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枷[棋魂同人]》殷沐歌

2、第二章

　　2.
　　晚上进藤被和谷讶木拖去森下茂男名人家里庆功，说是什么师命不可违，如此一来便未能与塔矢一起去围棋会所复盘，心下觉得很是抱歉，让他白跑了一趟。
　　森下老师亲自下厨做了一道颜色和口感都很不错的天妇罗。饭桌上硬拉着进藤坐到自己身边，喝了点酒也强灌了进藤，微醉时森下老师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醺红，厚实的手掌一个劲儿地拍着进藤的背，一遍一遍地说干得好进藤，终于超过塔矢门下的塔矢亮首先拿下头衔战的挑战权，升了八段，要继续努力，一口气拿下本因坊头衔，全然忘记本因坊这么厚重的头衔加在一个20岁青年名字后面的可能性是否太小。
　　自从塔矢名人引退，日本围棋界的头衔大换血，年轻的绪方一口气拿下三个头衔并保持至今，仓田厚也拿下两个，名人几年轮换最终落到的宝刀未老的森下茂男头上。唯一一个顽固的头衔拥有者是桑原本因坊，从绪方到仓田，从芹泽到芦原，年轻人们一波一波地杀过来，他一波一波地杀回去，几乎每年都是战到第七局，就是不肯让出本因坊的位置。
　　至于进藤光和塔矢亮，他们年年杀入循环圈又年年被挤出循环圈，诚然颇具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的精神。
　　不过最近半年来的进藤实在是优秀得异常。用和谷的话来说就是，那家伙不知道背负了什么，下棋时给人的压力就像是森下老师一样可怕。好像是有一天，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公开赛无败绩，私下的对局其实也大多都是胜，唯一偶尔赢过他的只有塔矢亮。
　　森下老师折腾完进藤又开始数落和谷，明明是同期不仅段位被进藤超越，循环赛的经验也比进藤少太多，和谷，最近怠慢围棋了吗？还没等和谷回复森下老师逐个数落他的弟子们，讶木你上周的手合怎么又输给塔矢门下的芦原了？白川你上次棋圣战淘汰赛的收官是怎么回事？森下门下的弟子们这才发现森下老师醉时比不醉更吓人。

　　难得第二天进藤和塔矢都没有比赛，进藤便去了塔矢家的围棋会所重排昨天与绪方对战的棋。进藤承认自己能保持如此的状态与塔矢的态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比如说复盘刚刚开始没几步就要来一发小学生式的争吵。塔矢对于他的好手从来不多做评论，总是“这一手不错但是”，猛烈地抨击他落子随意考虑不周，白白给了对手机会，当进藤反驳说是我的话就能活，塔矢就毫不留情地再来一发是我的话就不让你活。
　　这种对话似乎从他们一起复盘开始就屡屡重复，而两人似乎永不厌倦乐此不疲。进藤心下很是感激这样的塔矢，时间流逝棋力棋风不断变化，有些东西抓在手里，而有些东西好像再也抓不住了，这样与他争执的塔矢不变，心里有一块地方总是很安心。
　　进藤是一只到处乱飞的风筝，塔矢不是他的引线，却是他的原点。他随时能逆着引线回到他最初的地方，那里的进藤光和塔矢亮都才只有12岁。
　　“我是塔矢亮，你呢？”
　　“进藤光，小学六年级。”
　　然而进藤不知道的是，塔矢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心里对进藤有小小的内疚。就像和谷感觉到的那样，进藤是有一天突然变了，塔矢也能感觉到。
　　那个有一天的具体日期塔矢是最清楚的，在那之前的一天他与进藤在围棋会所里下棋，复盘讨论之后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闲聊起来，进藤说起自己父母不懂围棋妈妈到现在都还是更希望他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考大学，有点羡慕塔矢你家。然后塔矢说了说自己家的情况，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怎么了，进藤的气场突然就变了。
　　然后就是连胜不败。
　　塔矢觉得把进藤变成这样的人是自己，直觉应该是闲聊里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可是他只是如实陈述了一些自家状况，这样的内容怎么会哪里说错，他们两家又没什么来往，又怎么刺激他了。塔矢不明白。
　　可到底进藤在塔矢心中分量不一般，塔矢还是默默地自己背上了责任。道歉什么的无从谈起，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已知合理刺激范围如常争执与打击进藤，未知范围坚决不越过一个脚趾头。
　　复盘结束后两人又来了一局算是调节，塔矢不再生气进藤横冲直撞的碰，进藤也不再挑剔塔矢对某些棋形的特殊偏好。然而临走时进藤起身俯视塔矢，看着塔矢一身西装革履蓦地浑身不爽，眉峰一拧指着塔矢怒斥道：“下次你要是还穿成这样，我绝对不跟你复盘！绝对！”气呼呼地转身大喊“回去了！”一如从前。
　　市河小姐撑着下巴叹气，好不容易气氛不错，怎么又是这么走了。

　　下午回家的时候进藤稍微绕了点路。终于要挑战本因坊头衔了，就像以前与塔矢对战前会紧张一样，现在的心情也不是那么平静。毕竟本因坊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走得越远就越是想回到最初，好像如此便不会迷失。那时候佐为还在他身边，作为他的师他的友，陪他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
　　现在想来他当初对战经验又少，却很容易地跨过了许多重要的坎，都是因为有佐为陪在他身边，作为他的后盾在支持着他。比如说对强大对手的畏惧，院生时期短暂的畏惧在自己想明白原因前就被佐为指出，又被佐为推着克服。一般人的话不知道要在这一阶段徘徊多久。他也没有经历过伊角那样的焦虑，自己的心理素质似乎一直不错，仔细想来还是因为佐为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有佐为在看着。
　　三月叶濑中学放假，校园里什么人都没有。学生一届一届地入学又毕业，可校园的风景始终不变。树木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吐出新芽，早樱跃上枝头，点点黄绿浅粉给这个人去楼空倍萧凉的校园里平添生机。
　　登上校门前的台阶后直走，穿过主教学楼后就是实验室楼。左拐向前走过三个教室就是理科实验室了。暗色的窗帘在微风中缓缓飘动。
　　原本只是想走一下就离开的进藤突然听见理科室里传出落子的声音，进藤很是欣慰，春假里也在练习，叶濑中学的围棋社似乎办得不错。进藤走近理科室的窗外打算多听一会，如果能听到复盘的讨论最好。
　　“这里呢，黑子要下在这边哦，因为白子这边有接应的棋子，你刚刚那样的下法白子接应上了就吃不掉啦。”
　　窗外的进藤心里一惊，这不是明明的声音么？她在围棋社……教围棋……？信息量有点大……什么时候开始明明也能教人下围棋了？
　　“我是想连那个棋子一起吃掉啦。不过果然是吃不到啊。”
　　“我们是吃不掉啦，不过小光的话或许行。”
　　“藤崎学姐说的小光，是那个叶濑中学毕业的职业棋士么？”
　　“是的，进藤光，现在已经是七段啦。”昨天的棋赢了的话就八段了。
　　听到这里进藤再也忍不下去，猛地拉开理科室的窗户。
　　“明明！”
　　“诶？！小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玉子老师让我来教教围棋社的学弟学妹们下棋，正好今天有时间就来了。小光呢？”
　　“路过！路过！为什么是明明不是三谷或者金子？”
　　“什么嘛小光你瞧不起我！金子有实验要做，三谷君被拖去打下手啦。小光既然来了就来下几盘指导棋嘛，难得你来一趟。”

　　进藤觉得自己确实对明明说话说得有点过分，便应了她，在理科室里一直指导到天黑了孩子们各自回家。在进藤光的生命里，塔矢亮并不是唯一的原点，藤崎明也是一个。在她面前，他可以毫无过渡地跳回人生的任意过去的时间点。就像刚才，大约是自己有意识地在回忆初一的日子，所以在见到明明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切换成初一模式，从智商到情商。
　　在下指导棋的时候进藤看到孩子们的棋在他的引导下都下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不禁心道还不错嘛，油然而生出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进藤瞬间想起了佐为，他当初日以继日地与自己下棋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情。
　　有进藤在藤崎明便成了摆设，她倒是不介意，反而兴致盎然地跟在进藤后面看他下棋，跟屁虫一样就像以前的佐为。进藤不否认他在这种时候想起佐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明明跟在他身后，身后有人这种感觉让他心底颤栗。以前也下过流水线般的指导棋，可是没有一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
　　真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