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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拜崖 ...

  •   16 拜崖

      乔峰令狐冲二人一路下了西峰,从苍龙岭回头往上看,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变作深蓝,唯在远处太阳下山处尚余几抹橙红色,轻纱一样悬在西峰顶上。在苍龙岭尽头处,二人看见了几个上山的挑夫,他们各自背着足有百二十斤的货物,手中拄着木棍,犹如陡坡上的拉车老马,在天梯上艰难前行。乔峰不忍道:“这华山绝顶上除了你华山派还住了旁人?”令狐冲道:“早几年翠云宫一侧修了好些别业,都是关中一带的官宦富户,一到夏天便上来消暑。我们虽叫华山派,可这华山却不算是我们的,人家有本事在天险上造大屋,我们也不能赶了人家去。”乔峰叹气道:“世道艰辛,这些挑夫干这些活计虽然劳累,但若真赶走了那些富户,他们可没饭吃了。”令狐冲点头称是,突然道:“有个老朋友。”就向那几个挑夫走了过去,乔峰亦跟了过去。

      却见令狐冲与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挑夫道:“老刘头,我的酒你可备好了?”这老刘头呵呵一笑,扬头指了指背后的大篓子道:“客人要的酒,我哪次缺下了?自从少爷你上次跟我拿了酒,我每次都多拿一罐子备着呢。”令狐冲笑道:“好你个老刘头,倒成我害你多拿东西啦?”老刘头道:“哪能呢,少爷你自个儿在筐子里拿,上回给得钱多了,这回不要钱。”说毕便将两只膝盖颤巍巍跪到山道上,一手用棍子死死撑住,将背上的大篓子放低。乔峰眼尖心细,早在方才便瞥见这叫做老刘头的挑夫竟只有一只手,想来背着这么重的杂货上山下山都极为艰难,不由为他难过。令狐冲道:“老头子,你把筐子卸下来吧,我要慢慢翻。”老刘头微露难色,但还是点了点头,对着别几个挑夫道:“哥几个先走,老弟我一会再来。”乔峰立时会意,一掌上前撑着,助这独臂挑夫将背篓卸下,老挑夫喘了口气,寻了个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拿脖颈上缠着的一团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破布擦汗。

      令狐冲在这筐子里翻捡了半天,取了老大一个酒坛出来,对老刘头道:“老头子,我拿了你最大一罐酒,可别心疼。”老刘头笑得殷勤:“少爷只管拿走,多谢你照顾老头子生意。”令狐冲在身上摸了摸,摸出几个铜钱,要放到老刘头手里,这老头儿用手挡着不接,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说好了不要钱的。”令狐冲佯作怒道:“你嫌钱少?好个死老头儿,惹急了少爷我,将你这挑子篓子都踹到谷里去。”老刘头深知这些江湖人士喜怒无常,实在不敢得罪,便将那几个铜钱收下,却听令狐冲道:“这就对了,这是下一次的钱。这回且饶了你,下回少了我酒,就还上你的挑子篓子。”乔峰不由点头,随之微微一笑,自怀里摸出一锭三四两重的银子,也放到那老头儿手里道:“一坛怎么够,你以后要给我兄弟二人拿酒,这是十回的钱,够了吧。”老刘头没见过这许多钱,忙道:“够了够了。”令狐冲冲乔峰一笑,转头又凶巴巴道:“老头儿,你听好了,以后我们兄弟不会亲自来拿酒,你往后带了酒,直接放在五里关石头林里第三棵柏树下就好。我以后去点数,要是少了一坛……”老刘头把那锭银子塞进里衣的兜里去,又摸了一摸,点头道:“二位放心,要是少了一坛,老头子我自己把篓子挑子扔到舍身崖下去。”令狐冲表示满意,而后就催他快走,乔峰等老刘头站起身,一掌轻抬,帮他将背篓重新背上。这老刘头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二位大爷,我知道你们是华山的人,今儿个我在玉女峰底下看见好些生面孔,他们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也不知要干甚,您二位都是好人,可要小心些。”二人倒声是,这独臂的老挑夫就重新上路了。

      令狐冲听了老刘头那番话,便想冲到玉女峰去给师父师娘报信,但他深知乔峰为自己疗伤损耗不少,那些人来意未明,怎能平白让他未经恢复便再涉险境?他想到这里,抱着酒坛子的手便有点抖,乔峰却一眼探知他心事,按着他肩膀道:“你莫忧心,听老刘头的说法,这些人人数不少且尚未发难。一来习武之人入夜时最为警觉,他都能发现,你师父师娘怕早是发现了;二来这些人真要发难,怕得是半夜三更,现在天时尚早,我们先去思过崖上休息个把时辰,你若实在不放心,大哥再陪你去探个究竟。”令狐冲心中一热,抓住乔峰的手道:“大哥,我真是……”他心中五味杂陈,又实在感动得厉害,满满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乔峰笑道:“我与你师父,那自是一回事。你与华山,却是另一回事。比武是比武,报恩是报恩。你为大哥性命不要,大哥怎会连你这点心事也不依?”令狐冲满怀热切道:“哎!咱们走。”说毕二人携手去往思过崖,途中乔峰不时以精纯内力助令狐冲体内真气略加运转,下西峰上南峰,不过盏茶功夫,就到了思过崖上。

      令狐冲与乔峰进了山洞,令狐冲从柴堆里摸出火石,点了三四个火把插到壁上,这山洞里立刻敞亮一片,乔峰见这山洞外窄内阔颇有几番曲折,心知洞中光亮决计不会暴露,就放下心来。他环视山洞,却见这山洞大概有半进大小,东北角一处石头磨得光溜溜的,显是华山历代弟子思过之处了,那一处的洞壁上,刻了风清扬三个大字,字迹深入石层约有半寸,笔划却极潇洒顺畅,当初刻字之人功力着实深不可测,乔峰想起二十年前一桩故事来,便对令狐冲道:“你当初所说的那一位传你剑术的高人,怕就是这位华山剑宗的风清扬老前辈了吧?”,令狐冲听他一语道中原委,一时惊慌“啊”了一声,当即想道:“大哥原先是丐帮帮主,手下帮众何止千万,知道我华山还有太师叔在,也不是甚难事。”令狐冲遂点了点头,又跪下道:“太师叔,徒孙本不该带旁人上崖来扰您老人家清修,但事有轻重缓急,我大哥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把太师叔的事说了出去。若是您嫌我多事,只消说上一声,徒孙立刻自刺双目,连您的名字也不算见啦。大哥不是华山之人,便不算吧?”乔峰见他语意诚恳,心知自己这兄弟说到做到,生怕他真得做出自刺双目的事来,拦道:“不可。”但这空山寂寂,洞中更无一人,哪里有半点回响,只怕那云中高人风清扬早已仙踪难觅,令狐冲等了一会儿,松了口气道:“太师叔并未示下,可见您老人家心里无甚不满,我便与大哥在此歇下了。”

      乔峰又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令狐冲又抱了些柴火在洞中燃起火堆,外面已是七月,夜里酷热尚未散去,但这绝顶山洞里却很有些阴森,令狐冲不能以内力御寒着实不大好受。乔峰看着令狐冲忙碌,突然发现这洞内有一处堆了不少山石,再仔细看看,那处还有些斧凿痕迹,显然又是一处更深的山洞。换了常人,想到这里是高人隐居之所,便要疑心那处是否藏着甚绝顶武学,但乔峰心怀磊落,令狐冲不提,他便不问,只是坐下运功调息。

      用功两个周天后,乔峰见令狐冲脸色又有些不好,便为他导入一些真气,以柔和劲力去疏导那几股蛮横真气。令狐冲靠在乔峰身上,但觉乔峰掌上劲力自背后大椎穴浸入,自己就好受许多,犹如身浸温水,无论困痛烦闷都减轻了不少。他听乔峰道:“你的病根就在那八股真气之上,这些真气在你体内乱窜纠缠已久,经脉五脏都已损伤不少。以大哥的功力,一直为你保命不难,但要除根却是不能,时间一长,我注入的那些真气只怕又要自成一股,可更害了你了。星宿派星宿老人有化功大法,但那玩意儿邪门得紧,若让那老儿用此功为你治伤,多半会吸干了你。”令狐冲自然知道星宿老仙的恶名,打了个哆嗦道:“啊哟,我可不去找那老儿,给他吸成人干要多难看。”乔峰道:“你受伤甚重,那些真气既在伤你又在护你,一下子没了只怕你性命立时不保。化功大法自不能用。听闻百年前江湖上有一门叫做‘北冥神功’的奇技,更比化功大法强上不少,若有修习此功炉火纯青的高手,只怕能让你药到病除,但只能做个毫无内力的寻常人了。”令狐冲叹道:“大哥当真见多识广,这甚么北冥南冥的神功,我就没听过,但这样神妙非凡的仙法,想来只合给神仙中人用,我是没这福分的。”乔峰又道:“还有一折,便是少林至宝易筋经,易筋换髓,神光内蕴,正是当世神功。”令狐冲想到乔峰与少林寺的梁子,立刻摇头道:“大哥不必为我犯难,令狐冲于生死之事,本就计较不多,能遇到大哥,那是意外之喜,少林寺咱们不去,那里只有一群光头和尚,无趣之极,咱们要去的是三山五岳,雁门大漠,还有皇帝老儿的屋顶,到哪里喝酒不比去少林寺强?”乔峰亦知少林寺易筋经绝对不肯传给外人,何况自己明面上背着少林数条人命,便暂且将这事搁下,又替令狐冲用心调理一番。

      两人一个多时辰之后出洞,,令狐冲回头看看山洞,不由生起几分不舍来,这时他看见一片青影自崖壁上风一样划过,心里不禁嘀咕:“是太师叔么?果然不想见我。”,转头见乔峰面色如常,便不再管,只在心里暗暗与风清扬作别。此时天上升起了半轮月亮,只见清辉遍洒,并不比傍晚暗上多少,这山上的苍松劲柏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景色可喜。但再往山下看,在那月色不及处,到处暗影重重,也不知隐藏着多少诡道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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