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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张榜 ...


  •   车架厢外那卖烧饼的小童端着背在身前的竹篓,追着车架加快脚步连声叫着:“大姑娘等等啊,忘加了你的烧饼!”

      绮月闻声挑开帘子看过去,见那小男孩黑黑的脸蛋上条条汗痕,不禁失笑出声,温声道:“六只也是足够不需要给我加了,多谢弟弟,别跑了小心你的烧饼。”

      小童连连摇头追着跑起更急,皱着小脸声声叫着:“不行大姑娘,一纹钱三只两纹七只我一向是这样卖,大姑娘你快停下!”

      绮月无奈只得叫停了车架,那小童脸上立时露了极灿笑容随着停住脚,夹起只热烫的圆面烧饼从厢窗递向绮月,绮月接过向那小男孩温温展笑又谢了次,小童脸色到是显得忸怩起来,转头边跑回刚才站定的路边,绮月笑望着他背身招呼其他路人,便放下厢窗的布帘,开口出声让马架车夫接着赶路,伴着声鞭响,车架震动缓缓向前起步。

      绮月靠着厢板跪坐着,展开右手手掌目光落在铜钱大小透出薄黄微光的掌心正中,随即眼前又浮出翎安的笑貌,心口又觉酸痛,自那天夜里感悟忆起所有一切而离开他,至今已经有近二十日了。果然如徵尊所说的那般,携同他的脱体落鳞便可掩住自身气息,翎安无法追踪而来,不知他看过了自己所留下的书信后,能否体谅她的这番苦心和无奈,绮月轻轻长叹了声,团拢五指反手拿起一旁的烧饼撕下一块放进嘴里。

      十多天来坐马车不停向东北方向赶路,今天午时已是穿过了郦州,刚刚搭乘渡船来到黄河北岸又入陇州南境,这些天气候转暖黄河岸边积冰解冻,这里的渡头规模颇大渡船也频繁,两边还搭建有市集,大批滞留的客商旅人来往两岸吵闹喧嚷不休,绮月曾见到过异国胡商与奇特的牲畜也偶尔露脸,不过此时绮月却没有当初那时的兴奋、惊讶和好奇。

      正是这黄河北岸,翎安出现在她面前,那天和他初见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身粗布短衣的贫户打扮,绮月踩到了他的扁担,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望过来,凝视着绮月凝视着隔世的所爱,也没有打声招呼便霸道无比的留在她身边,扰乱了她的生活、扰乱了她的未来,也扰乱触动了她的心。

      如果翎安没有私自下界来寻她,也许此时绮月已经归回天池苑,处身那带来多少美好的天池边,只是少了远山。绮月一时也忘了还有吃着烧饼停手半晌,黯然轻叹细声,无法抛开长年堆积苦思的痴恋,即使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大姑娘,”厢外赶车的老车夫忽然出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绮月,“运气到是真的不错,今日里赶巧解冻渡河,到翼州北的北原山下,按现在的脚程速度不出一个月就能到了。”

      车厢里的绮月手里还有烧饼,挑不开棉帘,就随意地应了声,倚住剥落平漆的厢板接着吃那半只烧饼。闻得车夫这样说,即想起那时用去两月徒步走过来就是因为盘缠不多,徵尊到也真是热心且奇怪,他的脱落鳞片手中竟有纹钱,当初翎安连坑带骗的讨到整贯,徵尊脾性和他这般的相像谁知是哪种途径弄到的,不由得低笑。能省即省就是了,这件事情办妥之后安定下来,想法子补足凑够在让鳞仆送过去,让徵尊原数还予奉回好了。

      边琢磨着边吃掉手里这只,见右掌薄光似有涣动,绮月微感讶然,想了半天才忆起徵尊教过如何用鳞仆布下耳音障,犹豫着举臂推出右手掌去试了试,等了片刻,好像和方才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收回手举到面前又瞧了几眼掌心,不懂是不是布成了。

      正瞧着手掌淡黄薄光,鳞仆发生的女声响在绮月耳边:“这样就算是布成了耳音障,这是你首次施用还不甚熟悉,下次不必举那么久。”

      绮月盯着自己右手掌心,轻笑道:“见笑了,有话和我说么?”

      “徵尊要我转告你,”那女声又复响起,“听了不要着急,翎安在你当日离开后陷落心魔,欲强毁天命运势险些铸成大错,所幸翎安入魔时舍薷在旁唤回了他神志,不然此刻翎安已是堕入魔道杀掉秦王毁去长安城,或许还要扰得民生不安。”

      短短几句话听得绮月是先心惊再心急后心定复心忧,良久接不上话哑声沉默,心中连番不停的为了翎安忐忑忧虑,翎安怎么会险险变成那般样子,难道自己留下的书信也无法劝慰他吗,他就这么接受不了她的离去,也不愿意去体谅她的哀愁和无奈吗。

      “别心急,现在已经没事了,徵尊交待我现在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心急,舍薷以你的名义劝醒他甩脱心魔,后来再回到徵尊那里,翎安才发现你的留的书信。”

      绮月心中稍稍平静下来,不曾想翎安竟然没看到留信便跑出去寻她,也不知道他今后能不能听下自己苦劝,他那般久远的生命不能总是肆意无行,更不能深陷在痛苦中这样沉沦下去。绮月自认为对不住他,心生酸涩不觉间攥紧了手心,可自己又对得住谁?远山和翎安都是因她而痛苦,这个前因结出的后果实是苦涩的可怕,她没办法面对只好远远逃避,盼着能够消失在轮回中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

      鳞仆静声像是说完了话,手掌中的薄光淡入绮月掌心肌肤平稳不在涣动,绮月轻声舒气转拢手掌心收起音障,身上所着的是先前在独阁里鳞仆送来的厚襦夹裙,棉袖里那只淡白玉簪贴着手臂,凉凉的。甚为粗陋的车厢外车夫扬鞭狠甩,发声高喝,蹄声渐急沿着官道大路不停歇的向东北方疾驰。

      直到天色漆黑月上半天时,趁黑,舍薷驱策散出的一魄悄悄绕开大增的护卫潜进王府,不料父亲书房里居然还有外人似在与秦王谈话,舍薷无法可想也只好隐在暗中静候。借着这一魄,听着里面秦王不时喝斥那人办事不力寻不到李舍薷,舍薷极为报愧心里觉得真是不舍。

      那秦王心腹之人这十多天里几乎挖空了长安城每处,却不敢还嘴申辩,应着喝斥伴声自责不已。听着他几次想转开这件事,提起皇上现在怎样、再提太子最近如何举动、还提起魏征对秦王不敬、刚刚竟还提到程昭仪,每次被秦王三两句打发掉转回女儿的事情上,舍薷不禁又好笑又甚为同情父亲的这下属,他提到的以前舍薷虽知道些许,却不曾知晓得详细,父亲也不会和她说这些,虽说舍薷不太懂朝政复杂眼下父亲的处境不是很好,父亲的势运她是最为清楚明了的,自然不会担心。不过最后那人提到程昭仪染病身亡,舍薷暗叹,思量着秦王杀业已是极重今后犹有血光杀伐,再多添血腥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秦王与他属下接着又谈话良久,夜色中月上仲天当空,直把舍薷远处的肉身困的不行连打哈欠,耳闻房里两人说来说去的,除那人讲起已将翎安画像分派各地张榜见者杀无赦外,其它的舍薷一概不懂更没兴趣,心下盘算也不知父亲要和那人讲到几时,不如今夜先回去明晚再来好了。

      正准备指示散出一魄离府傍身,秦王这会儿像是足够详细了,终于出言遣退那人下去,舍薷精神一振也不走了,等那人大礼后退出书房静待了许久,这才探视书房,瞧到父亲站在当中抚须低头察看被翎安踩碎的砖面板,目光沉淡似所有思。舍薷想了想隐约觉得不妙,翎安不会被怎么样,不过和他几次当着秦王面前说到孟绮月,麻烦惹大了,父亲莫要把瑶奴牵扯进去才好。

      于是舍薷策魄幻身化成青衣道姑,站在窗外沉住气漫声拖调,呼道:“秦王爷!”

      闻声秦王即时转身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住配剑剑柄,父亲这手上动作,直叫舍薷苦笑不得悄悄咧嘴暗骂翎安。秦王瞧到落眼的是女儿师傅,打量几眼微合起眼皮冷眼看着,漠然冷声道:“道长夜半时分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舍薷瞧着父亲心里发苦,却只能更漠声的拖长声调道:“我已见过舍薷,眼下她身边那个人不会出手伤她,舍薷的事还请秦王爷不不必再为她忧心劳神,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秦王冷哼一声抬头,目光越过窗外舍薷幻成的道姑头顶,看着冬夜半弯勾月道:“知道了,府上事情多的很没空招待道长,你请便吧。”

      他的意思摆明了要追究下去,舍薷心里这个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请秦王爷为舍薷着想一下,她请求我来此知会秦王爷,舍薷本应出生即夭,能存世至此和带走她的那个人有极深关系,秦王爷若是一意追查,怕是在重见她之后舍薷即时当场毙命,还请王爷三思。”

      秦王偏眼扫她一眼,沉默片刻又打量她一遍,淡淡的“嗯”了声,便转身走到案前低头拿过卷宗不在理会。眼见父亲这般,舍薷猜不出他的心思,也不好赖着不走接着信口胡诌,只得唤魄回到身边,暗下里期望他千万别去寻瑶奴的晦气。

      接下来多日,舍薷策动一魄夜夜去偷听,那个秦王心腹到是出现过两次,翎安仍是被张榜缉拿,却不是杀无赦了,对孟绮月好似没多大兴趣从未曾提过。舍薷心里摇头苦笑,若是知道现在这般势成骑虎,绝不会跑到这家人里面体验人伦,权重位高的父亲大概是不肯放手,定要追到水落石出方能罢休,须得再想个别法子让他断了对李舍薷的念想,免得日后引出更大麻烦。

      又过了十余天,绮月所乘的车架快马紧赶已到了冀州府辖界。

      大道地形越来越熟,这些村集市镇均是绮月见过的,半年多前从远山居所投亲便是走的这条路南下,连赶了月余的路,今天一大早老车夫探身过来抚动花白的胡须,和绮月商量早些谋个住处,每天披星起程戴月投宿,冬时虽然日短也是人困马乏的,又是雪路没法走得快了。绮月寻思有道理就同意了,刚过午时到了处县镇便在这里停下,早早找了间客栈打尖,人和马匹都多休息半日养足精神。

      马车停在客栈前绮月先行到柜前会账,也不知怎地这几天里绮月感觉背痛腰酸的,想来是天天坐在车厢里弯身曲坐不能走动的缘故。会了账安顿好车架行李,绮月便想四下走走活动四肢筋骨,和车夫说过后,绮月披了件夹棉大氅走出客栈。

      镇子不大,客栈前是条不长的街市,今日又是个大好晴天日光暖洋洋照下来,绮月来回走了两圈,边溜步慢走边看着贩夫叫卖的物件吃食。午时日头晒得身上懒懒的舒服,绮月觉得四体稍加爽利了些,虽还想在走走,只是天气实在太冷,口鼻处的氅巾被呼吸出的呵气打湿冻住,心下念着在绕着客栈走一圈就回去。走到客栈后身忽然听到有女孩的哭声,嚎哭的甚是凄惨,听到这般哭声绮月心生好奇怪,便顺着哭声探头看过去。

      客栈后街一间挑着大红灯笼宅房的后院小门那里,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正围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其中两个年纪不大的汉子拉扯住女童,这小姑娘边挣边哭,嚎啕大哭几欲不成声调,旁边穿着红袄的女人尖着嗓子说些什么,那拉扯小姑娘的汉子甩手狠打她几个耳光,高声像是在叫骂着她,小姑娘愈加哭的厉害没命地挣手挣脚。

      “作孽啊……”旁边路过个老妇人瞧到后自语一声,收回视线脚下不停走远了。

      绮月驻足正看的心酸却又不知什么事,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抬眼向宅房院里见到那大红灯笼,心下清楚了。原来是要将这么个年幼的小姑娘卖身投入勾栏,不免对嚎哭不停的小姑娘心生恻隐,现今四海平定也没什么天灾大祸,至于卖女还要卖进勾栏院里么,绮月不由得叹了声。不想多事自顾回客栈房里,哪知这眼光就是转不开,腿脚说什么也不肯错身动步,被这哭声催进心坎里的软了。

      挪了半晌也没动上半步,绮月暗自苦笑摇头,今后自己还不知怎么样呢,算了,过去看看说不得能帮上这小女孩儿。心下刚生出这念头,腿脚已经急步走上前到了那间小门前。

      围站在小姑娘身边的三个男人一个女人,看到绮月走过来,个个住了嘴不说不骂,轻漂地上上下下打量绮月由头至脚。两个打扯住小姑娘的汉子脸皮生的粗黑,眼色轻薄直盯过来,朝天鼻厚嘴皮的啧啧出声,塌鼻小眼的腾手抹鼻擦嘴;站在女人身后的中年汉子腊黄面皮无须,身着皮袍盘手倚住门框瞪视绮月,撇嘴吐出牙间草棍露出一口黄牙;唯一的女人穿的红艳脸面上也是抹得浓艳,歪眼瞄向绮月眼光里带着惊妒,半晌后翻着白眼重哼了一声;被围在当中的小姑娘仍在大哭,头发被扯的蓬乱,蓝底白花的单袄尽是尘渍几欲看不出本色,袄面打补几次还有破口露出夹絮。

      绮月暗中吸了口气,沉着脸平声道:“听到小姑娘哭的厉害,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你算什么东西来管我们院里的事儿?”那女人尖嗓刺声道。

      绮月听了后轻轻一笑,那两个年轻的陋貌汉子好似傻了半张着嘴,虽觉恼恨,绮月略加露出深笑,并不看向那两个年轻汉子,对浓妆艳抹的女人平静缓声道:“我自然管不到你们的事,不过我见这小姑娘哭的可怜,若是大姐你已经拿到她的卖身契,转让给我可好?”

      那女人哧笑一声,道:“凭什么转让给你?难不成你想顶替她进我院子?”

      这话激的绮月脸色稍沉,勉强又笑了笑才道:“大姐把她的卖身契转手让给我,我出契约上的注款双倍,你看怎么样?”

      女人脸色一变还没说话,两个拉拽小姑娘的汉子立时连声大叫起来,一个叫着他们卖的要分他们半红,另一个叫的却是让给他们全红。旁边的黄牙中年男人发声大骂一句,声音沙喳似铁锅打锈,两人即时又闭上嘴不再乱叫了,中年汉子转过头来又上下打量绮月,嘴边露出个笑弯眼神却是精亮无笑,叫那女人拿出小姑娘的卖身契,女人哼噜几声不情愿似的从怀里掏出来。

      黄牙中年汉子接过来对绮月展开,绮月瞧到下面注款竟要开元通宝八十纹,心里打了个突,维持着脸上淡笑抬起眼幕看中年汉子,心知他定是勾栏院里的管事,其他人也不愿理会免得看多了犯呕,只看着中年汉子,猜想他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中年汉子挑嘴嘿笑了声,道:“这位姑娘,契上标明纹钱八十,看仔细了吗?”中年汉子见绮月微微点头,嗯了声,边慢慢卷起契书皮纸边道,“双倍是很多了,不过我这儿大小也算是生意场,姑娘你想从我这儿买刚转手没进院的人,不出个二百纹我是不会转让给姑娘你的。”

      说完便握紧契书皮纸一端递在绮月在前,旁边的女人像是看到了热闹,对着绮月不停翻眉飞眼连声的不端佻笑,绮月自当这种女人不存在。看着眼前的中年汉子微弯嘴皮呲牙似笑,强撑脸面上淡笑不变,这心却是七上八下乱跳,不禁转头瞧了眼身边的小姑娘,此时她压下了大哭抬起满是乞怜的小脸,仍有抽咽地哀望着绮月。

      不大会功夫那中年汉子以为吓退了绮月,脸色那不善的笑意更浓,拿着契书的手微沉便想放下。绮月把心一横伸手从怀里拉出钱袋,抽出整二百打漆还没拆脱的一串新铸纹钱在中年汉子面前晃了晃。耳边听到那女人收声不再放笑,黄牙中年汉子当即嘴皮抿直了,绮月夺手拿来契书展开重看一次,这才确信,手中提拎的纹钱串扔给中年汉子,从两个丑陋汉子手中拉过小姑娘掉头就走,身后响起两个丑陋汉子扯嗓要求分钱的声音。

      绮月实是不想听他们说话,拉着小姑娘回了客栈径直回房,招来店伴补账。这番一折腾只觉腰腿酸软的更甚,不觉缵拧起眉心仆坐在塌上累得半晌说不出话,见到小姑娘拧着手蹭挨地站在房中暖炉边上,绮月轻舒了口气,抬手招她过来身边坐下。小姑娘怯怯地小步挨过来,脸上惧疑不定,绮月对她微微温笑,待她走到近前,发现那张挂着冻住泪珠的小脸蛋上几处绉裂。

      看着这模样的小姑娘,绮月便觉心软,探手勾过来茶碗递到她手里,小姑娘像被惊到了推阻几下,绮月微笑着又递过去,小姑娘这才疑虑的接过呷了口,看到绮月仍是面带温和微笑,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绮月轻声笑出复帮她再倒满碗,这次小姑娘不在迟疑直接又喝的精光。

      绮月再帮她倒了碗,想她应该也饿着呢,拿起只粟米面馍饼一并交到她上,见她吃的虽急,却是小口咬下慢嚼细咽甚是文雅,心感奇怪,问道:“你为什么被人卖掉?”

      小姑娘停顿了下转脸看向绮月,面色带哀地道:“谢谢大姐姐赎我,我娘亲早亡,爹爹讨了二娘去年也得病殆了,二娘把我交到那两人手上,昨天把我带到这来说是给我安置个好去处,今天到了门口,我才知道二娘要改嫁嫌我是拖累竟把我卖给他们,两个恶人转手就要把我卖进勾栏。”

      绮月听得心沉,劝她接着吃,却是忍不住心下暗叹,想来自己此番身世和她相差无已,只因先后遇到了远山和翎安,不知比这小姑娘要幸运得多少,想到翎安便好似他的脸就在眼前深情凝视自己,只觉胸口柔软生出丝丝甜意,低头无声微笑起来。

      过了片刻绮月听到小姑娘吃光了馍饼,定了定心,欲在拿只饼与她吃,小姑娘急忙摇头连声道吃不下了,绮月轻笑一声转身背靠榻头看着她,缓声问道:“契书只写了冯氏女,你的名字叫什么?还有什么可靠的亲人吗?”

      小姑娘抬眼望到绮月脸面上,望了半晌低声道:“我是姓冯,早先娘亲在的时候起名彻菊,爹爹讨到二娘进门后,二娘不喜欢就另叫我别的,我这个名字也没人叫了。”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讲话语气,居然会漫出极深的愁苦和悲哀,说得几句话眼光低暗。

      彻菊,多么好的名字……绮月默默看着她渐垂下头,暗想原来和她相比好似天上地下的差别,绮月有爹爹和后娘的疼爱,冯彻菊则是连她亲生的爹爹都不愿爱她,她这般说来,应该也是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亲人了。绮月注视她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排她,即不能把她送回后娘家里,又不能送她去投亲,盘算了许久仍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彻菊好像想到什么,忽然抬起头对绮月急声道:“大姐姐不要送我回去,我已经被二娘卖过一次了,再回去定然是又被她卖掉,大姐姐把我留在身边做你的丫头,我什么都会做,绣花织布洗衣烧饭我都会,大姐姐行吗?”

      见她怕成这样绮月心下又软,面对她只得露出温和脸色点头答应,彻菊立时兴高彩烈的满脸欢笑,迅速起身便要给绮月倒茶打水,绮月笑着拉住,拖回榻边上曲膝坐下和她聊了好些话,这个小姑娘不知受了多少罪宁肯给人做丫头,也不愿回那个本应是自己的家里。人间疾苦——绮月暗自摇头,瑶奴所尝的人间疾苦远远不够,何以得来顿悟又何以抛开对他的痴恋。

      聊了良久的时间,彻菊渐渐笑的更欢话也多了起来,见她心情像是好了许多也感宽心,想起她的卖身契,探入怀里拿出来随手扔到点燃炭火的暖炉中,彻菊顿时怔住呆望绮月,忽然眼睛里急流出泪扑在绮月腿上压声抽泣,这会暗悔怎么忘记了应背着她的。扑在绮月腿上,彻菊这顿低声涌泪长流,绮月连番劝解也是劝不住,心中更悔,差丁点就和她一起哭起来了,万幸这时有店伴敲门询问绮月在哪里用饭,彻菊这才直起身以手连连抹泪。

      不多时店伴即端着食盘送饭进来,彻菊刚清洗了那张小脏脸,瞧到她面色绮月到看出几分清秀丽色,十三四岁便生得这般,再过几年说不得就变成个美人。洗好脸拧净了汗巾见绮月带笑看向她,彻菊低下头站在案边站姿像是准备服侍绮月用饭,绮月哪里能受得住,往日与阿绯等人虽是主仆相称其它并不讲究,拖手拉着她共坐,凝声实说了自己基本用光了盘缠,她不愿去别的地方日后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彻菊咬嘴定视绮月半晌说不出话,几欲再哭。

      用过饭酉时刚过天色便暗下,绮月许久不曾与同性谈天只觉聊的畅心,和彻菊又促膝对坐谈了好久直到彻菊眼皮发沉,这才吹烛睡下,绮月还算瘦彻菊也还小两人在一张榻到也不挤,摸黑又说了多时才不知不觉地先后睡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绮月带着彻菊出房到柜前打点,出了客栈老车夫瞧见绮月带出个小女孩来脸上显出惊诧,绮月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老车夫露笑连看彻菊绮月也不多言转身套车。绮月推了彻菊先进车厢正要自己上车,眼前好似划过翎安的面容,绮月立觉大惊大疑,向那边凝神细看过去,竟见到翎安被张榜缉拿画像贴在客栈外圈空墙上面。

      绮月呆呆看那画着翎安像的文榜半天,想不到,真是万般没曾想到离他月多余,会是如今这种情况再看到他的样子,虽然不是很像。不知是气苦还是好笑,忆起听鳞仆和临行前徵尊影指提起,翎安到底做下什么为他自己招来这么大事端,昆仑仙境的天人翎安居然被下界张榜缉拿,即便清楚凭他手段下界凡人不能把他怎样,犹自心生担忧愁苦,定身不动看着他的被缉文榜良久,看着那几分相似的面容。

      车夫套稳车架转身招呼几声,彻菊也挑帘探出小脸来,两人见绮月愣神直眼的看着公榜文书的墙面,不知何事,车夫不方便询问,彻菊伸过手拉住绮月臂袖,绮月轻叹一声低头上车挑帘进了车厢,又忍不住拉开厢窗再看几眼,听到甩鞭大喝车架慢慢移动渐离了那面榜墙,快步出城驶进大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我俗了...下次再说吧
    老公又出差了555555555心情郁闷有点不起劲了。这节刚打出来没检查错露字,现在出去办事晚上回来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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