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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62 相弟媳年华逝水 ...

  •   “澄玉,你从殷京来,应该已经见过传芳了,那些传言不是真的罢?”

      五日后德清一行人到达凤郡庆阳,在最初的惊喜、惊讶之后,坐定之后的陆逸小心打量德清的脸色,然后颇为关心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陆逸与兄长陆运时常有书信往来,虽然琼华亭主赖家只是上流社会的一桩绯闻,但是其中一个当事人是陆氏已经有婚约在身的亲传弟子,陆运怎么也得跟自己弟弟报备一下。按陆逸对嘉铭的了解,他认定自己的弟子绝不会舍了德清另结连理,但是还是担心德清听到传闻之后,对嘉铭有什么芥蒂,因此打算探听德清的态度之后开解她一番。

      可是,陆逸听到了这样的答案:“师傅,我已与黎师兄退婚,若不出意外,师兄将于明春迎娶琼华亭主。”

      陆逸一下子跳了起来:“退婚?为什么?澄玉,传言只是传言,你要相信传芳,不可意气用事啊!”

      德清也站了起来,平静道:“师傅,传言是真的,黎师兄要退婚是真的,我答应了退婚也是真的。师傅,三年离别,我与师兄都已经变了太多,我在殷京已与黎师兄深谈过,我们俩没有谁负了谁,只是所求相异罢了,你也不要怪黎师兄。”

      陆逸仔细打量德清脸色,发现她眼神清澈,不似作伪,长叹一声道:“澄玉,如今退了婚你尚且如此维护传芳,看来的确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可是,我看你们俩一向谈得来,且还有一年多你就满了十八岁、可进京成婚,嘉铭在京城也算顺风顺水,你们俩之间会有什么东西谈不拢,非得退了婚才罢。”

      德清想了想,觉得嘉铭所图甚大,搞不好郑国公府也护不了他,如果陆逸知道事情的始末,也许以后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他一把,于是决定跟陆逸说实话,道:“师傅,元兴八年刺太子案中,洪氏、庄氏两族被灭,徐师兄之母侥幸逃脱、产下一子,黎师兄就是那个孩子,他是是魏国公的孙子、韩国公的外孙。黎师兄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发誓为父族、母族平冤报仇,因此进了大理石任职——如今,他要娶琼华亭主,大概也与此事有关。我既帮不了他,但是也不想阻碍了他,所以——”

      陆逸一掌拍在茶几之上,震得茶杯“嘣嘣”直跳:“所以你们就退了婚!你们糊涂啊——皇家的事情,谁是谁非本来就说不清楚,他如何能找出个是非曲直来?澄玉,趁事情尚可挽回,我修书一封,你带着赶紧回殷京去,让传芳即刻罢手!即刻罢手,决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德清凄然道:“师傅,黎师兄说——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陆逸一愣,片刻之后颓然坐下:“传芳怎能如此糊涂!郑国公府是根深叶茂,可未必就是一棵屹立不倒的大树!更不用说郑国公会对一个孙女婿有多重视了!即使传芳受到重视、当年洪庄两族是被冤的,也让他查出了蛛丝马迹,真相必然也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到时恐怕要血流成河啊!传芳也未必讨得了好!糊涂啊,糊涂啊!”

      德清恻然:“师傅,这如何是好?”

      陆逸抬头看她,满眼心疼:“澄玉,传芳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是,你的路还长,你,你可怎么办呢?”

      澄玉身世平常、又退了婚,再次定亲的夫婿必然比不上传芳;可是,她自身却这般高华,如何能俯就,如此,她何处觅良缘?

      德清一笑:“师傅至今未娶,不也一样过了大半生?”

      陆逸语塞,隔了一会道:“澄玉,男子与女子不一样。你,唉——你!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更令我忧心的,是传芳这个糊涂虫……”

      德清从陆逸的书房退出来,送她出来的原武突然开口道:“杨小姐,乐阳是个好地方,平常未必不是福。”

      德清闻言,站定了微微一礼:“多谢原伯伯。”

      德方等在院外,看见德清出来,欢天喜地迎上去:“二姐,二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德清抬头望着十五岁的弟弟,欣慰地笑了。看样子德方岁还未长定,但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也白了、胖了一些,利落依旧,原有的一丝憨直之气却已经无影无踪,倒是多了师傅的几分儒雅,那样笑着站在秋阳下,真当得起“玉树临风”四字。

      陆家占地很广,德清估计得有整个绿水镇那么宽,陆家家学的规模却不是很大,除了族中子弟,只有德方等十几个外姓弟子。因此,德方住得地方很是宽敞,自己占了一个小小的跨院,院里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侧还各有一间厢房。

      两姐弟进了屋,尽管经常与家里通信,德方还是急切询问家里的情形,事无巨细,无不关心。德清也不嫌烦,一件一件给他道来,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两姐弟正谈得兴起,院外突然有人叩门:“翡玉,翡玉,骑射就要开始了,我们该出发了!”

      德方站起来,一边走出去开门,一边道:“二姐,今日练武场骑射比试,子宣他们催我来了。”

      德清坐着不动,道:“你自去罢,不用管我,你这里书挺多,怎么也能打发两个时辰。”

      院子很小,只有两丈见方,德清清楚听见了德方与来人的对话:“子宣,文修,你们先走一步,我两刻后再出发。”

      然后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翡玉有客?能让翡玉舍了读书时间相陪的,必是值得结交之士,翡玉不若为我们引见一番?”

      另一道声音道:“翡玉,子宣说得有礼,让我们见见你的客人吧?”

      德方为难,德清出声道:“翡玉,说来我与两位公子也是同窗,见一见也无妨,请他们进来罢。”

      裴子宣、李文修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竟然是一个女子!

      姐姐既然发了话,德方便一弯腰,一伸手,道:“两位师兄请——”

      裴子宣、李文修两人进了院门,跟着德方往里走,才走了两步,一抬眼,看见德清笑泠泠迎了出来、福了一礼道:“象州乐阳杨澄玉,见过两位同门。”

      杨澄玉?杨翡玉的姐姐?师傅收过的唯一女弟子!

      两人立即抱拳还礼,礼毕,大方打量德清。

      片刻后裴子宣首先开口道:“论拜师顺序,子宣该称澄玉为师姐;论年纪,子宣又似比师姐虚长了几岁,怎么称呼,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德清笑:“当师姐比较威风,你们便称我师姐罢。”

      李文修却道:“现今凤阳所有师兄弟之中,文修年最长,师姐且卖我一个面子,称我师兄罢?”

      德清看他络腮胡子一大堆,觉得被他唤为师姐实在是喜感,便道:“依你,你可以唤我为师妹。”

      四人进屋坐定,德清说了来意:“翡玉离家两年,父母思念得紧,便遣了我前来探望。如今看来,翡玉得师兄弟们照顾,过得很好,我与家人都放心了。”

      谈话中德清得知,裴子宣年十八,祖籍青州,世代官宦,父亲如今是杭州知府;李文修年二十,祖籍赣州,如今定居殷京,父亲是平原侯。

      说笑了两刻,德方换好了骑射装束出来,招呼两位师兄:“走吧,否则可要驰到了。”

      临走前李文修招呼德清:“师妹,你不去观战、为翡玉助威?”

      德清摇头:“我今日刚到,还有行李要收拾,你们去吧,祝旗开得胜。”

      一个时辰后,德方满头大汗回来:“二姐,我们这一队胜了!”

      德清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道:“我已经让人给你烧好了热水,赶紧洗澡去,一会我给你量体裁衣。二姐这几年手艺有所长进,如今娘亲不在,我便勉为其难了。”

      德方欢天喜地去了,德清却觉得心酸:德方年少离家,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到了庆阳之后,交往之人非富即贵,压力可想而知,平日故作老成,不过是没有人可以依赖、撒娇罢了。自己与黎嘉铭已经缘尽,终身大事暂时不考虑了,往后就专心照顾两位弟弟,他们若能成才,就是自己这一世最好的依靠。

      接下来的几日,晴日时姐弟俩出游庆阳的山山水水,下雨时便缩在院子里,一个读书,一个裁剪、缝纫。亲情滋润着少小离家的德方,他显露出从所未有的欢欣,每天都是笑意盈盈;就是德清,也逐渐从故作平静中恢复过来,真心的笑容越来越多。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归期被提上日程。临行前一天,德清请了德方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子里说话,却发现德方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道:“大弟有什么话要跟姐姐说的么?”

      德方的脸霎时红了,却坚定道:“二姐,裴子宣跟我说,他老家有一个——有一个族妹,今年十三了——姐姐,你路过青州府临会县的时候,能不能去拜访一下李老夫人?”

      德清一愣,却立即笑了:“杨家的长子嫡孙的确长大了,要娶媳妇了啊。行,路过临会的时候,我一定去帮你相看。对了,你得事先给我一个章程,什么样的不娶?”

      德方低着头:“李家女眷都识字,应该都是知书达礼的,其余不论,厚徳仁孝最要紧,当然,也不能貌有缺陷。”

      德清点头:“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媳妇是一个丑八怪,一定会给你看好了。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与你黎家四哥已经退亲了,以后你与他相处,请记得分寸。”

      德方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惊讶:“怎么会?你们怎么会退亲?难道黎四哥跟别人一般,富贵弃糟糠?”

      德清按他坐下来:“说的什么话?我与黎四哥三年未见,来庆阳看你之前去了一趟殷京,发现如今与他再说不到一块,深想之后便退了亲。我与他之间并无怨愤,也许以后你不想再与他深交,但千万不可针对于他。”

      德方看德清说得轻松,虽然不信,却点头道:“二姐不必担心,我以后不与他亲近就是了。只是,姐姐,你——”

      德方想到自己刚才还托姐姐帮忙相看小媳妇,便万分内疚:这不是往姐姐伤口上撒盐么?

      德清道:“我的事我自有计较,如今我们家渐渐好了,徳正也出息,若你再考上功名,姐姐就什么依靠都有了。你是家里的嫡长孙,你媳妇的好坏关乎我们家几代人的福祉,因此给你娶亲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如今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读书才是正理。”

      徳正应了,心里却道:“二姐哪里都好,黎四哥为什么要退亲?哪日得空了一定要到殷京找他问个明白!”

      五日之后,德清几人到达青州北部的临会县,因裴家是临会大户,他们只问了一个人就找到了裴家的府邸。

      裴家老太太慈眉善目,早得了孙子的消息,前几日便请了同族的侄媳妇闵氏带了女儿慧娘来老宅子里住着等德清。闵氏的婆婆与裴老太太是妯娌,只不过裴老太太为嫡、自己婆婆为庶,闵氏的丈夫裴新元是嫡次子,是个老秀才,如今赋闲在家伺花弄草、吟风弄月,精心教导一儿一女。

      这日,裴老太太得了门房通报之后,立即让孙儿媳王氏迎了出去,同时遣了人去请闵氏母女。德清进得客厅的时候,发现里面竟团团围了一圈的大小媳妇、大小姑娘,差点被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的是,裴子宣给家里修书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杨德方与他姐姐长得很像,他姐姐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裴家人如今都来相姑爷呢。

      德清落落大方给众人见了礼,呈了礼物给几位长辈,然后又让李嬤嬤掏出各式荷包分给前来看热闹的平辈姑娘、媳妇们——还好她做了充分准备,否则脸可要丢大了。

      慧娘是长女,知书达礼、形容周正、进退有度,德清很满意,给了她一对青州城里淘来的金镶玉手镯。

      闵氏仔细看了德清容貌及处事,对德方也很满意,回送了一方砚台和两块好墨。

      走出裴家大门、上了马车之后,德清长出了一口气,对两位嬤嬤道:“杨家的长媳有了着落,真是大好事!等晚上住了店,我便把裴小姐的样貌画下来,一份给德方寄去,一份带回家给娘亲看看。”

      单嬤嬤看她真心欢喜,便道:“裴小姐娴静贤淑,是一门好亲。”

      李嬤嬤也道:“这样最好不过了!”

      裴家之内,裴老太太独留了大儿媳郭氏伺候喝茶,待众人走后,对郭氏道:“论人才相貌,杨二小姐万里难挑其一,难怪子宣喜欢,但是杨家如今尚是白身,即便她弟弟考取功名,如何配得上裴家的嫡系嫡子?但是子宣向来执拗,恐不易改变主意,你要好好规劝他才是。”

      婆婆既然发了话,郭氏立即答应了,心里却有些不舍:杨二姑娘这般出众,比大家闺秀并不差什么,子宣不过是幺子、如今也只是秀才,娶杨二姑娘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德清不知道自己被相看了一回,一路晃晃悠悠往象州赶,她的心情起起伏伏:时而豪情万丈,计划着把育种规模扩张到全天合朝;时而心灰意冷,打算投水穿回现代。在这样的极度矛盾之中,一行人终于在十二月十八这一日回到了乐阳。

      一进门,德清就得知了一个噩耗:年华玩水的时候栽进沟渠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凉、毫无气息。

      德清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年华逝水,逝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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