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点水（大修中）》冬雷夏雪

2、东坡诗词

　　城北的街市还真是热闹，不仅摊多，人也多。姑娘们多聚在饰品摊前，那些刷把式的摊位前则是男子与小孩居多。
　　一身男子装扮倒弄得我不好在脂粉气息过浓的摊位前停留时间太久。不过一个绣品摊依然让我不自觉的伫足。那是一幅折叠小绣屏，大小刚好可以放在梳妆台上做摆饰，标准的苏式双面绣，黄梨木的骨架打磨的极为光滑，都不曾上漆。左屏是幅月下图，疏疏朗朗勾画着亭台水榭；右屏却是一阕词，东坡的那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宋词中我最为欣赏的一首。亡妻十年依旧难忘，在这三妻四妾的年代是何等的痴情，从来只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思及至此，不由微微一叹。
　　“这绣屏多少钱？”我还不及开口相问价格，已然有人问了。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桃灼楼拦我的少年，还是四人同行。
　　我把绣屏往他面前递了下。“公子既然看上，那便让与你吧。”
　　他将绣屏推了回来，又摸了锭银子置于摊桌上。“这绣屏算我买了给你赔罪，收了吧。”
　　“不用你买给我，也不用你赔罪。”我也摸了锭银子放在摊上，“我自己看上的东西，自己会买。”
　　“行啦，知道你是桃灼楼的小老板，不缺这几个银子。今天这绣屏就当我买了，又弄丢了，偏巧你给拣着了。看在我这片诚心道歉的份上，就让我心里舒坦点，行不行？”他拾了银子交还到我手里。
　　“没见过你这样的。得，你有钱没地儿使，我就不客气了。”我收好银子，抱了绣屏，“两不相欠，就此别过。”

　　康熙四十年开春，叔父家遣人来告知我要进宫选秀女。虽说我爹早已去世，可我毕竟是过继给了叔父，叔父如今回了京当差，做了副骁骑参领，我自是要被送去选秀女的。

　　“小姐，要不要跟叔老爷家的两位少爷商量下？听说两位少爷前些日子被挑去给阿哥们当伴当了。”小兰边帮我梳妆发髻边问。小兰，我的贴身丫头，比我大了四岁，打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陪着我。
　　“不用了，该说的叔父自然会跟他们说，况且他们也才当差，哪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挑了支桃木簪递给小兰。“再说也不熟。”
　　“也是。虽说是一家子，可叔老爷回京都快五年了，也没想着把您接过去。”小兰叹着气道。
　　“不接就不接呗，咱们现在不一样过的好好的，福叔每月拿来的银子可比叔父家的俸禄高多了。”
　　“小姐说的也对。只不过小兰就是觉着不舒服，平日就没见叔老爷对您多关心，连此次选秀也只是遣个跑腿的过来。”
　　我看着铜镜中小兰撅着个嘴，心中不免暖暖的一荡。“呵呵，谁都没你小兰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着呢。噢，得除了福叔。”
　　偏头见那绣屏，又浮上一丝抑郁。那样的真情，进了冰冷的宫墙，怕是碰不上的。

　　选秀时间很累人的事，排车，入宫，学规矩，初选再外带复选。足足一次折腾下来，我本来有些见圆的脸如今成了瓜子状。没有直接被撂牌子，也没有入选后宫，宗室的栓婚也没有我的份，不上不下的结果——去良妃宫做女官。
　　进了延禧宫，自是要先拜一下良妃的。
　　良妃是那种给人感觉很温润的女子，粉黛细眉间透着清秀，但又有着三十几岁该有的沉稳淡定，可以见得她年轻时应该是极为好看的。
　　“这就是刚分来的？”她这话是对着刚把我领进来得王公公说的。
　　“回主子的话，正是，名叫钱晴容，汉八旗上来的。”王公公说完便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他的意思，上前颔首行了礼道：“奴婢钱晴容给良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吧，跪着也挺累的。”良妃道。
　　“谢娘娘。”
　　良妃细细的望了我一会儿。“我这厢其实也并不缺什么人手，活本就不多，只是照着规矩隔些时间总是要进人的。你先下去安顿一下，晚些时候，自会有管事的王公公给你安排。”
　　“是，娘娘。”我应了一声，便随那王公公出了屋子。
　　跟着王公公绕到后院的一个小院子，他指了间靠东头的屋子给我。我塞了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我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他看了下面额便很高兴的接下了。
　　五十两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很大的数目了，良妃的出身毕竟还是有些低微，虽是母凭子贵，但并不受宠，在宫里自是没人会巴结延禧宫的太监，我倒是也不在乎这些个钱，反正进宫前福叔给我准备了一些银票就是用来打通关系的，为的就是少受些苦。
　　王公公打量了我一会，问道：“姑娘可识的些字？”
　　我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粗浅的认识些。”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谦虚点总是没错的。
　　王公公笑笑道：“娘娘跟前就是缺个懂文识字的，西厢那边堆着的书画一直都没有人整理，不知姑娘可有意愿……”
　　“单凭公公安排。”我又递上一张银票。
　　“那就这样定了吧。姑娘今日也好生休息吧。”王公公眉开眼笑的收了银票，转身离去，临走时又低声道，“姑娘要是还缺点什么，尽可找我。”
　　收拾了下屋子，虽说这是下人房，不过倒也有十多个平米，桌椅家具倒是一应俱全，看上去比一般小户人家的要好，一旁的大箱子里还摆了几套崭新的丫头衣服，皇宫气派果然不一般。
　　这个小院落，除了我住在东头的屋子外，中间的屋子住的是良妃跟前的大丫头张欣儿。西侧还有两个小宫女共住一屋，较为秀气的那个叫翠儿，为人很是单纯，和我一样也是今年才进来的，还有一个比我们稍大点的叫小雪，长得一般，人倒很是小巧，她俩是直接选宫女进来的，宫女不似秀女，是一年一选，从内务府三旗包衣中挑的人。

　　整理书画，其实书也就不外乎就几本佛经，这个年代宫里的女子大多也不看什么书，最多也就颂颂佛念念经，所以我的工作比想象中来得还要轻松。还给良妃念过几次信，都是八阿哥外出办差时让人捎回来问安的。内容很质朴，细细的描写着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夹杂着些轶事，嘘寒问暖的总也不落，孝子之心浓浓的洋溢在字里行间。是个不错的儿子，我想。

　　八阿哥的字，并不是非常漂亮的，却很有风骨，笔画转承间有那么一股子硬朗。
　　没见过人先看到字的感觉很特别，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不知是不是真的。
　　宫里人都说八阿哥是顶好的一人儿，待人和气，长的也是一表人才。梦境中他却是个奸佞的伪君子，披着谦谦君子的外衣，不择手段的谋取皇位。
　　孰真孰假？我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