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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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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女子有着海藻般的发,长长地披散在背后,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杯已凉掉的咖啡。她看着窗外,已看了很长时间,面容隐没在垂落在颊边的黑发后,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就要燃尽,却从头到尾没有抽过一口。
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时间流动的世界,那里面只有她自己,和窗外来往的人群。
今天是圣诞,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雪,北京的冬天寒冷而干燥,不知那边的如何呢?女子忽然回神,复杂地笑了,转过头熄灭香烟,端起咖啡正要喝,头顶传来轻轻嘲弄的声:“我以为你会看上它一辈子。”
黎晓意在林澜面前坐下,伸手抚上玻璃,就差整张脸全贴上去:“真搞不明白你,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啊,来来往往全是一对对笑得像白痴的傻瓜男女。”
林澜放下咖啡,并没有回应,只是说:“咖啡凉了。”
“废话!你发呆那么长时间能不凉吗?你以为我店里还专门为你准备保温瓶啊!?”黎晓意即使凶神恶煞也照样美艳动人,红棕的狂野卷发更让其自身特点发扬光大。
“不用。你请我一杯就好。”林澜好脾气,平静地说。
黎晓意深深吸了口气,美目圆睁,正是要发怒咆哮的前兆。恰在这时,一服务生拯救林澜于水火之中:“老板娘,那边那位先生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共度圣诞夜?”
“去他的共度圣诞夜,无名小卒让他赶快给我滚蛋,没见老娘现在忙着吗?切……邀请也不有诚意点,告诉他没戏啦!”黎晓意说完狠狠拍了一下服务生,后者年轻的脸已然扭曲——拜托,美丽的女人都那么暴力的吗……
“我真的很佩服你这里的服务生。”林澜看他走远,缓缓地说,那个小弟应该是叫张满吧,看样子只是个学生,真是可怜的孩子。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什么人调教出来的。”黎晓意得意地笑,半晌才想起自己忘了发火,刚才酝酿半天的感情现在找也找不回来,后悔莫及。叫来两杯蓝山,她现在连刚才为什么发火也忘了,丢人啊。
“你今天晚上没有活动吗?”林澜早习惯她这样,眯起眼睛笑了笑,边收电脑边问。
黎晓意端起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说道:“没有。”
“哦。”看样子有问题……扬起眉毛,她又问,“你最近好像很忙?在店里总是见不到你。”
“废话!我还要上班啊!”黎晓意快速答道,宛若蝶翅的睫毛以异常的频率眨动,典型心虚的表现。
林澜笑笑,纤细的手指搅动着咖啡,声音闲闲懒懒的:“拜托,二十七岁的女人,连撒个谎都不会。”
面容如怒放玫瑰一样的红艳,黎晓意忿忿地咬唇,却明显地流露出无措和羞涩。看得林澜笑容更深,口气仍是一贯的清淡,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你这个样子像个十六岁初恋的小女孩。”说完神色一僵,手上的咖啡差点溅出。
十六岁初恋……
但黎晓意无暇注意她的异常,心中哀叹一口气后才吞吞吐吐开口:“呃……其实吧……我那个……”刚才的气焰完全消失不见,涂着紫红色蔻丹的指甲交握在桌上,还扭啊扭的。
“我想,你是要告诉我,你爱上了一个人。”林澜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丝丝伤感,放下手中的咖啡,向后靠倒在软绵绵的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黎晓意大叫,引来周围一阵侧目,男人为多,爱慕的眷恋的惊艳的,各种各样。但她不知是早习惯,还是压根就没察觉,睁大了一双美眸,抬着一张好疑惑好纯真的脸专注地望着林澜。
林澜是在笑,很淡很淡,到了眼睛,便是费很大劲也难找到。她的美不逊于黎晓意,但气质却太过冰冷,周身流动着闲人勿近的冷冽,这样一个女子,仿佛就算天下只剩她一个人也照样可以活的很好,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人,或者说,一个人也没有。
其实原来,她的确是这样。但黎晓意却是一个意外,永远聒噪明艳的她,笑容灿烂得让她甚至需要眯起眼睛才不会被它刺痛。她站在她的面前,大着嗓门说:“我叫黎晓意,想在学校外租房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那是她对林澜说的第一句话,但语气熟稔得仿佛她们已认识许久。
宿舍冬凉吓暖,她手头也正有无数的钱供她挥霍,有时她看着金钱像流水般逝去会感到奇异的快感,这才知道为什么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逛街,道理是一样的。而且,那钱又不是她的,心疼不会,良心不安也不会。
她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然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熟悉,成为朋友,又为死党。其实正如黎晓意说的,她很冷血,似乎生来就如此。但冷血的她,还不是和号称热血心肠的她当了死党,一直到现在?
看了一眼此刻黎晓意脸上的表情,林澜不得不同意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这句经典之语。忽然想到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傻一次了?因那人一句话、一个神情、一个动作而飞上天,笑得像个白痴,可是却心甘情愿,做某个人专属的白痴,一生一世。
“看你的表情……眼带桃花,媚俗。”她继续嘲弄,去没发觉口中的羡慕和欣慰,开朗美丽黎晓意身边从来不乏男人追求,刚才那个不就是个例子?林澜能打包票,来这个咖啡厅的男人最少有一半是为老板娘而来,而非香浓的咖啡、精致的点心和幽雅的环境。
她大小姐心情好的时候就挑上某个幸运儿“恋爱”一番,心情不好立刻甩开,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并且还有一种让被抛弃者恨也恨不起来最后成为好朋友的魔力,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林澜想,绝对真诚,不是反话。
“哼……”黎晓意瞥她一眼,“我这叫春风满面,魅力四射。”
“那么黎小姐不打算告诉在下您的恋爱历程吗?”
“哎呀……没什么好说的啦……就那样……”支支吾吾,一贯的洒脱奔放全然消失,眼角除了桃花还含着不易察觉的哀,被林澜敏锐地捕捉到。
这家伙,恐怕是认真了。
“你不愿意说也无所谓,你知道,我对这些事向来不感兴趣。”无所谓地摊开双手,了解晓意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当然知道怎样才能让她说出完整的实话——激将。
“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好说。”黎晓意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眼眸却闪烁着明显的患得患失,一则以忧、一则以喜,爱情总让人如此矛盾,“只是我喜欢他而已。”
暗恋?林澜瞠目,太不符合晓意的性格了吧。但冷静如她,这样的动作也照样细微,想起刚才黎晓意说起圣诞没有约会,她很自然地道:“你把圣诞留着等他?”
“我……哎,他又怎么会来?”幽幽叹息,黎晓意面前便又浮现出一张冷漠英俊的脸,脸的主人听过她的告白后依旧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永远是让她不明的复杂,却还是愿意去探究,想象某一天,那里会有她的影子。
她这种人,不爱则已,只要一爱上了,就会坚持到底,纵使万劫不复,遍体鳞伤。
林澜没有多问,这种时刻,说什么都是多余。她很清楚。
服务生张满苦着一张脸再次走近:“老板娘……那边那位先生坚持请您陪他过圣诞啦!我怎么说都没用。”
“说什么说?用赶的!那边的空酒瓶看见没有?用它砸!!老娘本来就不爽,还有人来搅局!……”黎晓意骂骂咧咧,边说边站起身,一把将张满推后,“就知道你小子不行,扭扭捏捏,像什么男人,还是我来,你等着被开除吧!”
“啊?……不要吧……”张满注视着老板娘窈窕的身影远去,眼眶酸涩鼻喉堵塞,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兼职,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要养,他还有喜欢的人要去追,他还要上学……
“不用担心,她只是说说,明天就会忘。”林澜适时出声,少有的同情心不知怎地就泛滥起来,少年清俊稚嫩的脸让她恍惚中和记忆中的面孔重叠,无关相似,只是同样年轻。
年轻很好,青春很棒,没有人不想回到那时,没有人不珍惜那时的回忆。而她,却比任何人都要渴望,记忆中所有的美好都在那段时光,她无法忘记,也不想忘。
“真的吗?”张满怔怔地看着林澜,这个美女姐姐在跟他说话哎。
他注意她很久了,或者说,咖啡厅的员工没有人不注意她,因为她的美,也因为她的气质。每天她几乎都会来这里,点上一杯咖啡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然后在日落时离开,长发飘飘。
她是个作家,笔下流淌着城市里男男女女的分分合合。有时她写的温柔而恬静,有时阴暗而惨烈,事不关己般地变化多端,就像她见证了那么多的爱情,也编造了那么多的爱情,惟独没有自己。
她看着窗外走过的情侣,有的甜言蜜语,有的打情骂俏,有的恩爱缠绵,有的争吵不休,有的相对流泪……那是她灵感的来源。男女之间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在她笔下洋洋洒洒便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又会在咖啡厅坐上几天,看指尖香烟燃尽,窗外人流走动,电脑上的word文档一片空白。
不喜欢置身于人群,却喜欢看。咖啡厅通常晚上人才多起,因为那时黎晓意会来。下午时坐在安静的咖啡厅,仿佛自己已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回过神来,才发现香烟燃到尽头,灼得手指生生的疼。
永远疏离的表情,总是让张满和其他人觉得她高高在上,和她说话,都会无来由的紧张。所以,即使觉得她美,也没人敢去接近,又何况她是老板娘的死党,有贼心也没贼胆。
可是现在,她在对他说话,可以理解为安慰吧,而且语气……勉强算和气呢。张满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目光也凝在林澜脸上未曾离开。
林澜说完就再没在意,此时全部的注意力便又被眼前走过的一对俊男美女组合吸引。美女转过脸冲她抛个媚眼,如果说刚才是喜忧掺半,那现在就是纯粹的幸福和喜悦,她笑容灿烂动作优雅,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又跟俊男耳语几句,俊男冲林澜点了点头作为招呼,两人相携离开。
“不是吧……刚才还说要把他赶走……”张满嘟囔,美丽的女人不仅暴力,还那么善变吗?当然啦,是特指老板娘那种女人。
“他就是刚才要请晓意共度圣诞的人?”林澜起了一点兴趣,那个男人气质很冷,五官很硬,想不到晓意喜欢这型的,可谁又能预料到。
“是啊是啊,我看他好像和老板娘追求者不太一样呢!怎么说呢……哎呀,说不清楚,反正我有感觉,要吃老板娘的喜酒了。”张满口无遮掩,滔滔不绝,说完才觉失态,怎么跟美女姐姐说这些,男人最忌讳八卦了。
“那就恭喜她了。”林澜笑了笑,并未觉得这小弟有什么异常,看了眼表,正指向七点。
今天待得晚了些,原以为可以蹭上一顿晚饭,谁知……“买单吧。”一个人吃又有什么意思,她宁愿回家看电影到午夜,然后睡觉,幸运的话,可以在阳台上看雪。
不吃点什么吗?张满正要开口立刻闭嘴,拿了单子转身便开始狠狠骂自己:美女姐姐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忘形啦!你以为你是什么?无名小卒无名小卒,在小说里只能做个路人甲,人家作者给个名字还算厚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