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餐桌》地支木

24、第二十三章 闷曲茵中途忽离场

　　曲茵走的时候，点名让白有兰送送她，因为“有点不认识路”。大家都以为白有兰会拒绝，但其实这么简单的事情，又如何让人拒绝呢？白有兰在沉默中起身，与曲茵一起走了出去。她们下了楼，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中走着走着，看到远处的一口窗子，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就像一块沉甸甸的、未研开的墨。
　　“你讲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曲茵忽然站住了，低低地问。
　　白有兰恍若未闻。
　　“别以为……你捏着我什么把柄，你可以这样得意洋洋。这算不得什么的！谁不想活着！呵呵，谁不想活着？！”曲茵恶狠狠道。
　　白有兰淡淡地说：“对啊，我和杨泠也都想活着，当时还没出去的同学都想活着。包括……死去的。”她沉沉地望向曲茵，微微一笑。
　　曲茵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这笑给吓到了。随即又恢复常态，“白有兰，放聪明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搭理我，因为你要制造与我不合的局面，这样任何人大概都不会相信从我嘴里说出的不利于你的话。她们会以为是我编排你的是非，是我故意诬陷你，说你的坏话，对不对？你就是这样想的对不对呢？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讲得那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她也呵呵地笑了，“杨泠自以为是，还一直都在帮你说话，一直都维护着你，她真傻。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以为有一张美丽的面皮就能横行天下，呵呵，呵呵呵！”她神经质地笑起来。
　　“你可以告诉她啊。把你所认为的、所知道的都告诉她。”白有兰轻声说。
　　“我知道她不会相信我。因为你们都认为叶鸢是我害的对吧？你们都不会相信我。我不会废这个时间和精力。”曲茵冷冷道。
　　“叶鸢到底是谁害的，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听听魏西畔讲的故事，你让谁去替你背黑锅？你一直都在试图误导谁呢？”白有兰忽然拽住曲茵的衣角，“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等着失主再找上门来，到时候别以为寝室还会有一个叶鸢去替你当冤大头！”
　　曲茵狠狠拍向白有兰的那只手，白有兰却抢先一步松开来，弹弹手指甲，眼中流露出厌恶，“别碰到我，你让我恶心。”
　　“你？！”曲茵受到奇耻大辱，指向白有兰的手指都哆嗦。
　　白有兰做了一个口型，“滚。”
　　“白有兰，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曲茵刻毒地说。
　　“如果你敢那样，在这之前，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白有兰冷笑道。
　　曲茵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白有兰转过身，快走了几步，她看到一片衣角嗖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忽地顿了顿。然后，她自嘲地笑了下，走上楼梯，走到二层，她看到殷远人站在楼梯口，嘴里叼了根烟，正举起了打火机。
　　看到白有兰，殷远人有些尴尬，拿掉了烟，放入口袋里，“回来了？我出来透透气。”
　　白有兰笑了笑。
　　“送曲茵学妹出去了？”
　　“嗯。”
　　“那现在就回去？”
　　“嗯。”
　　“唉，你那个故事……”
　　白有兰看向他，目光平静。殷远人倒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的男生好多都那样内向而不善言谈，“你那个故事，有深度。”
　　“是因为感觉有长度，所以才觉得有深度吗？”
　　他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和听故事的人一样精彩。”
　　对殷远人这番颇有哲理的见解，白有兰倒有些意外。这位学长是去年秋季新考过来的，对于今晚的很多故事，他是最不知情的一个。但他显然不傻，他能听出言外之音，能发现十人餐桌的暗波汹涌，他竭力缓和气氛，找出轻松的话题，岔开紧张的言语，他或许内心已经后悔，已经不耐烦，但他依然努力周旋着，一如他那一脸成熟过头的模样，真的是把自己当成了上一辈人，来宽容剩下那九个小辈人。
　　白有兰突然感觉他们都很过分，她知道这餐桌上，包括自己在内的九个人，都各怀了心思。只有这殷远人学长，是注定纯白无暇，却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真抱歉讲了个不太好的故事，像……缠脚布。”白有兰有点脸红，自认在男生面前说出的这个词很不雅。
　　殷远人笑了笑，“没事。古筝的事，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你。帮了我大忙。但是我一直都让别人帮我出面，直到现在才当面致谢，有点不好意思。”
　　白有兰看到包间的门开了，杨泠美丽的脸蛋在往这边张望，她不由露出宠溺的笑，“如果还想听故事，就回去吧。”
　　“走。”殷远人将掌心的打火机，收回到兜里。
　　“学长出来抽烟吗？”杨泠笑眯眯地问。殷远人不好意思地点了头。“你几年的烟龄啊？”杨美女又甜甜地问。殷远人说：“老烟鬼喽。”
　　“吓！你还真好意思啊！”美女就是美女，说着这样自来熟的话，一点都不觉得张扬，“抽烟有害身体的。”
　　殷远人耸肩。他们一并落座。十人餐桌，现在少了一个曲茵，只剩下九个人。贺青萝不耐寂寞地感慨，“外面全黑了吧？也不知道庆祝会有没有散。如果散了的话，校园空荡荡，曲茵一个人走回去，怪……危险的。”
　　“如果没散，才是空荡荡的。今晚大家都集中到会场了。北区宿舍楼估计都全空。”杨泠笑道。
　　魏西畔懒洋洋道：“那个会不是说要持续到十点呢吗？歌舞升平啊。曲茵是注定要一个人走夜路，再一个人回到空空的宿舍喽。至于会不会出事，天知道呢。”她翘起修长的指甲，上面的亮片闪着灯光。
　　贺青萝忧郁地说：“我确实担心她。你们都知道，最近我们北区很不安全的。有□□动物的事件。第一步是虐待动物，但随后，凶手的行动就会升级，从针对动物，到针对人。而且这个人虐待动物的时间其实很长，算算的话，有一年多了吧。”
　　“到底还要不要听故事呢？”宗湛清温言打断了贺青萝。
　　贺青萝客客气气一笑，“是我太担心曲茵了，不过到底是在校园内，该不会有事。白有兰继续讲吧。这个故事相当吸引人。”
　　魏西畔说：“我有个提议。你干脆就直接把名字说出来吧，甲乙丙丁的，听得跟做数学题一样。其实……有些人，都是心知肚明，何必遮着掩着呢。”
　　彭鹭却说：“这个肯定不行。真名说出来，怕惊了人心。”
　　“怕的话，估计也撑不住听完。”魏西畔吃吃地笑，“不怕的话，自然能听完。”
　　彭鹭还要再说，白有兰道：“我还是用甲乙丙丁来说。但是……”
　　她环视一圈，微笑道：“我承认，在我讲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同步出现的，都是真名。”
　　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头，抚摸头发，触碰头皮。那颅骨之下，发达的神经，奔腾的血液，粘稠的脑浆，盈满了不会褪色的记忆。
　　装着那事件的众多当事人的真名。每一个，俱在。
　　从来不会消退。

　　“鸡鸣之前，血满深山……”白有兰惊恐地抬起头，看向杨泠，“这……这是什么意思？”
　　杨泠蹙起柳眉，也在研究那个号码。她打了回去，那边是正常的等待音，可就是没人接。
　　她们等了好一会儿，白有兰颤抖，“没有别的同学的消息，没有电话。他们都没收到吗？还是都不觉得有什么古怪？还是他们也在急切地打电话，也在猜测，也在发短信、打电话询问，但是短信发不出去，电话打不出去？是不是？嗯？”她越说越慌乱。杨泠抬手环住白有兰，摩挲她的背心，“别怕。别怕。”杨泠犹如念着魔咒般不断重复这句话，直到白有兰的呼吸平缓。
　　“别玩手机了，不用试图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保持手机的电量。我们今晚不要睡，就睁着眼睛守着。或者轮流睡，但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那大家呢？我有你，他们有谁？”白有兰紧张地问。
　　杨泠怔了怔。
　　“至少曲茵和叶鸢都在隔壁。我们该不该看看她们？她们的确有可恶之处，但现在人命关天。还有，还有今晚的饭菜，到底有什么古怪？曲茵叶鸢她们都吃了，她们会不会……会不会……”说到最后，白有兰怕到不敢再说，她双眼写满惊惧。杨泠捂住她的眼睛，“那饭菜也没什么。只都是晦气，是污物。会玷污干净的魂灵，削弱魄的意志。这段日子，有的人会腹泻，有的人会感冒，有的人会……”
　　白有兰握住杨泠的手，“杨泠，可是我们不能连一点的努力都不付出。如果真的无力回天，至少问心无愧。”

　　杨泠和白有兰来到隔壁，见到炕桌上杯盘狼藉，曲茵和叶鸢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盘腿坐在炕上，很是惬意。见到杨泠和白有兰，曲茵倒还热络，叶鸢淡淡的。
　　“短信都收到了吧？有什么想法？”白有兰单刀直入。
　　曲茵笑道：“一条垃圾短信而已。”
　　“可以确定至少我们四个都收到了同样的短信。没有号码。这可不是普通的垃圾短信。巧合吗？也太巧了。”白有兰说。
　　叶鸢噗哧笑了，冷笑，嘲笑，讽刺地笑。曲茵打开手机，“你们又开什么玩笑呢？自己发了短信还跑来问什么啊。”
　　杨泠接过手机，白有兰凑过去，清清楚楚地看到“鸡鸣之前，血满深山”这条短信的发送人，是……
　　杨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