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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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三月桃夭，满树桃花开得繁盛无比，芬芳花雨下，男子白衣胜雪，手捧一本古册，手指修长，搁在墨香四溢的书间。
似有一层朦胧的雾隔这似画胜画的景色间。
他神情模糊，却不知为何，知他勾唇笑染，桃李失色。
一
一片阴影覆上书册，抬眸望去，一个及笄之龄的少女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星眸闪烁，粉颊皓齿，娇美无双。
“夭夭，你来了。”他的声音平和，仿佛知道是她一般，没有半分意外。
夭夭也未说话，只是在他身前蹲下。
他总是喜欢清晨黄昏，一对桌椅，一壶清茶，手捧一本古卷静静地读。那个时候，退却了平时一身的冷漠，平和而俊逸。
将手中的书册翻了几页，手指停在那首《桃夭》之上，清晰的声音传来：“我说过，你若来，便告诉你你名字的来处。”他的面容温和若风，纤长的手指在册上一点，又道：“便是这首《桃夭》了。”
夭夭好奇地探头看向书上端正的字，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柳柳那家伙老是在这面前说自己学识怎么怎么好，不过便是比我多识得几个字罢。今日我学了这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笑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出处。”
他淡淡地笑着，对她点点头，“那我教你，如何？”
夭夭自然欣喜不过。她本是他这院中一株桃夭。三百年道行得以化做人形。而他月前来此，修古宅，雇奴仆，由此住下。这百年老宅自她灵觉苏醒之时起便没有见人住过。不知怎会有人来此。她好奇之下便常在树上看他，昨日被柳柳吓到，以人形从树上落在他面前，摔了个四仰八叉。
而他看着她，只温和地问她，疼不疼。
夭夭坐在地上仰起头看到他清新而俊朗眉目，忘了自己的灰头土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常歆。
我叫夭夭。
想了想，夭夭又补充，桃之夭夭的夭夭。
闻言他笑了，可知这夭夭二字出自何处？
柳柳在树上朝他挤眉弄眼目带威胁，她只好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匆匆离去，明日吧，明日我来，你再告诉我。
二
“桃之夭夭，灼灼灼其华。”
她跟着他一字一句地念着。竞不觉得枯燥。当初柳柳在夭夭化作人身时便告诉她，她叫夭夭，出自诗经《桃夭》。在教她时，柳柳不知道骂了她多少遍笨，而她也因为觉得枯燥坚涩，不肯再学。
又看一眼他的脸，心便又不觉雀跃了几分，他眼神专注，是落在“夭夭”之上吗？
记得月前，他入住新修的宅院之中时。
夜。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银辉遍洒，他静坐在轮椅之上穿过院中檐下的灯火阑珊，在门前回眸望向满树桃夭。
神情安若，白衣染霜华。
脚踝上细密的疼痛让夭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已望着他许久，而他竞太过专注书本没有发现，夭夭不觉又有几分偷喜，伸手摸摸脚踝上的那根红线，秀眉却拧了拧。
“怎么了？刚才看着我一脸恍神的样子，现在又怎么了？”常歆将书放到一边的桌上，隔着袖子摸了下手腕，对夭夭问。
原来被发现了，夭夭俏脸一红，但是不一会，便嘟着小嘴，将裙角掀起，洁白纤细的脚踝上一根细细的红丝线绕在上面，如血丝一般，衬着嫩白的的皮肤，竞地生出几分妖艳来。口气中尽是抱怨：“自我得了灵性……”查觉自己说漏了嘴，偷偷瞄了常歆一眼，见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那根红线，咽了咽口水，又道：“我是说，自我记事起，便有这根红线，解不开扯不断，我本也无所谓的，可是最这不知道怎么地，似乎是太紧了，总勒得我疼，可是看上去，倒不像是过紧的样子。”
常歆似乎想伸手碰碰，但伸出了一半却又像是想到什么将手收了回来，只是“哦”了一声，将银丝镀边的袍袖一掀。
他略显有些苍白的手腕上，亦有一根红线束着，松紧刚好。
“你也有一条，咦，和我的好像哦。”夭夭好奇地伸出手指挑起那根红线，她本便是妖，便也没有什么礼教的约束，凑近了他的手腕就认真地看着。
扑地一阵花瓣自树上飘落，落了两人一身。抬眸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隔着花雨纷落，这一眼，竞是隔了千百年的一般，半响无语。
是一阵刺痛将两人的神思拉回，夭夭只是用力地扯着让她感到不适的丝线。常歆却垂下眼眸看着手腕上似乎越发艳丽的红线，不由自主地，甜酸苦辣，心头涌起百般滋味。
夭夭……
“公子，该用午膳了。”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常歆的手指从腕间一划而过，回眸淡淡地看了身后青衫男子一眼，并无言语。又看向正蹲在地上数花瓣的夭夭，笑问：“夭夭，你留在这里同我…”
“好啊！”还未等他说完，夭夭便迫不急待地抬头答应，答完才觉得自己似乎回答地太快了点。
常歆失笑，眉目开朗，似是极欣喜。目光越过夭夭，落在夭夭身后。笑意便忽然凝在了嘴角，眼中有冷芒一闪而过。
夭夭觉得奇怪，刚回头还没看清楚便被一只手一把抓起，听到带着嘻笑嗓音：“不用麻烦公子了，小妹顽劣，叨唠公子了。”
柳柳。夭夭一听便知，刚要开口，柳清玉伸出食指在她眉间一点，用夭夭认识他一百年来最温柔的嗓音说道：“夭夭乖，和哥哥回家吧。”
不要！夭夭在心里呐喊，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多半便是柳柳仗着比她高一百年的道行用术法封了她的口。
可恶可恶可恶！他不过只比她多一百年的道行嘛，为什么她总是逊色那么多。
柳清玉一边不着痕迹地按着不安分的夭夭，一边又带上几分认真的神色。一身淡蓝的广袖儒服显得俊秀潇洒：“小妹几年前生了一声大病，唉…公子明白的吧。”他长叹一声，用指尖点了点夭夭的小脑袋，满面心痛的神色：“可怜我的小妹，烧坏了这里。在公子这里说了胡话，忘公子大人大量，莫要与家妹计较。在下与家妹先行离去了。”朝一直听他胡扯却不动声色的常歆行了一礼，便强拉着夭夭朝门外走去。
夭夭在他手中拼命挣扎，不时回头张口欲言，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还不时被柳清玉强制扳回身子。
“公子，那只妖身上……”
“青昭，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的。”
“怎么会有仙气。”
三
“你为什么要让我不得言语！”
“桂月楼的紫署酥越来越好吃了。”
“你为什么要对常歆说那样的话！”
“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把酒言欢！”
夭夭气呼呼地坐在枝桠上，粉嘟嘟的俏脸在夜幕中有蕴晕的红，月色下更显得粉雕玉啄般可爱。此时伸出脚，毫不犹豫地对着正斜靠在枝桠上的柳清玉的屁股就是一脚。
踹了他一脚，心中却还是担忧着常歆会怎么想，眼光便望向那座在宅院，却意外地看见常歆房间的窗是开的，而他倚在窗棂之上，正望着桃树，那眸光似乎就落在她身上。
不知所措！
夭夭被那眸光瞧得心悸，更是慌乱，碰落了一树桃花。
“他又看不见你，听不见我们说话，你在慌什么。”柳柳清晰冷静的声音传来，含着几分不知明的情绪。
他看不见她，他只是看着树而已。
“人妖相恋乃是天理不容之事。”柳清玉的声音里带上几分郑重的警告，拉回夭夭也望着常歆的目光。
夭夭的秀眉一皱，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才抬头看向柳清玉：“相恋？”
柳清玉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一苦，复而又是一幅嬉皮笑脸的神色道：“夭夭，你在这儿偷偷喜欢人家，指不定人家早有心上人，你看他日日望着花草书本出神，若不是心中有相思，那是从何而起？”他凑近夭夭有些呆怔难过的面容，邪邪一笑，伸开双臂就要拥她入怀：“来，来柳哥哥这，哥哥给你一个情意绵绵的拥抱……”
突然他的话未说完便顿住，一股带着威胁的气息和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让他僵住了动作，猛地回头，却只见深暗的夜色中只看见常歆依旧望着桃树，目光在夜色中晦暗不明，瞧不真切，他是人…但这气息分明应是一只道行不浅的妖！
难道……这宅中还有别的东西……
“哼！”这一会的工夫，夭夭也从怔仲中回过神来，对着心思百转的柳清玉就是一掌：“滚开啦！”
这一下毫不留情，竞将毫无防备的柳清玉打回到了离桃树几丈远的柳树上，伴着一声闷哼，柳叶如雨，从树上残落了一地。
“夭夭！你用不着这样吧！”柳清玉怒吼。
再回首，夭夭见常歆正被青衣男子推离了窗子，随后窗关，烛灭。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又偷偷伸出小脑袋看了院中那个白衣身影一眼，连忙缩回头。
唉唷，都怪柳柳啦，对常歆说那样的话，害的她现在都不敢去找常歆了，不知道常歆会怎么想。夭夭咬着指甲，两道秀眉皱成一团。
“怎么不进来？”那声音若清茶，泌入人心。
夭夭正自烦恼，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嗯，昨天柳柳那个家伙对常歆说了那样的话，常歆一定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你啊。”言语带笑，清晰温柔。
“我是说常歆…”夭夭猛地回头，却冷不防撞上门板。“嘭！唉唷。”
“没事吧。怎么老是这么不小心呢。”常歆的声音传来，有几分着急，“有伤到哪里吗，快来让我看看。”
夭夭揉了揉额头，粉色花瓣的幻像微微一闪现，红肿的额头瞬间如初。跳进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常歆笑笑：“我没事，没事。”
常歆的眉头舒展开，向前倾的身子重新靠回椅子上，又回到当初的温和：“我没有说过讨厌你啊，怎么会那么想呢。”
夭夭扯了扯衣角，小脸绯红，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昨天柳柳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乱说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夭夭啊。”常歆依旧对她笑着，如夭夭每一天都会看到的温和，“我相信夭夭的话，夭夭说不是，便不是了。”阳光下男子的笑容胜了万千风景，明净如莲，恍人心神。
夭夭的心一阵猛烈地跳动。手按住心口，夭夭望着常歆，没有迈动脚步，却又结结巴巴地开口：“常…常歆，我，我…”气血翻涌，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不是因为刚才不小心撞了一下就撞坏了吧。
可是刚才不是撞到的是头吗？
可是，为什么心，会……疼呢。
四
不要这样对他……
蹲在枝头，看着沉沉暮色中窗口那个白衣男子，他依旧那般的淡定自若的模样，眼眸也望着桃树像望着枝桠上的夭夭一般。
白天脑海里出现奇奇怪怪的话语，脚踝间更是如针入骨般的刺痛，恍惚间头晕目炫，不知为何，竞落慌而逃。
他今日亦是树下看书，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神情淡然，带着几分冷漠。
夭夭烦恼地抓抓发髻，常歆今日说信她，她却一句话也不说就逃跑了，常歆会怪她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要怎么办呢。
“夭夭…”柳清玉凑近她，目光一凝，神色多了几分庄重。常歆是人，只要小心服侍他的那只妖就好了吧。柳清玉的目光落到常歆身上，为什么会有一只妖心甘情愿地呆在一个人，还是一个双腿皆残的男子身边呢？
次日黄昏，残阳西坠。常歆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侧了侧头，笑道：“你在我身后站了两个时辰了，怎么了？”
手中拿着一支桃花，正思索的夭夭被他的话惊回过神。犹豫了一下，拿着桃枝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常歆面前。
常歆看着她手中的桃花眯起眼睛笑了：“这桃花真漂亮，夭夭拿着要是送给谁呢。”
“…送给你。”夭夭老实地回答，眼睛不敢看常歆：“那个…我昨天…昨天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怎么解释呢，脑海里模糊的画面和言语。
伸手将夭夭手中的桃花接过，凑到鼻间嗅了嗅，常歆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夭夭的身上，也有桃花的香味呢。”
夭夭微张了口，见常歆神色愈加温柔，心中的阴云也渐渐散去，小心地问道：“常歆，你不会讨厌了我吧？”
常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细软的发丝蹭着手心，便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笑意：“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夭夭。”
“呼～”夭夭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笑容洋溢地抓住常歆的手：“常歆真好，都不会生夭夭的气。”哪像柳柳，不是嘲笑她，就是捉弄她。
“夭夭，以后不要随便送男子桃花。”常歆的手指拈着花瓣，“在人间，送异性桃花，是求亲之举。”
求亲？夭夭想了想，她穿着红红的衣服，顶着红红的盖头，然后嫁给他？
常歆望着夭夭的样子，心口一悸，竞带出几丝痛处来。将桃花放到一边的桌上，忍着心中泛起的一阵阵难言的苦楚，对夭夭道：“只要夭夭不嫌我是个残废之人。”
夭夭听他如此说，连忙摇头，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常歆，我怎么会嫌你呢，你这般好。”看到他眸光中与平日不同的热切，便又有些拘束地收回了手。
“那，夭夭。”常歆温柔地唤她的名子，眼神专注，虽然努力平静着，却仍旧免不了紧张：“你可愿，陪我了却这残生。”
夭夭惊讶地忘了言语，好半天才反映过来，退了一步：“你…常歆你是…”
“我在向你求亲。”常歆压抑着心底的紧张，面不改色。
“我…我…”夭夭心里先是一阵欢喜，可张口想要答应时却有些犹豫了起来，心中的那阵欢喜很奇怪，仿佛像是从很久以前而来，一直期盼的，是她，却又不像是她。
想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知为何，明明是应该欣喜的，但那欣喜中却想起了柳柳那张清俊却整天吊儿郎当的脸。
常歆看夭夭几分气愤几分犹豫的样子，眼底暗了一暗，失落从心间涌起，郁积在胸腹间，压抑着沉闷的痛。轻叹一口气：“夭夭，是不愿吗。我…你莫要烦恼，当是我唐突了吧。”
夭夭看他的样子，心中一急，张了张口，却终还是绞着衣角，低着头轻声道：“我，我还是想回去和柳…哥哥商量一下…”
“原来柳兄真是夭夭的兄长啊。”常歆依旧那般温文尔雅，但笑意却止步于嘴角，眼眸眯起，看不清是何神思：“那日可真是失礼了呢。”
提到柳清玉，夭夭的不自在便完全抛了开，声音也大了起来：“他哪里是什么兄长，你别理会他，那个家伙，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常歆却淡淡地笑了：“柳兄毕竟是夭夭的兄长啊。”
查觉到自己似乎又说漏了嘴，夭夭顿住，挥着手臂有些结巴地解释：“那个，他，我是说，他哪有兄长的样子啊，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常歆垂下了眼把玩着手中的桃花：“是吗，柳兄倒是很宠夭夭的样子呢。”
“他宠我？”夭夭不屑地撇了撇嘴，神态可爱：“他不欺负我就好不过了。”
夭夭没有注意到吧，柳清玉眉间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怜爱和珍惜。常歆勾唇一笑，却不见丝毫高兴，或许，不是不知道，是习惯了，习惯那别样的疼宠，以为是自然而然。
月上中天，银盘欲满。
“柳柳……”夭夭躺在柔软的花瓣中，望着天上星斗，想到常歆白日的求亲，她脸颊一红，却没有十分的欣喜，犹豫着开口：“常歆向我求亲了。”
柳清玉一愣，正准备戳夭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收了回来，揉揉胸口，他语气平静到不自在：“人妖相恋是要受到天刑的。”好一会都没听到夭夭的回应，柳清玉胸口郁结，语气更是多了几分别扭：“你答应他了吧，你不是挺喜欢那小子的吗。”
夭夭不高兴地看他：“什么小子小子的，真是没礼貌。”
“哟，小丫头倒是长进啦，还知道礼貌。”柳清玉故意逗她：“你哪时候跟哥哥我礼貌过啊，现在有了心上人，倒是知道礼貌了。”
“哼！”夭夭气自己那个时候还想到他，便有些呕气地大声道：“死柳树精，早知道就不说和你商量了，我明日立刻去答应常歆！”
听言柳清玉身子一僵，猛地盯住她，有些不可置信，却也是真心的欢喜，至少，她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由地也很是兴奋：“你没答应！”
夭夭有些不解自己的犹豫，慢吞吞地道：“是说……想和你商量一下。”不满心中对柳清玉的期盼，又装作恶狠狠的样子瞪向柳清玉：“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反对。”
那还要和我商量吗。柳清玉垂眸，苦笑了一下，看着夭夭可爱的面容，想到夭夭每日与常歆说话聊天的笑脸，心中钝痛。
常歆，他腕间的红丝线，是……系情丝吧。若他可以让夭夭幸福的话，那是不是，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呢。
只是，那个一身青衫的男子，却是让他费了好一番的工夫。镜玉湖的荷妖，不是应该会守护在一支青莲花妖身边吗，怎么会服侍常歆？而常歆分明是人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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