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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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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只有半块,用上等黄铜打造而成,镜面平滑细腻,边沿镂刻着精致的云纹。铜镜的背面是云雾缭绕之中一树绽放的梅花。梅花的花瓣用名贵的红晶石镶嵌而成,做工精巧,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样的一块镜子,不论哪个女人得到了,都会当作宝贝一样宠爱吧。
“断口十分平滑,”杨展摩挲着铜镜的断口,平静的说:“应该是被人以内力震断的,不过,内力走刚猛一路的江湖门派就只有秋阳山小红楼和虎跃山跃榴山庄……”
说到这里,目光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这就是追云堂的堂主安大年。
安大年伸手接过铜镜仔细端详,口中喃喃说道:“若论起有这等功力的人,放眼江湖,恐怕也只有小红楼的前任楼主秋东岳和跃榴山庄的庄主陈空。只是,这两个门派近几年很少过问江湖中的事。何况铜镜明显是件旧物,一时间也难以断定其年代……”
说到这里,双眼微微一亮,抬头望向杨展:“莫非这是个证物么?”
杨展微微摇头,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座中诸人的面孔,“两年前,南夜国西城慕容世家被人一夜之间灭了族,所有财物被洗劫一空。全族三百余口老小没有留一个活口。转年三月,安彦国臣相的女儿远嫁北苏国,送亲的队伍在北苏边境遇劫,同样是所有财物被劫走,没有留活口。”
安大年凝视着他,也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去年夏天,呼伦国依都富商王大发府上也是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没有留活口。”说到这里,杨展伸手从书案上取出了一卷文书递给了安大年:“这里还有其他一些旧案,手法与上面这几起十分相似。安堂主有时间可以看看。”
安大年十分郑重的接了过来。就听杨展又说:“最近两年,我频繁的调动安堂主的人,却始终没有过多的解释,实在是因为我手中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安大年连忙站了起来:“听从二当家的命令,是属下的本分……”
杨展摆了摆手,接着说:“这几起案子,行凶的手法十分干净利索。我们派出去的兄弟查到最后都无功而返。只有最近扶炎城扬威镖局七万两黄金被人盯上,动手之前被我无意中碰到。才由杜十三的身上一直追查到了安京。只是到目前为止,仍然不能确定杜十三是否与前面几起案子有关联。”
安大年微微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二当家的是恐怕这些案子的背后是由同一伙人操纵?”
杨展凝视着他纹路纵横的老脸,缓缓的点了点头。
“神偷司飞叶的死是其中的一个意外,”他的目光落到安大年手中的铜镜上,神色不免有些黯然:“我们约好在安京见面,不知道他怎么会招惹到了那几个神秘的女子?而且,那几个神秘的女子和守在安京苦苦等待的杜十三、宇文敬到底有没有关系,目前还无法证实。不过,这半块铜镜对那几个神秘女子来说,显然是极重要的。不妨从这上面着手去查。”
安大年点点头:“追云堂的职责就是搜集情报,二当家交代的老夫一定安排人去查。另外……”他踌躇了片刻:“铜镜不妨画出图样,分派到江湖中各大门派中,也许有人知道底细?”
他心中想的是,这样一个闺阁之中女人家的饰物,追云堂一群大男人如何去查?
杨展象是明白他的心意一样,微微一笑,说了声:“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安大年拿着铜镜和文书,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一退出杨展的房间立刻就松了口气。心里暗想:“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却生得这般犀利。心里的想法好象总也瞒不过他。”
言铁风目送安大年的身影离开,喃喃说:“司前辈临死也不肯放弃这半块镜子,说不定是知道些情况的,只可惜……”
小钉靠在椅子里,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没用的话不要说。”
言铁风瞟了他一眼,转头去看杨展,杨展却摇摇头:“司大哥行踪飘忽不定,我的确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走的哪一条路线。我们只是约好了今年在安京给他祝寿。”
言铁风暗暗叹了一口气。
杨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事,急是没有用的。”
扶炎城,东街十八胡同。扬威镖局后园。
程紫儿心不在焉的坐在绣架前,白色的锦缎上已经绣好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粉荷。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悄悄踱到她的背后,只瞟了一眼便摇头叹气的拍着绣架,百般无奈的说:“紫儿,你几时见过有这般模样的荷叶?”
她一开口说话,程紫儿整个人都吓得惊跳了起来,指尖也被绣花针划破了,连忙将指头含进嘴里。
老妇人奇怪的打量着她,“你怎么象掉了魂似的?奶奶又不是鬼。”
程紫儿放下手指,嗔怪的说:“你轻手轻脚的总是吓我。”
程太夫人狐疑的看着她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小声问她:“出什么事了?有奶奶给你做主呢,是不是又挨了你娘的打?”
程紫儿扶她坐下,笑盈盈的说:“奶奶,那叫练功夫。”
程太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什么五功六功的,大姑娘家舞刀弄枪的象个什么样?你娘进门的时候,针线女红一丁点都不会,你若学你娘的样儿,将来过门又要叫婆家瞧不起。”
程紫儿笑道:“爷爷前天不是还夸我娘比别人家的儿子还强吗?”
程太夫人的神色大为不满,又不想当着孙女的面过分的指责儿媳,伸手指了指绣架,说:“花绣得还象个样,叶子叫你弄成什么了?奶奶好歹也受过文四娘的指点,这块破布拿了出去,奶奶的老脸往哪儿搁?”
程紫儿的母亲正巧走到门外,听到女儿又挨训,便推门进来,陪着笑脸说:“娘,紫儿还小呢。”
程太夫人哼了一声,“我替你在管教女儿,你倒来做好人。罢了,我也乏了。你们娘儿两个自己瞧着收拾吧。”说着拄着拐杖自己出门去了。
程紫儿看她去的远了,回头向自己母亲吐了吐舌头:“娘,你小时侯做过这些活计么?”
程夫人含笑摇头:“我娘死得早,我爹没功夫管我,家里只靠几个老嬷嬷,她们哪里管得了我呢?你跟娘小时候一个样儿,喜欢耍枪弄棒的,又不服人管。”说到这里望着绣架皱了皱眉头:“这些女红我现在见了还头痛呢。”
程紫儿会意的一笑,仰头打量母亲。程夫人年龄不到四十,肤色白腻,鬓边虽然过早的有了几丝白发,看上去却仍然十分美丽。程紫儿想到父亲过世的时候,母亲因为伤心过度,短短几天就白了头发,心里不禁起了怜惜之意,依偎在母亲身边,轻轻抚摸她的鬓角,程夫人正要推开女儿,就听她轻声问:“娘,你怎么会嫁给爹的?”
程夫人微微一愣,脸上慢慢浮现出回忆的神情:“我第一次见你爹也是你这般大。那时你外公派了帮里的几个子弟下山去办事,结果他们中了仇家的埋伏,正巧被你爹爹给救了。他就雇了马车亲自送他们回来。”说到这里抿嘴一笑:“他上山的时候,我正在庄外的小路上和嬷嬷拌嘴,死活也不肯回去绣花。你爹爹坐在马车上哈哈大笑,我这才发现有人上山来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抿嘴一笑:“他当天就走了,可是他走了我却总是想着他笑呵呵的样子。后来,有个浮浪子弟上山来求亲,他花言巧语哄的你外公很高兴,就逼着我答应婚事。我也没法子,只好半夜里偷偷的溜下了山。”
程紫儿睁大了双眼,脸上微微露出惊骇的表情。
程夫人叹了口气:“天下那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呢?可那时我也顾不得了,走了很多路,问了很多人。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再后来,银子也快花完了,我也被那个浮浪子弟给捉住了,他将我关在了一处密室里。我怕中了他的圈套,只能不吃不喝,熬到第三天就没了力气,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爹正扶着我的肩膀喂我喝水。”
她看了看女儿入迷的表情,笑微微的说:“原来他听别人说起我在到处找他,就回过头来找我。再后来,你外公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程紫儿呆呆的望着母亲,良久才叹息一声把脸埋进了母亲的怀里说:“娘,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呢?”
程夫人笑而不答。她轻轻抚摸着女儿满头青丝,心里暗暗想的是:“再过一两年,她也该出阁了,到那时侯,家里又要变冷清了。”
程紫儿想的却是:“天下那么大,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