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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订立赌约 ...

  •   青梅竹马是什么?青梅竹马是夫妻。有人这样对我说。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常常爱上高处,只因为离天空更近,看天边云卷云舒,体会天际一望无垠,少年的心也会生出豪气万千。站在高楼顶,荡胸生层云,一览众楼小。说不上为什么,那个年级,仿佛只有在高处,才可以舒解满腔傲气。当然一个人上楼是寂寞的,不管什么事,没人分享,是可悲的。那时,总是一大帮少年男女,登上全市最高的楼房顶,躺在空旷的天台,什么也不做,就看白云苍狗。那人一般总躺在我身侧,眨着象小鹿一样柔和的眼睛看我。有时也觉无奈,明明小时候好得要私定终身,为什么年级大了反而扑朔迷离?六、七岁的时候,他说:“优优,长大后,我们结婚吧。”六、七岁的优优就会很认真的回答:“好,我们拉勾。”十三、四岁的时候,优优对他说:“等我长大就嫁给你。”十三、四岁的他说:“别开玩笑了,你又黑又瘦,谁想娶你?”十七、八岁时候,他对优优说:“你这种怪异的女人,我看除了我,别人都不敢要你。”十七、八岁的优优嗤然,“我可是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嫁给你这样平凡的男人我会抑郁的。”

      多么悠然且快乐的时光,单纯暧昧又令人烦乱的少年情愫,多年后想起,总让人婉尔。只是青梅竹马长大后全被美酒香车冲淡,曾经的两小无猜也变作成年男女间保持联系若即若离的纽带……只隐约记得,有一年过年,一大群少年时朋友聚会,全部喝得铭鼎大醉,他送我回家,扶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呼唤:优优,优优,我等你多年……

      有温暧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抚过,抹去脸上的濡湿……大刘?我急急睁开眼,不是大刘,不是我的青梅竹马……甚至我亦不再是优优……

      “朵儿……”是温润的冬青。站在橘黄的烛火中,脸庞亦幻亦真。琴瑟歌声、莺莺笑语进入耳朵。怔忡片刻,我忽然明白,天黑了,古代的夜生活已经开始。门帘一挑,进来穿红袄绿裙的小丫头,手捧托盘,上着四样小菜,一小碗汤粥,一碗米饭。未到近前,菜香阵阵,闻起来甜甜的。

      “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小菜。”冬青扶我坐起,笑容和煦,竟使这昏暗的屋里似添了些许光亮。我条件反射回他一个笑脸。心里却还是难以相信这样优秀的男子会甘于呆在这妓院里工作……除非有特殊理由,让他混迹于最低下的场所,掩去本来身份。“朵儿,吃饭了。”冬青轻轻唤我,手执羊脂玉一般瓷勺盛着桔色液体送到我嘴边,我突觉受宠若惊,无论我外形如何变化,但内心还是32岁的女人,面对看上去比自己小的俊男如此殷勤,不安总大于喜悦的。又转念一想,或是这身体原本的主人早已习惯被这人侍奉,我若反应太强烈,怕是会让人迷惑甚至怀疑。就着汤勺,喝下那香气扑鼻的液体,甜中微苦,却回味无穷。嗯?好喝!我瞪大眼,冬青很快捕捉到我的讯息,又盛一勺。我看到他目光闪闪,仿佛有星星在里面跳动,不由脱口而出:“你的眼睛真好看!”烛火下,他红了脸,可爱的男生。我突然有个发现,朵儿的视力很好,在烛光下居然看得清物体,或许,古代的人视力大都不错。

      实在不习惯让别人喂饭,我干脆拿起托盘上包银竹筷。那红袄小丫头还站在一边,目光下垂,态度恭顺,让我想起曾经在猫市上看到待出售的小猫,个个神情麻木,目光呆滞,是长感期受折磨的结果。“你吃过了吗?”我很自然的顺口问出来。小丫头没反应,我与冬青对视,冬青眼里笑意盈盈。“她叫喜红。”多善解人意的人儿,知道我“忘记”她的名字。我冲他做个鬼脸,不理会他的惊愕。“喜红,你吃过饭了吗?”我再问,小丫头才抬起头来,很清秀的面孔,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神有太多世故,是看透尘世的神情,懂得宿命,也认了命,所以不再反抗。我十三、四岁是什么样子?脑海里飞速搜索,十三、四岁刚上初中,个子矮,皮肤黑,身体瘦,头发短,常被当做男孩子,最喜欢和大刘他们一帮男生爬墙上树,否则青梅竹马的大刘不会对我说:“优优,你的胸比我还平。”

      “回妈妈的话,喜红还不曾吃过,有劳妈妈挂心了。”喜红低着头回答。我失笑她语句的繁复和礼貌,小小一个人,老气横秋。

      “丫头们都是侍奉过姑娘们才吃饭的。”冬青又解释,我笑一笑,这古代的事情,果真非常复杂,正想着叫喜红先出去吃饭,门帘再次被挑起,又进来一人。这些人不懂进屋先敲门吗?只见来人,正是花根,烛光下他的草霉鼻倒也不甚明显了。“花老板,花老板,那小蹄子还是不肯吃饭,看情形,活要将自个儿饿死。”花根咋咋呼呼说。小蹄子?我还小爪子呢。目光又望向冬青,冬青轻轻咳嗽一声,“就是漪澜,砸伤你的那丫头。自你昏迷后,她一直拒绝进食……”我轻笑,真是个贞洁烈女,宁死不屈,只是太刚烈了,会折得快些。事实上没来由的我对这女孩有好感,于是我试着下床,“我们去看她。”“可是朵儿还很虚弱。”冬青扶我。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花根身上。“花根,过来背我。”还是使唤花根比较自在些。花根答应一声,就要过来。冬青抬手阻止他。之后,看我的目光似有受伤,看得我心里直发虚,只好低下头,玩丝质的裙带。“我来背你。”他说,背对我,半蹲在床榻前。我心里猛一阵感动,却还是想问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冬青就这么喜欢花朵儿?她好在哪里?能逼良为娼,被砸破了脑袋的人,有什么可取之处?脑子虽思绪万千,身体却没闲着,爬上冬青的背。这帅哥,看上去瘦,身上净是肌肉。

      出了门,才看清这是一个复合式庭院,我们所居住的是中院,穿过前面的月亮门,是一座二层小楼,莺声燕语,灯红酒绿,香气缭绕,好一番声色天地,穿过后面的月亮门是后院,乌七麻黑,凄清冷寂,与前院一比,竟象是两个世界。现在这两个世界就浓缩在一个院子里,让人感叹万分。月亮正圆,屋外并不黑暗,由花根带路,我们来到后院,路上遇到几个小丫头,经过我们时都恭顺站立,低头让路,我心想,看来这“花朵儿”还挺高压,不然为什么这些小女孩都如此怕她?

      后院很箫条,与中院生机勃勃相差千里。虽是夏天,院子里没有任何花草,只一棵古树,巨大参天,越发遮得院子冷气森森。有些光亮从一个屋子里透出,来到近前,听得有女人声音传出,“你这小蹄子,以为不吃东西就解脱得了么?告诉你,现下花老板已经醒过来,你就等着生不如死吧,对付你这般不识好歹的东西,花老板有的是法子。”我听了暗笑,花老板可真是个能人,想必是准备拿漪澜做笔好生意,所以才没对她使手段。

      花根掀开帘子,说声:“张大娘,花老板来了。”冬青背我进屋,屋里昏黄的烛光让我有片刻不适应。一个身形强壮的妇人迎上来脸上全是媚笑,“花老板,您来了。若不是这小蹄子多日不进食,万不敢劳您大驾。”这女人长相倒不是特别丑,只是双眉太重,线条太粗,给人猛浪之感。不知道是不是进入角色太快,我对她只嗯一声,算做回答,张大娘让开身子,麻榻上绑着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发丝凌乱,形容憔悴。冬青将我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我才仔细看她。她见到我来,象小刺猬一样全身警惕。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愤恨。马——嫒嫒?我惊得几乎坐不住。这不是马嫒嫒是谁?一样漂亮的面孔,一样桀骜不驯又带着愤怒的眼神……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她不是马媛媛,马媛媛在小马和他老婆……不,现在是前妻,在他们的溺爱下,是带些小小任性且刁蛮的。而这女子,虽愤怒,却难掩身上大家闺秀、书香世家的气质,想来是家道未落才沦落青楼。

      “你是漪澜?”我记得她叫漪澜,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瞪我一眼,和马媛媛一样有趣。对马媛媛,我从来没有讨厌过,甚至还有些喜欢,她不闹脾气的时候,漂亮得象个天使。“不管怎么,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哪来的力气逃跑?死亡并不是最好的结局,尤其是你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我听到我很柔和的对她说,语气的改变,使得音声也似乎有所变化,真好。她显然很惊愕,对我说出的话,但只是一闪,又恢复憎恨表情,“别假惺惺令人作呕,你这无耻的老鸨,休想我顺从你做那肮脏营生!”肮脏?我失笑。“小妹妹,你爹爹和你妈妈若不做这肮脏之事,又怎生得下你?”花根和张大娘同时笑出声。漪澜瞪着我,脸色象开了染房,先白后红,然后又转青,“我骂你个腌臜卑鄙之货,那一椅子怎不把你砸死!你这货岂配生在世上做人!”她现在这个样子,更象马媛媛,搞得我直想逗她。小姑娘眼泪都给气出来。

      “你一定很恨我,但有什么用呢?人为刀俎你为肉,想等到报仇的机会,就得先好好活下来。”我再次发挥爱谈人生讲座的特点,想给这古人上它一课。不理会漪澜的愤怒,转头看冬青,迎上的眸子里有丝丝判究,他一定是发觉了什么,但我不想掩饰,直觉告诉我,在这人面前,掩饰毫无作用。

      “我要知道漪澜姑娘的资料。”我说,冬青微微发怔,“资料?”可能这时还没有资料这个词。“背景。”我换一个,这次他听明白了。“漪澜的父亲周从鉴曾是保平县令,因涉及肖楚谋反案,举家被抄。府上男丁全被斩首,女子则贬为乐籍充军……”冬青紧不慢介绍,象电台播音员。原来是官家小姐!再看漪澜,听到自己身世又勾起伤心往事,哭得泪眼婆娑。然而我却捕捉到细微讯息,开口问:“既已充军,为何会到满香苑?”难不成这军营与妓院有业务往来?“花老板倒忘了么?连姐夫正是顾大将军麾下校尉,卖个把官妓也非难事。”花根在一旁插嘴。果然如此,走到哪里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我对花根轻轻微笑,花根倒不好意思搔头发,亏他在妓院做事,道行还浅。“那漪澜姑娘可曾许配人家?”我又问,在我的常识中,古代人一般十二、三岁就开始订亲、结婚了。听得漪澜哭声更大,有放声大哭的趋势。冬青点头:“是的,漪澜姑娘与京城安太傅三子从小青梅竹马,自幼订亲,若非遭此变故,恐怕已经成亲。”

      唔……自幼订亲?还是青梅竹马?我眼前浮现出大刘的面孔,只可惜青梅竹马又有几对能终成眷属?何况周漪澜的身份,别人躲之不及,又岂会再有娶回家之理?说起来,也不知这是什么朝代,不记得有个地名叫“保平”的,不禁暗恼自己少壮不努力。脑子里有亮光闪过,我轻轻问周漪澜,“你可是还在念着你那青梅竹马?”周漪澜瞪大眼睛瞧我,脸上有绝决之色。“你是要为他守节是不是?”我又问,小女生这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猜出一二的。漪澜冷哼一声。我皱起眉,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这是优优的招牌动作。“只是漪澜从未想过,即使你现在仍白璧无瑕,即使你逃出去见到你那青梅竹马,他……还会要你么?”漪澜瞪大眼,我再为她分析:“首先你是罪臣之女,收留你就表明与你父亲是同伙,岂不也要遭灭门之灾?其次你已被卖入乐籍,任是你身上长百口也难以自辩你的清白,最后,漪澜与安公子多久不见?还真以为当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延续至今么?若他真的还念你,以他父亲的能力,救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应该不算难事,又岂会任漪澜你在水深火热中自生自灭?”我很开心的看到漪澜脸上的绝望,是啊,聪明的女子,都不要和自己和过不去,只因为,我们在别人眼中的位置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重要。

      “你休要多说,子英性情高洁,非你这样的小人可以抵毁。”这小妞还真是死心眼。性情高洁到自私的货色,老娘也没少见。我忽然笑起来,环视周围三人,冬青依然是微笑,只是有不易察觉的疑惑,至于花根和张大娘,表情倒没多大变化。“冬青,不如我们和漪澜小姐打个赌吧。”我对冬青说,冬青点头。我再转向漪澜,“漪澜,你可敢与我打赌?”漪澜满眼戒备。
      “我让你与安公子见面,赌他对你的感情,若他全心爱你,不畏险阻,那我便放你自由,你和安公子做那神仙眷侣。若安公子怕你连累他安家大小,又嫌你身份狼籍,那么,你从此要听从我的安排。”说完,我一动不动盯着漪澜,她神色变化很快,“你又玩什么花样?”

      “不敢赌,是吗?我笑着问,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青春期,虽受过极好的教育,却依然有叛产逆思想,苦口婆心往往不如激将法来得有效。她眼中分明有了动摇,我乘胜追击。“况且,你一定很想再见到安公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形同陌路,若是我,一定不甘心,你呢?”她眼睛里已经有了跳动的火焰,我心里暗笑,她这样子,太象马媛媛。“这虽是一个赌,但也是一个机会,你应该明白,在这妓院里,从来不缺让女人乖乖就范的法子,与其受到更多凌辱,不如放手一搏。”我想漪澜是个聪明女子,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与我对视,目光闪闪,煞是可爱。“好,就与你赌这一场!”这才是识时务的,不是说性格刚烈不好,但如果性命都不由你自己操控,太刚烈,就显得可笑了。

      “冬青,我们有办法让漪澜见到安太傅的公子,对吧?”我问,感觉告诉我,冬青一定有办法,你问我为什么?就因为冬青在这烟花之地还有一脸温润的笑。冬青只笑不答。我缓缓起身,他马上扶住我,“解了漪澜姑娘的绳子吧。”我对张大娘说,张大娘连声应了,冬青背我出门时,我又对漪澜说:“吃些东西吧,你总不会希望你的安公子看到你面黄饥瘦的丑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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