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安之若素的幸福

2、第 2 章

　　前所未有的宁静的生活，尘埃落尽，繁华如梦．
　　红绡是自小伏侍我的人，温婉沉静，心灵手巧，且是做得一手好点心．千层酥，梅花糕，枣泥卷，蜜饯玫瑰，枫露茶，摆在小小的竹几上，一壶香茗，一卷诗词，阳光错落，竹影横斜，或者浅吟低唱，齿颊余香，或者伏几而卧，好梦正酣，正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青鸾小丫头，才十五岁，生得玲珑剔透，说一知三，字也识得几个，诗也能做几首。举凡围棋对弈，弹丝品竹，马吊双陆，无一不会。平时与我磨墨裁纸，俨然一个书童一般。
　　离了烟花场，我竟像个文人墨客般的生活起来。
　　那一日，红绡为我用雪水烹茶，正是仲夏时分，记得在吟着一首《西洲曲》，头上大片大片的竹影投下来，阳光斑斑点点地闪烁，蝉噪风清，一种慵懒的睡梦一般的感觉。青鸾忽然急匆匆地掀开帘子进来。
　　“小姐，有位公子找你。”
　　“你不知道小姐早已不见客了吗？”
　　“可是，那位公子说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对小姐慕名已久。”
　　“那也晚了，他该早来两年。”
　　“小姐……”
　　青鸾这样少见的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笑一笑，整衣而起。
　　“小姐……”红绡心急地站起来。
　　“看好我的茶，还有以后别叫小姐，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那让青鸾这样气急败坏的公子姓陶，表字西洲，远远地站在竹影里，儒服冠巾，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这样的男人，像是宿命的陷阱，然而可悲的是，我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我们在一起三年，三年之间，烹羔煮酒，炙炭煨香，看花踏雪，吟风弄月，生命仿佛一场放纵欲望的狂欢，而我却在三年里将它挥霍殆尽。
　　被背叛的结局，咎由自取，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掀被而起，带走的温暖，冰冷而漫长的夜，寒风凛冽，从我心底呼啸而过。
　　没有悲伤或者愤怒，像一片空旷阴冷的原野，蔓延着被粉碎的阳光。
　　早晨起来，很安静地梳洗，红绡看着我，欲言又止，又是那样的眼神。
　　“姐姐……”
　　“我知道。”
　　“不，是青鸾，青鸾她，跟着公子一起走了。”
　　空荡荡的狼藉的房间，像被野兽叼走内脏的尸体。阴暗的阳光，震耳欲聋的竹叶摩擦的声音，三年的欢爱沉淀下来，只剩满屋飘荡的尘土。竹榻上落满的诗笺，是我们曾经刻骨铭心的痕迹。我想起第一次见他，他弯下腰去，深深地一揖，目光明亮，眼神温柔，令人沉沦。
　　“小生西洲——”
　　小生西洲，西洲，我缱绻的三年，我刻骨的爱恨。
　　忘情弃爱，忘情弃爱。
　　红绡缓缓地收拾着。
　　忽然风过，吹起那些诗笺，恍如漫天花雨，落满一地。
　　“戏控青鸾下碧空，十年尘梦堕西风。此生不作韩枢密，愿抱秋心老蕊宫。”
　　三年前的诗，竟变成了我的宿命。
　　买舟南下，画舫疏帘，烟波翠柳，心里一日比一日空旷起来。我竟忘了，南下，为了什么。
　　翌日，是青鸾大喜的日子，乌鬓翠黛，环佩珊珊。虽是侍妾，公子却答应她再不另娶，就算夫人也得不到这样的宠爱呵。
　　是美丽的十月，和风暖日，仆从如云，妾媵如花，青鸾看着满堂的宾客，不禁嫣然。
　　傧相过来搀扶行礼，人声嘈杂而喧嚣。
　　突然像是忽然被扼断了喉咙，只剩下诡异的寂静。
　　姐姐，琉璃，粉妆素面，敛衽凝睇，笑靥如花。
　　“西洲，我来，只是送一份贺礼，你带走的财宝，就当是我送给青鸾的嫁妆，青鸾是自小随我长大的孩子，请你好好待她。”
　　“青鸾，”我看着这个伴我多年的孩子，“你好自为之。”
　　满室喧哗，西洲面色青白地跪倒在喜堂之上。

　　有许多人拥在岸边，看我的画舫。
　　红绡问我，回去吗？
　　我摇摇头，这样的天气，风轻云淡，不如焚香品茗，看一卷《西洲曲》。
　　一叶轻舟，有如浮萍，随水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