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棋魂》同人》悠闲

4、灰雨

　　灰雨

　　十二月的东京，下着雨。

　　长长的密集的雨丝织成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笼罩在灰色的天空与灰色的建筑之间。

　　看上去连雨都是灰色的。塔矢亮看着窗外，默默地想着。

　　“我输了。”坐在对面的对手俯首认输。

　　塔矢亮收回目光，微俯身，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谢谢指教。”

　　“塔矢老师，我们去隔壁检讨棋局好吗？”脸上还带着稚气的低段棋士期待地看着塔矢亮。

　　真是熟悉的眼神，塔矢亮经常在某人脸上看到，尤其是在和他经过拉面店的时候。塔矢亮的脑中浮现出进藤光那对琥珀色的眼睛，清晰的甚至连落在眼睛上的几根金色发丝都如在眼前，历历可数。

　　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还有事，改日吧。”

　　不再去看对面少年那失望的表情，整理好棋盘，塔矢亮站起身，眼角的余光掠过一张空荡荡的棋桌。他，已经走了么……是回家了吧，他总是缺乏耐心。

　　自己也该回家了——回到那个两人共同家。

　　站在棋院门口，雨丝随风飘落在他的脸上，留下几点刺痛的冰冷。

　　这雨，好冷。

　　塔矢亮打开伞，步入雨中。仰头看着透明的伞面上很快布满水滴，汇聚成一道道透明的细流，将灰色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连那些切痕都是灰色的。

　　缓缓地在雨中前进，塔矢亮发现自己的步伐遵循着一个近乎精确的频率。

　　真是个无趣的人呢，塔矢亮在心里自嘲着。回想起来，除了进藤光，他还不曾被谁扰乱过步伐。所有追逐与等待，总是维系着那个飞扬耀眼的人。仿佛是命运的羁绊，羁绊的两头牢牢地拴在彼此之间，谁也无法逃开。塔矢亮一直如此相信，而进藤光对两人关系的默认，更令这种相信几乎变成了信念。

　　一种单纯的，固执的信念。

　　雨，越下越大。厚重的雨幕让眼前变成了一片灰蒙蒙，单调沉郁的颜色压迫着视觉神经，冰冷的空气令呼吸都小心翼翼。

　　看到自己的呼出的气在面前形成一团白雾，迅速消散。幸亏今天光穿的是厚毛衣，塔矢亮暗自庆幸着，只是，有些太过顺利了——他的心底生出些许不安，这种不安又突然演变为
　　对进藤光的渴望。渴望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触摸他的金色额发……拥抱他，爱他，把他揉进身体……

　　突如其来的欲望灼烧着塔矢亮的理智，努力崩紧了每一寸神经也无法纡解半分。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浑然不觉雨水打湿了他的发，地上的积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一抹金色毫无预警地闯入塔矢亮的视野，就在路的对面，灿烂的、熟悉的金色，在一片灰色中尤其的令人难以忽视。

　　光……

　　未出口的呼唤硬生生哽在了喉咙，那个无比熟悉的人怀里有个纤细娇小身影。

　　一股窜升的寒意将沸腾的情感猛然冻结，塔矢亮感到心脏一阵紧缩，尖锐的痛楚仿佛将他撕成了两半，然后迅速蔓延全身。

　　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卷缩起身体，贴着墙才勉强没有倒下，握着伞柄的手关节泛白。

　　光……我很痛……真的很痛……

　　光……

　　塔矢亮想呼唤爱人的名字，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他想闭上眼，却眼睁睁的看着雨幕里那两个身影越贴越紧。

　　金色额发的俊美男子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怀里的美丽少女，仿佛看着最珍爱的宝物。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试探地吻上少女的唇。

　　塔矢亮的伞依旧握在手中，却歪在一侧，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发稍流进衣领，如同锋利的刀刃在胸口划出一道道冰冷粘湿的轨迹。

　　几个路人撑着伞走过，只有一个人瞥了塔矢亮一眼，连脚步也没放慢，就匆匆而过。

　　塔矢亮靠着墙，碧色的双眸盯着前方的雨幕，嘴唇已是冻得发紫，颤抖着连痛苦的□□也无法发出。

　　光……这雨太大了，你看，连伞也挡不住。……这雨，好冷……

　　……你今天的对局还没给我看……我们立刻回去复盘好不好？最近你的进步很大，我不挑刺了……我保证……真的，我保证……

　　你不愿意吗……那我请你吃拉面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吃拉面吗……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光……我很冷，很痛，真的，我不会骗你……

　　光……光……我在这里……不要这样对我……我会很痛，很痛……

　　所以，我们回家……

　　仿佛听到了他心底的呼唤，进藤光终于抬起头。看到塔矢亮时，微微一愣，放在少女腰间的手却始终没有放松。

　　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呈现出的冷漠神情，塔矢亮混乱的思绪突然全部停顿，仿佛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一般，浑身麻木，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已经决定了吗……努力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进藤光。

　　雨，倾盆而下。

　　一辆汽车驶过，水花四溅，。

　　眼中似乎是溅入了水珠，模糊中，塔矢亮无法分辨进藤光的表情，只看见那抹金色在微微颤动，冰冷而刺眼。

　　塔矢亮突然嘴角一弯，笑了起来。笨蛋啊，塔矢亮，你真是个笨蛋！你这个全天下最笨的笨蛋！！

　　他的笑容止不住的扩大，渐渐超出笑不露齿的范围，就算是扑面的大雨也没能让他合上嘴，却没有发出半点笑声。

　　什么命运的羁绊！全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追逐和等待……其实全都是你一厢情愿！命运拴住的只是你自己，另一头原来是空的……是空的！！

　　塔矢亮无声地笑着，笑得弯起了眼睛，笑得无法直起腰。他很辛苦地用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支撑住墙，伞已经抛在了一边。

　　既然这样，塔矢亮，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笨吗？！啊，表演结束了，离开这儿，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他扶着墙，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慢慢地，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渐渐融入那一片灰色之中。

　　十二月的东京，下着灰色的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