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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躲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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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河进办公室的时候凌睿正在接电话。对方随手指了指靠墙的长沙发,示意他坐着等一会儿。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一两米,凌睿又站着,简直逼得孟星河不得不多看他两眼。
高中的时候凌睿虽然好看,但是多少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和女气。可现在的凌睿却像是雨林里吸收了充分阳光和水分的饱满植物,既娇艳欲滴又健康坚韧,男性气质更浓郁,浑身上下充满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的底气和自信,坚定的眼神中透出一丝高不可攀。孟星河环顾四周,就连这间办公室的装饰凸显出了凌睿的与众不同,用色大胆,各种几何图案的柜子、茶几高高低低地摆放着,勾勒出凌睿非凡的品味,和普通的科技公司的风格大有不同。
电话结束后凌睿从电脑屏幕后面绕出来,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修长的时双腿交叉,斜靠在办公桌边缘问对面的孟星河,“还记得我吗?”
孟星河后牙槽紧紧咬着,没有说话。
他努力地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可是他并不是个好演员,这副模样在凌睿眼中甚是可笑,但也有一丝可怜。
凌睿不禁想,他是不是找到了相伴了终身了的人,所以过去的种种都成了污点。
“辰德中学,高二九班,孟星河,我记错了吗?”
孟星河垂下眼,只觉得喉咙像是堵住了棉花。
“真的不记得我了?”
话已至此,孟星河已无处可逃。
“记得。”他先回答了提问,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坐着和老板说话似乎不合适,于是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便如同一座山一般地投下巨大的阴影。
男人对这种体型上的压迫感十分敏感,凌睿不动声色地偏偏头,用称得上温柔的声音对孟星河说:“坐下吧。”
如果周南溪此刻也在凌睿办公室,一定会吃惊得合不拢嘴,毕竟她上一次听见凌睿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人说话还是对着过去的周崇。
孟星河没有依言坐下,不安的神情暴露出他此刻一点儿也不想和凌睿深谈关于他们过去的话题。
可凌睿偏偏就要把话题钉死在了这上头,他很直接地问:“既然记得,那你躲着我干什么?我能吃了你?”
凌睿眼睛里带着戏谑的笑意,那瞬间,孟星河仿佛看到了高中时代的凌睿。
他的性格真的没怎么变,任性的时候就谁的面子也不会顾及。
孟星河脑海里翻腾起两人刚认识那些的记忆,有些好,有些坏,他紧张极了。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怎么处比较好?”
凌睿交叠的双腿此刻换了一下方向,姿势仍旧没变。
这个敏感的话题就这么赤??裸裸地被他摆在了台面上。
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很难定义,像情人、像爱人、像互相抓住把柄的两个可怜虫,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
凌睿这句话背后的期待,或者说试探,孟星河是听懂了的。
然而他不能回应凌睿这种近乎疯狂的暗示。高中的时候乱来还有年纪小这个借口,可以无知无畏地顺着欲望做选择。但马上三十岁的他却不能承受得起和凌睿一起疯的后果,他会因此失去工作、家人朋友甚至一切。
办公室里空旷的沉默令凌睿不耐烦起来,其实孟星河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只是他不甘心,因为那不是他喜欢的答案。他对孟星河多少有一点期待,那种未完的、略带遗憾的期待,就像高中他们无疾而终的关系一样,似乎冥冥之中还有续集。
凌睿又耐心地等了半分钟,仍旧听不见孟星河的答案,他抬手松了一下领带,提高音量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就准备一直装作不认识我?”
孟星河说不出凌睿喜欢的答案,忐忑心慌。他在凌厉眼神的逼视下只能勉强回答:“我们现在当然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就这样?”凌睿挑眉,加深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却让孟星河背心发凉。那张好看的面孔似乎在诱惑孟星河改变主意。
这一瞬间,两人应该都忍不住回忆起了高中的旧事,只是是否想的是同一段便不得而知了。
孟星河似下了巨大的决心,重重地点了头。
“好吧。”凌睿一瞬间面色就冷了下来,只用手背向外挥了挥,示意孟星河离开办公室。
然而,孟星河并没有如释重负,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随着“好吧”两个字翻篇。他太了解凌睿——没有人可以在凌睿的世界里说不。
孟星河逃一般的从凌睿办公室出来,迎头遇上周南溪友善的目光。周南溪显然也不是真的要问他什么,不过是一种示好的温和姿态,聪明的职场人此刻就应该说点什么来和老板的秘书搞好关系,但是孟星河此刻嘴唇发木,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对着周南溪勉强笑了一下,那表情,一言难尽。
周南溪只当孟星河性格内向,不好意思随便跟女同事搭讪,便收回了目光,没有说话。
孟星河离开之后,凌睿在烦躁中又生出一点儿后悔的情绪,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连自己怎么想的也没弄清楚,就着急逼着孟星河表态,实在很不理智。
他抄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皮鞋尖在地板上无意识地踢了几脚。
只要稍微多考虑一下他们眼下的境况,就能想到孟星河只会拒绝这样暧昧的暗示。毕竟两个人有十二年没见过了,不够清楚彼此经历过什么。说不定孟星河现在已经有稳定的感情生活,又或者,他已经对原来的游戏不感兴趣了。
想到这些可能性,凌睿自觉刚才的表现堪称失态。
他很多年没有为了感情的事情做出错误的决策了,这一点足够让他冷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孟星河艰难的经过三十多分钟的拥堵路段,终于开车抵达了公司楼下,他故意错开了昨天的时间,不想再遇到凌睿。他甚至不敢去负一楼找车位,直接开到了负二楼。找到一个距离电梯近的位置停下来,刚倒进车位,忽然隔壁传来哔哔两声车喇叭的声音。孟星河条件反射般闭了闭眼,很怕一扭头就再见到凌睿。
还好不是。
隔壁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皮带勒圆了肚皮,风衣没有扣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扣不上了。
孟星河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兼室友。他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
“我没看错,果然是你。”对方下车之后就绕过来,热情地和孟星河说话,甚至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星河拿了自己的电脑包,下车锁门,高大的身影一下就把对方衬托得像个矮人国来的。
“你没在腾讯了?”
“是啊。”
“现在在哪家?”
“云捷。”
“可以可以,云捷不错,有前途。”
孟星河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们这个年纪还在写代码的,有几个有前途的,混口饭吃了。”
对方也苦笑起来,并不否认孟星河说的是实话。
“你呢,在哪家?”孟星河一边走一边和大学同学聊天。他们以前关系还不错,毕业之后一起进了腾讯,过了几年,对方就被人撺掇着创业,出去单干了,好像搞了手游开发。但是一九年开始环境不好起来,到二零年很多小公司就顶不住了。对方那会儿还请大学同学出去吃过饭,想跟大家借钱融资,结果没人敢搭手。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一个人创业,身边的亲戚、朋友全部破产。
孟星河那时候还庆幸自己是个“稳扎稳打”的性格,没有离开大厂,好歹有一口安稳饭吃。
现在,也是一样,都被扫地出门。年轻人又聪明又便宜还肯加班,谁不喜欢呢?
“我现在在网格故事,就在你们云捷楼下,十八楼。”
孟星河知道网格故事,是个靠开发社交软件起家的公司,以前那种左滑右滑选人约会的软件就是他们开发的。说起来,也不是小公司,但是现在这一块的市场基本饱和了,他们公司也是吃老本的状态。只能说不上不下,未来会不会倒闭谁也说不清楚。
等电梯的时候,对方开始跟孟星河八卦,“你怎么忽然跳过来云捷,他们每年招的人很少,流动不大。你这运气,不错啊!”
孟星河腼腆笑笑,一句带过,“也是碰巧了。”
“你在腾讯干得好好的,干嘛出来。哎,虽然说云捷也不错,但是大厂还是好啊,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刚出来的时候也挣到钱了,但是市场变化太大了,小船吃不消大浪啊。”
面对老同学,孟星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了,大大方方地说:“裁员了,想留也留不了。”
“我听说裁了不少,21年陆陆续续开始了,是不是?”
“是啊,今年好多项目直接连工程师、设计师、项目经理一起打包送走。现在用外包,便宜得多。”
“你老兄是真的运气好,我跟你说,你现在这个老板,是恒屿集团的董事长的儿子。背后资金雄厚得很,你现在也算是找到颗大树了。这个楼里,效益最好的就是你们公司。”
电梯门开了,人多,一下子就把他们挤开了。老同学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隔着人也不好再继续八卦了。等电梯抵达十八楼,对方朝着他摇了摇手机,表示稍后微信联系,就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孟星河在电梯轿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严肃的表情,老同学说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其实昨天下午人资部让他过去签字的时候,他甚至犹豫了。
但是现在他这个年纪的大学本科学历的程序员,基本上想就业是很难的,大多数人只能选些小公司,然后越来越走下坡路,最终彻底失业。他安慰自己凌睿的奇怪态度想来也只是一时的。毕竟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很少还会为了情爱欲??望的事去撕破脸皮、死缠烂打。
周南溪抱着一大堆资料等电梯,她要下去二十五楼,电梯开门,刚好见孟星河出来,两人点头打招呼。
孟星河下意识就问:“要不要我帮你拿。”
“你快进去打卡吧,我是下楼。”
“好。”
等孟星河走了,周南溪又回头看了一眼他高大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和那张有点让人敬而远之的面孔不同,其实性格还挺好。
孟星河到工位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不少同组的人都已经开工了。
陈彦斌正在大声地和两个同事讨论北京将要举办的一个行业峰会。随便听了几句,他便捕捉到一个信息:凌睿要去北京参会,就在这周五,他们组长段长宏也要去。孟星河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摸到了岸边,那种窒息的感觉稍微减退。
他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回去做的心理建设一点用的也没有,关于凌睿的风吹草动对他来说都仍是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