“既然如此,明天再来的时候别忘了带来。”说着,将头偎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胸膛。
      宇文敬却伸手将她推开,自顾自的披衣下床。
      凝云不悦的说:“你怎么不识好歹?”
      宇文敬苦笑一声,颇有些意兴阑珊:“姑奶奶,你我此刻顾命要紧。差使若办不成,你我黄泉路上倒有的是时间亲热呢。”
      凝云听了这话,脸色也是一变。微微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杨展在窗外不禁皱起了眉头,宇文敬是退出了江湖的人,以他昔年桀骜不训的性子,此刻的忍气吞声便显得格外蹊跷。
      能甘心情愿让他跑腿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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