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水苍苍》沾衣欲湿

1、人人尽说神仙好（1）

　　本朝早已走到了尽头，帝王驾崩，各地用兵突起，却并无称王称霸者，只是徒增杀戮而已。王侯将相归于黄土，却只留下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小规模的战争连绵，时常有灾祸爆发。似乎连天上的神，都紧闭了双眼，不管不顾。时间无边无涯，每个人都如同一叶浮舟，不自知地向前。乡绅与穷人都没有了区别。每一日，空中都有流星陨落，饿殍满地。
　　人间，果真到了如此地步么？他自巨鹿一路御风而行，不忍看那些成群乞讨，互相争食的人群。他原本司水，在巨鹿泽一带坐化成仙，专擅以水治愈之术。
　　巨鹿泽一带烟波浩渺，从不见人迹。各大河流均汇聚于此，遥遥望去，一派水汽。他御水而生，以风为餐，以水为佩，修成正果。此次，为修成上仙，他被召去天宫朝见众神。这个破落的小镇，作为靠近离神界最近的地方，曾经富足可比江南一带，如今竟然也看起来也有了潦败之势。
　　流民逃亡此地，镇上的小集市也趁早收起了摊。天色还未晚，街上就已是人影寥寥，家家户户家门紧闭。
　　不远处的小少女，她趴在地上，正在给的试图自尽的孕妇捣药。她努力地碾着药草，时不时看着奄奄一息的孕妇，急的出了一身汗。
　　“她没救了。”他忍不住说。那位孕妇气息渐弱，即便是神医也要花费一些力气，眼前这个小少女，她所摘的草药效力甚微，怕是无力回天。
　　“什么？那怎么办？你是不是神医？你快救救她！”那一团身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摇着他，“求求你啦，我看到她刚刚跳下去，我好不容易救上来的！”
　　不知怎的，他蹲下来，“她腹中的孩儿或许有救。”手掌一翻，一股清泉涌出。
　　手中的动作有条不紊，“她还有余力产子，姑娘你可有地方去？”

　　“我家在一棵歪脖子桃树边，绕过这条弯路便是了。”她道。
　　他轻弹指尖，来到她所说的屋内，将孕妇放入床榻。然而，床上的女子双眼紧闭，久久未曾睁眼。
　　她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进屋，见他早已侧坐在床榻未曾施救。

　　“怎么了？”她探探女子的额头，紧张地盯着他。
　　床上的女子，不知在何时拔出了拢在袖口的银针，扎进了身体。她下手的穴位及准，似乎是懂得医术之人。她的身体不再温软，连带着腹中孩儿都命丧黄泉。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施法将其躯体置于竹筏之上，用清流托起送往江流之上，以水葬之。
　　“我已将她超度。水葬后，她的灵魂入人道，她的孩儿也会另行投胎。你放心吧。”他温和地说道。

　　入夜后，他们坐在门槛上闲谈。
　　他已然见惯生死，却不曾来到人间。人间的夜晚很不寻常，他有些好奇地打量周围。四处传来蟋蟀的鸣叫，身边的小姑娘话特别多，总之就是，很不寻常。
　　“为什么要死呢，我都跳下去救她了。”她还在喃喃自语。
　　“医者不自戕，你怎会明白他人苦楚。”他道。

　　“刚才那股水是什么？”她好奇抬头问。而他微微一笑。
　　“我司水。”他温和地说。手一张开，就有清水涌出。
　　她眼睛一亮，像贪婪的小兽攥住他的手吮吸。涌出的水带有一丝清甜，是很久没有闻到的味道——她有些羞赧，“你也知道的，我很渴，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哀哀地看着他，瘪瘪嘴。
　　他当然知道，人间断水，三年不绝。“你多大？怎的一个人住在此地？”他抚摩她乌黑的发丝。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还不曾有确切的说法呢，”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一直跟着流亡逃到这里，我也不大知道。不过，传说这里离天上的神仙很近哦，说不定神仙会不会来帮我呢。”

　　他忍不住问，“传谁的说？”
　　“当然是我的。”她的眼神灵动，“你不就是来帮我的吗。”
　　“嗯，我确是神仙。”他诚恳万分。
　　她却扑哧笑了。“骗人，我肯定又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