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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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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使说要去死,她该怎么办呢?
天使叫JIE,有着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睛,一种震慑人心的美丽。金黄的长发披散,介于两性中间的俊美,无法用尘世的语言描述。他看着她,用蕴涵着无限爱怜和悲伤的眼神,那样美丽,那样沉重。
他就像个天使,所有人都爱他,那么,他为什么会有同她一样的寂寞?
他还爱上她。
当他们面对面坐在餐厅里,她平静近乎冷漠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后,他轻轻地说:“那么,我就去死。”
如果你不给我想要的爱,我会死。
如果你不接受我给的爱,我会死。
如果你连个朋友都吝惜,我会死。
他的声音很轻,但眼神中有抹坚定。那样美丽的眼睛,竟让林澜感到微微的不寒而栗。她回望他,沉默着,大概是惊讶吧,惊讶于他如此深刻的爱恋。
“为什么是我呢?”仿佛叹息般,她问。
“我不知道。”JIE回答得坦然,忽而笑了,“很不可思议吧,朋友听说我对一个ONS对象动了真情都不相信,直到他们看到我开始学习中文。我刚开始也不确定,但当我第三次看见你,我决定再不放开你。”
他的笑中带着希望,灿烂如骄阳。忽然她明白了,想起那个夜晚两只冰冷的手,两个寂寞的灵魂。JIE对她,不只是爱,他把她看的太过重要,是因为他需要她来拯救他。
拯救他于寂寞的黑暗中,摆脱束缚,成为真正的天使。
然后,她听见他说了:“你能给我想要的,温暖。我需要你,林澜。”
她淡淡地叹气。忽然伸出手握住JIE的手,看着带着些不知所措和莫名激动的他,用清冷的语调说:“你说我能给你温暖,那么这是什么?”
她的手很冷,餐厅里暖气很热。而他,亦然。
JIE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垂下眼眸,却在下一刻反握住她的手,用清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用这个说服不了我。体温的冷暖算什么?只要这里温暖就够了。”
他指指自己的心,又温柔地笑了。
她不得不抽回自己的手,上面残留着他同样冰冷的温度,张口说出自己心里所想,冷血一直是她的本色:“但我没有那种感觉。你给不了我温暖。”
而她,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曾感觉过了,也很少去希望了。温暖,成为她的奢望,只在记忆中存在。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剩下唯一一个人,能给她想要东西的,那就是乔禹了。
但到了现在,她再也说不清,自己是否能在他那里得到,或者说,他那里还有没有。她眼前闪过乔禹冰冷世故的眼神,和某年某月某日树荫下的少年,相差太多。
JIE的眸光黯淡下来,笑也渐渐淡了,但仍勉强维持着,他本就不够坚强,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不易。他现在仿佛都能感觉没有她,他的生活一定又会想从前那样,阴冷而潮湿。他不要那样。“给我时间,你会的。”
林澜若有若无地笑了,没有丝毫温度,她看定他:“但我认为那是浪费时间。”
他的笑全然消失。
她浅浅地抿一口茶,再次发问:“你说没有我,便会死。那你不认识我之前,又是如何活过来的呢?”
他俊美的脸刹那苍白,薄唇隐隐颤抖,她伤了他,狠狠地。但他深吸了口气,在桌下握紧拳头。这一次,他的声音很沉很稳:“我不是威胁你。我说我会死,我真的会死。”
又是沉默,她调开目光,投向窗外。
餐厅的座位是她挑的,临窗,这一直是她喜欢的位置。比如说现在,她能用向外看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少有的无措。在刚才他直直地看向她的那一刻,再次重复死这个字的那一刻,她真的信了。
但又能如何。
这是个威胁,客观来讲。但她真的没那么善良。
餐厅里有乐队开始表演,刚到饭点人也渐渐多起。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后才转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他,用同样坚定但却清淡的声音说:“对不起。”
JIE终于崩溃。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接受我?”他的声音已接近嘶嚎,引得旁人侧目,但由于说的是中文,没人听的懂。
他中文说的不错,但她似乎从很久以前就不知道何为感动。她看着他,情绪恢复一如的平静如水,硬如寒冰的心永远不会起一丝波澜,她回答:“我只是觉得没用,说明白点,我不爱你。”
再明白点,她活了快半辈子,耗费了太多感情和精力为情所快乐所痛苦,而那痛苦又远远多于快乐。而这感情,到现在还没消逝。
爱,太累了。她不想爱,也不爱JIE,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也许是她的固执,但既然自己认定了,她就不会犹豫,冷血地拒绝,不论后果。
林澜看见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美丽的眼眸中缓缓落下。一个男人连哭泣都可以那么美,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寂寞。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而JIE人生的观众,不是她。
她拿起包准备离开,她不知道JIE是否完全明白,以后是否不再纠缠,但她已将话说清楚,她不会再见他。
“虽然我说再见。但我觉得我们不该再见面。”她知道这样的话像刀一样锋利,能伤得人体无完肤,但她仍是选择说出口。
然后毫不迟疑地离开。
其实她这样的做法是再对不过。写爱情小说的,最清楚的就是如果不爱一个人第一次就果断的拒绝是能将伤害减到最低的方法。但是他们有过一夜情,所以她说不清楚这样的定理是否成立。
而他,又是那么脆弱。
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稍稍放慢脚步,不知怎地想回头看看JIE,但最终仍是重新迈大步子,选择忽略。
林澜并不急着回家,母亲曾说过今天中午陈永清会来,所以林之涟应该正在家与陈永清享受甜蜜的两人世界。
想了想便决定还是在大街走走,女人的爱好便是逛街购物,她不例外。
多少年前,男孩和女孩牵着手,进行着所谓的约会,女孩要去买衣服,男孩笑眯眯的答应。
你知道,通常情侣一起上街,女孩看中了一件衣服,总要穿上后软软地问男友:“我穿这个好看吗?”男友立刻点头:“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然后两人甜蜜地相视而笑。
但她不一样。她喜欢黑色,但并不是光买黑色,喜欢剪裁简单款式时尚的衣服,看上某件衣服差不多就草草试了决定买下,作风独断独行,从不过问他的意见。刷卡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个只会花钱吃喝玩乐的坏女孩,更何况她耳朵上扎满耳洞。
但他知道她不是这样,因此更加怜惜她。
他知道那是因为她寂寞,他知道她的家里可以好几个月都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母亲会给她很多钱,她的母亲给她其他同学羡慕的宽容。她也常用这安慰自己,但没有爱和关怀,她只能用金钱的流逝物质的积累满足。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但他了解她,就像了解他自己。
他的家庭也算富裕,但他花钱从不大手大脚。可他始终不曾阻止她,他甚至是纵容她的。
唯一关于她衣服说过的,也只有一句:“你怎么老穿黑色?显得老气横秋。”但那只是玩笑,他那样纵容她,喜欢她,她穿什么他都是觉得好看的。
他看着她满满的耳洞会心疼,然后很傻很傻地问:“疼不疼?”她大大咧咧地笑着,斜睨他:“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优等生。”
他学习很好,体育又好,一表人才,老师喜欢他,同学爱戴他,又平易近人,个性优秀,可谓十全十美。
而她成绩只是一般水平,除了写得一手好文章。冷漠孤僻,独来独往。虽然不算是个能让人忽视的存在,但却是怎么比也无法比上他的。
但这不会让她自卑,她认为这样一切都是不错的,她对什么都是永远的无所谓。那戏谑的“优等生”称呼怎么会有恶意或者嫉妒什么,而是因为她太喜欢他。
她都快忘了怎么十五岁那年就突发奇想地跑去穿耳洞?好像是因为看上一个太漂亮的耳钉吧,也许就是单纯的无聊,或许是为了反抗,还是想引起母亲的关注?
但这耳洞陪了她十二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一点也不曾改变。
这样想想,似乎又该买点耳钉了。林澜围紧围巾,环顾四周,决定还是打辆出租去百货公司之类的地方。谁知正在出租车站等车的时候。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没接。
但出租车一直没有出现,手机也一直响着。已经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不得不慢吞吞地重新将手摸进口袋,拿起手机:“喂?”
“是我。”
她闭了闭眼,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回忆。现在,回忆中的男主角居然打来电话,真是巧合得过分,甚至凄惨。
林澜没有带手套的习惯,在寒风中感觉手的冰冷仿佛蔓延到全身,虽然她穿着厚厚的衣服。“什么事?”她确信语气很自然。
“我想见你。”
她轻轻地呼吸,忽然觉得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无限安静,街上往来的车辆、身后走过的人群,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就像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隔着手机,那边是他低澈的声音,他说,想见她。
“有什么事?”她闭了闭眼,依旧平静出声,知道最明智的方法就是回绝,但用着那样语气对她说话的他,她如何能拒绝。
她能够想象为了林之涟而神伤的乔禹。她是没见过落魄悲伤的他的。从前,他一直温暖的笑;重逢,他对她满面歉疚;而现在,他以冷漠外型示人。
林澜很幸运,她知道自己并不想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那是当然,因为他软弱、他受伤,都不是为了她。
他却没有回答她,而是接着淡淡地道:“你在冬天,还是不带手套呢。”
她怔住,然后猛然回头……
几米远处,他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大衣,微笑地看着她。
那笑容让她感觉恍若隔世,那笑容让她只能望着,再不能言语。那笑容让他与她记忆中的乔禹重叠,时光倒退,回到幸福的从前。
但还是有什么不同了,她清晰地感觉到。
起码从前,她看着这样冲她微笑的他,心里会溢满暖暖的感动。而非现在的悲伤彷徨,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为什么,要对她笑呢。
她一直都不懂他吗,她从一开始就不曾了解过他吗。
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强忍着泪水,却仍是泪流满面。
他看见了,走过来将她从诧异的人群中拉走,眼底是隐隐的怜惜和心疼。其实他的感情,连自己都不清楚。
他和她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人了,没有了林之涟,那真的是一点瓜葛也没了。所以他再没打电话给她,他们没必要再见。但当他看见她站在路中间,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带着点茫然,自己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开。
她披散着长发,一身黑色,一如从前的样子。
于是,他拨她的手机,话语没经过大脑就很自然地出口,却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
而他也没料到,他的心会那么轻而易举地震动,不过为了她流下的眼泪。
乔禹在那一刻明白,她真的没变,一点也没有。
那他呢。
他爱过林澜,也不能不说是爱过林之涟的。
也许从前他们忽视了太多太多,很多事情并不像爱或不爱那么简单。都说时间能改变一切,当回顾往事时会看清许多东西。但为什么,现在他仍是看不清?包括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