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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二章 入府 ...

  •   2.[入府]
      下西风黄叶纷飞
      染寒烟衰草萋迷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
      风扫残红,香阶乱拥
      离恨千端,闲愁万种

      卿衣当晚便随萧然入府,在西首的一间厢房住下,离萧然住处不过隔着一个院子。院内青竹款款,一汪清泉,竹下几枝香梅,谢了一地的春红。岸边点点红廖,处处暗香,又有太湖奇石,瘦漏透皱,装点这小小院落,颇为雅致。
      卿衣本想自己区区一介戏子定是与奴仆同房,却不想有如此雅室,又有钗鬟伺候茶饭饮食,俨然上宾礼遇。
      想想白天萧然初见自己的神情,用震惊来形容尚显不足,想是把自己看成了死去的临清。
      活该,谁叫你萧家害死哥哥。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见墙上挂着一件形似丝绸的物事,近看却是一段白绫,光滑细洁,精致上好的面料。卿衣望得出神,不知不觉从腰间取出一根缎带,与墙上的白绫竟是一模一样。
      顿时心间痛楚,泪如雨下。
      可叹缎带雪白依旧,人已不复。
      恍惚间听一声叹息,不知何时身边已多了一个人。一条臂膀紧紧裹住自己腰畔,左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执手之处,掌心却是冰如霜雪,几滴温润的液体流过手背,渗入掌间,点点是人泪。
      卿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慌忙地推开那只冰冷的手,嘴里只道:“萧……萧公子……你怎么来了?”
      萧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关上敞开的门,回头时已回复了平静,对卿衣微微一笑:“对不起,临清,我吓到你了吧。”
      为什么?他萧家害死了哥哥,为何总是一脸泰然?反而多几分伤心?
      萧然的脸上笑意恬恬,嘴里唤着“临清”,声声柔媚。卿衣一时搞不清状况。想起临清生前与萧然交情甚笃,却落得身首异处,惨死街头,对眼前这人的惺惺作态有平添了几分愤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悠然道:“萧公子?”
      萧然却仍是满脸笑意盎然,伸手已握住卿衣的双手:“临清,不是说好了,叫我萧然。”
      看着眼前神情自若的萧然,卿衣不知他是真痴还是假傻,紧握的双手那头传来绵绵情意,更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然望望墙上的白绫,细长的眼里掩不住激动和压抑:“临清,你回来了。”
      卿衣仔细审视着萧然的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气息。适才滴入掌间的眼泪,究竟是真是假?
      风吹柳动,卿衣伸手掠过眉间散落的几缕黑发。举手之间,仿若佳人再世。
      人不动心动。
      “萧……”一句话还未出口,两条结实的臂膀牢牢把卿衣锁在一个温暖的怀里,那人止不住颤抖地在卿衣耳边呢喃:“临清,临清,我知道是你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卿衣弱小的身躯动弹不得,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相拥,炽热的脸庞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仿佛能够听见他加快的心跳,一声一声,如此清晰。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仇人吗?你,不是杀了哥哥吗?
      心里千遍万遍想要质问的声音,此刻却只剩干涩的咽喉发出“呜呜”的响声,任凭一个几乎哽咽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喊着“临清”,“临清”。温润的唇缠绕在脖间,身体不由自主地绵软无力,只剩胸口一团炙热的火焰几乎把整个人融化。
      哥哥,他从前,也是这般待你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卿衣,不是临清,你,是我的仇人。
      逐渐狂热的吻缠绕过来,从耳边延伸到唇上,再渐渐深入。温柔又不由拒绝的坚决,消耗了卿衣仅剩可以抵抗的体力。心里最后一道理智的声音一遍遍敲击着脑门,卿衣在结结实实的环抱中渐渐腾出一只右手,左手搭上萧然的脖颈,用他修长细腻的指尖撩拨荡漾在两人之间的火焰。
      许久,右手在腰间触摸到一间冰凉的物事,锋利的刀刃时刻等待舔食新鲜的血液。
      哥哥。
      饶是眼前倚靠的胸膛多么温暖,触痛心魂的吻还留在唇畔,卿衣望一眼墙上的白绫,霎时间仿佛看见一代芳华就在自己眼前消逝,血流成河。那绝色的面庞最后一脸的笑容,刹那间化作一片妖冶的鲜红,一如昨日城墙一处绽放的鲜花,压抑在心底的愤恨传递到趋于麻木的右手,仇恨,重新占据心田。
      想到深处,紧蹙的双眉轻扬。
      哥哥,我要这个男人,死在你手中。
      你在天之灵,看我如何为你报仇。
      衣带渐宽,长袖掩去锐利的锋芒,仔细收藏。
      窗外夜色魅人,月影动处,落尽当年浮华。

      自那夜起,卿衣与萧然间达成了一种默契。白天,他是“南香竹青”新挑的花旦卿衣;夜晚,他又变回绝色一世的临清,任萧然声声恸哭,百般爱怜。对自己奇妙的身份转换,卿衣无畏。
      报仇,只要为了报仇。
      可是,比那更重要的,他想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死?不过一个小小的伶官,纵然被称作“京城第一角”,又能给煌煌不可一世的萧家构成什么威胁?已至竟惹来杀身之祸?
      这一切,自然要从萧然嘴里得知。
      既然当定了他日思夜想的临清,还怕他有什么不可相告?
      只是为什么,哥哥,你要把自己,交给这样一个男人?
      萧家的奴仆有不少认识临清,见了卿衣无不一脸愕然,要不就是仓皇逃开,仿佛见了夺人心魄的鬼魅。通常萧然会在一旁怒斥几句,久而久之,卿衣也习以为常。
      萧夫人的病渐渐好转,白天看戏的兴致渐长。卿衣常被呼来唤去,萧然总在一旁小心打点。
      一日卿衣从萧夫人房里出来,唱完几出《牡丹亭》里的段子,正要回房休息,忽然想起几件头钗落在萧夫人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首饰,到底也算是戏子的本钱家当,急忙匆匆往回赶。萧然碰巧外出,原本走惯了的路突然扑朔迷离起来,东拐西拐地已不知身在何处。只听一间石屋里隐约有人声,欣喜间正要进去问路,忽听一人道:“那个白脸戏子不是才死吗?我亲眼看他脑袋落地来的,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这娘们儿小子究竟有几条命?替萧然那小子搭了条命,好端端又冒出一条命来?”
      知道那人说的是临清,卿衣大气不敢出,贴耳仔细听,又闻一人道:“白脸的骚货鬼把戏多,谁知道那天死的是不是真的!”
      “大人亲自押的刑,还能有假?”
      “那现在这个算什么?天底下哪有长得那么像的人?”
      “你他妈的管那么多干嘛,只管好好看着就是,大人吩咐了,别让萧然那小杂种再玩儿花招,下次任务再有闪失,十个小白脸儿也救不了他!”
      卿衣听着气愤,却越听越糊涂。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些什么,只是石墙甚厚,到后来完全听不清。卿衣小心退回原路,迷迷糊糊地转了半天,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冥冥之中卿衣觉得有人在监视他,或者干脆说是监视萧然。临清的死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哥哥是替萧然而死。那么,萧然为何要死?他们说的任务又是什么呢?
      一下午迷迷糊糊,除了练声,尽是想些想不通的问题。转眼夜色已至,晚膳过后,萧然如期而来。卿衣打定主意要问个究竟,笑盈盈地迎上前。
      萧然见了卿衣满是兴奋,脸色却比前几日更为苍白,短短数天,面容憔悴,活不像养尊处优的执胯子弟。
      “卿衣,我为你介绍个人。”当下扬手一挥,从门外引进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见了萧然只要下跪,一副谦卑的奴才样,“这是冯伯,在萧府衷心耿耿做了几十年了,虽是下人,却比亲人更亲。”
      卿衣唤了声“冯伯”,拱手拜了拜,冯伯只是低头不作声,拼命地点头,嘴里“呜呜”地嘟哝着什么。萧然笑道:“冯伯不能说话,偶尔能出得几声。”
      卿衣恍然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萧然为何派这么个哑奴给他,难道是监视?
      “父亲的寿辰将近,赵班主托人嘱我带你去排场,我近日有事不能分身,只能把你托付给冯伯了。卿衣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便是。”说完,冯伯又使劲点了点头,看样子他虽不能言,却能听懂人话。
      萧然说完正事,摆手示意下人退下,屋内又只剩他与卿衣二人。
      卿衣正了正身子,知道转换成“临清”的时候到了。
      萧然走过来轻轻搂住他,用额头蹭着卿衣的脖颈,许久不发一言,只是小心地轻抚怀中柔软的身体,一股热气吹向卿衣耳畔,柔声道:“今晚我有事出门,如果明天赶不及回来,你就跟冯伯去排场,我都安排好了。”
      卿衣心头一震,顿时想起白天那两人说的“任务”,什么样的任务需得三更半夜的去办,多半不是好事。难道哥哥就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所以遭灭口?
      想到这里,卿衣以万分不舍的口气说:“你要去干什么?”一双乌黑的双眼在萧然脸上徘徊,眼神中娇羞无限。
      萧然见美人如此,哪里还有抵抗力,早已送上轻吻若干,直吻得怀中人云里雾里,才道:“没事,明天定能回来。”说罢依依不舍地缠绵了许久,方才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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