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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二十二年前——

      进入后半夜,再喧嚣的世界也会暂时安静下来。男子所处的这座城市也是一样。
      此刻他赤着上身,只着了一条短裤,趿着拖鞋,从床尾走到阳台,点燃一根烟。轻盈晚风下,烟气刚一冒头便迫不及待地婀娜摆动,活脱脱一个荡@妇。
      他深吸几口,似乎是心满意足,这才抬眼去融入周围的夜景。
      其实周边也没什么别致的景,只是一座城市最单纯不过的一角。有树,有房,有人的痕迹,还有路。
      树,无论是直挺的槟榔树,还是枝繁叶茂的油棕,都在温热的夜风中微微动着叶缘,它们就像站岗的哨兵,守卫着夜的寂寞。
      房子,是一爿爿混着不同风格的建筑。近处,能望见朱门绿琉璃瓦上栖息了条条金龙;能看到欧式廊柱、几何纹理与外墙上的圣母和天使;远处,一枚新月下的穹顶正在夜空中散发着庄严的气势。当然,这里最普遍的还是多门多窗的二层小楼,独门独户,楼前还歇着摩托和小车,静静散发着“家”的味道。
      男人的眼力很好,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只借着路灯,他依然能看清最近处那老房外立面上的招贴广告、通知、还有地名指示牌。这是属于人的痕迹,最贴切不过的。文字种类总是大于一,最多可以达到四种。
      房子也好,文字也好,总归这些元素都是来自不同的时空,它们承载的都是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文明,俱带着咄咄逼人的骄傲,誓死也要守卫自己的灵魂。可当它们跨过无垠的大地,飘过茫茫的大洋,累得不成了,在此处停下脚,本想休息一下再走,却就这样留住了。许是这里的风,温暖得太妖娆;许是这里的海,烂漫得太勾人,总归就是留住了。
      落地生根后,它们不得不受着同样的风拂,吮着同样的雨滴,慢慢被养到了一处。连成一气的结果是浑然天成的。它们融合得如此完美,令人眼热,直叹世间的神奇。它们立在那里,便仿佛从地里长出来般,个个都带着理直气壮的地主范儿,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刺眼睛。因为这是最好的混搭风,这也是城市最寻常的风景。眼花缭乱并啧啧称奇的,必定都是异乡客。
      男人就是个异乡客,但他并不惊讶,他本就有着超强的适应能力,可穿透时空的。男人骨子里沉淀了千年的傲慢,他不畏惧冒险,但厌恶自大。他很固执,但绝不是傻瓜。他此行绝对称得上是任务艰巨,前途渺渺,自当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男人的视线遥望过层层楼宇,夜幕化作一条直线之处,便是海了。雄壮的海,神奇的海,伟大的海。
      这座城,扼守在海峡的出入口。这海峡在时空中久负盛名,且这盛名是经久不衰的那种。它承载了无数财富、梦想和荣耀,亦吸饱了汗水、泪水、血水甚至是尸水。它度过的分秒多到仿佛海浪皴起的皱纹,它穿过的年华漫长到能从海面探到海底。它丰厚的经验与累积的智慧令无数世人望尘莫及。它见识过红艳艳的刀头舔血,看腻了黄澄澄或银灿灿的贪欲,而见得最多的只是蓝到不能再蓝的海。它见证了人类航海智慧的一次次升华,目送着不同肤色、发色和眸色的人自由来往。它也悲悯地注视过那些智慧在飓风飙浪面前,是如此之束手无策,任凭宰割。
      男人静默着,烟气像脱衣舞娘那般跳动,他视而不见,只望着海天交接之地,夜之下,只是一片犹如浓咖啡一样的黑沉,可他却不由遥想起那一个黄金鼎盛的年代——
      在洋流和季风的操纵下,缺乏足够力量的人类不断摸索着自然的规律,为彼此的往来创造更好的条件。东西方各国人的探索在那个黄金时代臻于鼎盛。
      那时候,来自中土的船队会在东北季风到来之前的秋末启程离港。此时,西土的商船早已驶离波斯湾,越过印度洋,坚定地向着目的地前行。
      今人恐怕难以想像,那时候的海上也如今日这般热闹非凡。千帆竞发,万舸争流,放眼望去,苍茫洋面上,驶有南蛮舶,狮子舶,昆仑舶,南海舶,西域舶,最常见的自然是波斯舶。那时候的船上也总是安排了许多说着波斯语的水手,充作巴别塔倒塌后的海上贸易桥梁。最大的船舶,往往是来自狮子国的狮子舶。传说,狮子舶可以装载六七百人,船上还养着信鸽。还有一种三角帆船也十分流行,它们诞生在波斯湾地区,船板用椰子壳的纤维连接,板子上又涂抹了鲸鱼的油脂,或是刷上一种神奇的、凝固的橄榄树的树脂,可以有效防止进水。
      从波斯湾出发的商队必然是载满了珍奇宝物,奇特的动植物,稀罕的香料——譬如乳香,据说是由一种南阿拉伯树和索马里树的树脂提炼而成;还有没药,它们多呈暗红色,出产自非洲和阿拉伯地区;一批批药材,譬如胡黄莲,它的根茎似乎可以治疗令人难以启齿的痔疮。
      抵达印度半岛,商队多会停驻,他们要在狮子国买最纯的红宝石,再购入一批青木香,记得往船上装满洁白的象牙,还有丰厚的犀角——中土人认为犀角能解毒,上好的犀角还是绝佳的装饰品,可以加工为手镯、杯子、小盒子、筷子。自然少不了进购一批紫檀木,中土的灵巧工匠要将它们制成精美的琵琶。还要在裸人国与当地土著交换椰子、芭蕉和珍贵的龙涎香。
      之后,几乎是清一色的,商队都会路过男人此刻身居的这座城,这座城守在东方船队离开海峡的出口,扼住西方船队进入海峡的入口。船队有的会停留,有的只会掠过,选停别的港湾。在这片古老的岛屿地区,有心的商人们往往可以得到一种带着玫瑰香气的檀香木,它们的木屑会被中土人制为衣服的染料;还有鸡舌香,藿香,左旋樟脑,包括山寨的拂林苏合香——往往只是从当地的枞胶中提成的一种香膏。有些商人还会买进一批肉豆蔻,他们探明,那些博学的中土人已经把这些肉豆蔻入药使用了。
      穿过海峡,许多船队开始北上,一路上,他们的心情是雀跃的,因为那个遍地繁华的目的地近在眼前了。不过先不要心急,看到了吗?前方那片细长的沿海陆地,稍微再停一停吧。在林邑,在安南,商人们可以进一批沉香,这是中土人最喜欢的香料之一。还有鲨鱼皮和孔雀尾,前者可以包裹剑柄,以防利剑脱落,后者可以制成用作仪仗的扇子;那些玳瑁运到中土,制作发簪,镶嵌家具。至于黄屑,它们可以作为染料,也能入药。
      然后,沉甸甸的船舶载着一船商人的雀跃心情,驶向最终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小型的全球化时代。这座城市也是时代的一员。今日的它早已不是当年面貌,但混搭的格调却从未变过。男人这个异乡客也无意地点缀了城市的传统。这座城市见到的最多的就是异乡客。他们给这座城市源源不断地输入新鲜的血液,正是他们成就了这座城的古今。
      但男人并非为了互通有无而来,也没有抱着朝圣、观光的美好愿望,他也不是走累了,选一个海风安详的地方歇脚,其实,他是心怀叵测的。他背负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艰巨的任务,他来到这里,只为了……
      掐灭烟头,背后有女子轻轻的动静。
      其实城市不会见怪,当年在这里停泊过的、路过的各色船只,载过狡诈的商人,背主的奴仆,逃亡的犯人,还有刀头舔血的海盗。一桩桩阴谋在波澜的海浪中编织着,再被海浪不动声色地埋入到海底的最深层,那里冰冷而黑暗,危机四伏。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一缕烟气正袅娜上升,散入虚空,化作无。
      不经意地,他看了眼上空——暑热潮腥的海风早已将这里的夜空擦洗清透,那些星星仿佛一只只偷窥的眼。男人侧过身,又看了眼楼下那条孤独的路。
      啊,对了,刚刚说了树,说了房子,说了人的痕迹,我们忘记说这里的路了。路是怎样的呢?其实都是那样。一段段的笔直,加一段段的折角转弯和一点点的倾斜。房子是沿着路排列的,路是顺着房子走的,它们是一体的。房子安静了,路也就安静了。路沸腾了,房子也就喧闹了。它们一个耸着,一个匍匐着,根部却是连着的,是彼此相生的。
      现在,所有的窗口都黑了灯,很久才会有一辆车从冷清的路上飞快溜走,从这里经过就是在做小偷,偷了夜的孤和静。
      拖鞋擦着地板,碎碎的声响。
      男子转过头,看着身后披着薄被的女人,沉默无言。
      男人是隐姓埋名而来,对外早有一套说辞。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藏着何等秘密,带着怎样的任务,日夜奔波,跨过大地,跨过海洋,最终来到了这里。
      女人是本地人,她不傻,却刚好处在烂漫的年纪,故而她的坦诚,犹如此刻薄被下那一览无遗的身躯。
      我们暂且称呼她为阿鋫。
      和男人一样,阿鋫长着一张典型的华人面孔。即便生活在这个阳光丰沛的热带地区,她的面庞依然若四月缤纷的桃花一般,娇嫩的白中浸染着淡淡的羞粉,恰是在最好的时光里为人们呈现出最鲜嫩的水灵。她的眼睛如同此时天上的星星,被最温柔的风吹成清透的明亮,她正用这干净的目光望着男人。她裹着一条薄薄的被子,那被子裹不住的地方透着一水的粉嫩白皙,间次染着红晕,就像时鲜的果子,刚用清泉水洗透了的。
      毫无疑问,阿鋫是绝代的美人。她身上仿佛闪烁着一种无形的光华,让人为其吸引。
      而男人亦是英武有为且卓有风度的男子。否则阿鋫不会和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们对视着,头一刻,谁都没开口。
      还是阿鋫先忍不住了,今晚,她已经把自己交托给了对方。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正是男人的头脑最清醒,而女人的精神最脆弱的时刻。
      “你什么时候走?”阿鋫问。
      “我不能久留。”男人言简意赅,趿着拖鞋从阳台回到卧室,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和失去了温度的灰烬较劲。
      阿鋫站在他身后,娇小的身材给她平添了几分怯懦。
      “那么急吗?”
      “那边很需要我。”男人背着身,轻轻地说。
      阿鋫一步步靠近他。
      “我会说服我爸爸还有我的伯父、叔父。他们一定会支持你。毕竟,家族的荣耀历史,我们谁都不会忘记。”阿鋫喃喃着,“你白天跟他们说的话,太棒了。我听得都热血澎湃。我明显地看出他们都动了心。只是还需要召集这里的族人商量,大家都同意才好……”她看到男人结实的肌肉动了动,急忙闭住了嘴。
      “可是我很难等太久。那边很急。两天,我只有两天的时间。我要获得你们的支持。你们,对我很重要。”男人慢慢地直起身子,他光裸而结实的背脊正好贴住了阿鋫的鼻尖。
      “两天后,如果还是没有答复。那么……对不起,阿鋫,届时我只能离开。”
      阿鋫嗅到了男人肌肤上的气息,这气息不是咄咄逼人的,而是优雅地萦绕在她的鼻尖,熨帖了她每个毛孔。她的双腿禁不住颤抖,脸蛋贴了过去,随即她松开拉着被子的双手,那薄被落到地上,雪嫩的胴@体缠绕了过去。
      男人自然不会推拒绝代佳人的投怀送抱。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女子,这次肯冒着巨大的风险、日夜兼程不计一切后果地来到这里,也有那女子的因素。似乎他应该洁身自好,为心上人守住清白。但是既然来到这里,就要豁得出去,或者说,是不择手段。
      他们在黑暗的室内又一次纠缠起来。阿鋫无疑是生涩的,但比起刚才要好很多,毕竟有了一次经验,她到底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姑娘。男人更是有着娴熟的技巧,不费吹灰之力便引着阿鋫的灵魂升入云端。
      这一次结束后,他们冷静下来,开始回味,这一回味,就是许久。可天依然没有亮。扇叶窗将斜进来的月光割成一道道的月白,再慢慢切割着房内大块的凝黑,它们以柔克刚,毫不见费力,就让肃穆的黑夜披上光的薄纱,顿时变得俏皮。晚风也就是海风,一锅鲜嫩的大杂烩,卷着鱼鲜、珊瑚、贝壳、螺子甚至沙砾的味道,一次次拨开扇叶窗,拍打着房间,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更让这夜变得孤单。此时躺在房内的人,便仿佛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清凉的月色,流萤般无邪的群星,再静听海涛回转,千千万万朵雪样的浪花绽放着,再不肯停歇地轮回。
      阿鋫仰卧在床上,此时的景和情,让她焦躁的心底越发沉静。她感受到男人侧躺在她的身旁,呼吸中略略带些粗重,又在海风的抚摸下慢慢地平复,变得不深不浅,悠长绵绵。
      阿鋫的心越来越静,静中甚至带了一片冷。那月白的光正在照透她含混的意识。她望着素纱窗帘在海风的吹拂下一次次荡起,落下,荡起,落下。
      忽然翻过身,骑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慢慢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瞳子中只有阿鋫娇俏的身影。他翘了下刚毅的唇角,“还来吗?”
      阿鋫定定地望着男人,或者说,是望着男人眼睛里的自己。她凝白的胸口前正晃着一圈银白,照得她有一小块皮肤略显苍白——这是她从不离身的挂饰,一条银色的细长链子,一枚精美的银色戒指,那戒指只是一圈银环,却打磨得极其光亮,色泽莹润,边缘平顺。不过,如果你的眼力很好,那么也能透过凹凸不平的光芒而看出,戒指的外侧,都雕刻了弯弯曲曲的、犹如符咒般的图形,或者是一种神奇的文字。而戒指的内侧,依稀也有一方刻字,极其瘦削的,根本读不出来的,又似曾相识,可以连上般的。就仿佛一个完整的字,被从中劈开了般。
      而此刻,这美丽而神奇的戒指,仿佛一只流萤轻巧急切地坠向男人的胸口——是阿鋫朝着男人俯下身。
      他们的舌头很快卷到一起,仿佛两条毒蛇的信子嘶嘶着纠缠,如此如胶似漆,至少在这个时刻,这毒是伤害不到彼此的。
      “他们会答应你的,一定会的。”阿鋫趴在男人的胸前,喘息着说,“我发誓,我会尽全力说服他们。他们没有理由拒绝。他们会帮助你,像你所希望的那样。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再多一天,就三天好不好?当第四天清晨的朝阳浸透海面的时候,我会让你心想事成。”
      男人静静地望着阿鋫,他的手指托起阿鋫胸前那枚流萤,银白的光芒闪在男人的眸子里。
      阿鋫摘下这流萤般的坠子,戴在男人的脖子上。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又一次动作起来,小麦色的、精壮的身体和阿鋫雪白的、柔软的躯体拧到一处,一层层红晕势不可挡地涌上来。很快,阿鋫被按到了下面,男人又要展示一下他战无不胜的技巧——
      “可是……”阿鋫的双手突然顶住男人的肩窝,他们身上都浸透了一层汗,染得那红晕要破开皮肤,滴出来般。
      “可是……你要答应我……”阿鋫断断续续着,激情让她快要失去理智,“你要答应我,答应我,事情结束后,你要和我的家人,和我的挂坠一起回来,你们都要回到我的身边,不要让我孤单。”
      男人的眉尾轻轻弹了下,在昏暗的房间内,没人能看得清他这一微小的动作。阿鋫感受到的只是男人娴熟的挑逗和她控制不住的激情,她的理智不能再悬崖勒马,她的内心不断为男人加油,有那么一刻,她不知为何,脑中划过了“停下!快停下!否则无法挽回!”的念头,但很快在波浪般的澎湃中败退。
      “我答应你。”
      阿鋫在云端依稀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四天后,阿鋫的父亲、兄长、伯父、叔父和伯父的长子,一共五个人,一并跟着男人走了。他们的目的地是遥远的故土,他们要去那里恢复祖先的荣光。这荣光一直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即便被迫远走,却也每时每刻提醒着他们不要忘却。
      一个月后,五份死亡通知书、五只骨灰盒伴随着那枚流萤般的挂坠,一并送到阿鋫的家。
      阿鋫怀孕的婶婶悲痛过度而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葬礼后,婶母被娘家人接走,她嫁过来才两年,尚没有给阿鋫家留下一丝血脉,也就这样断了联系。
      叔父刚刚建成的小家,散了。
      五个月后,阿鋫的伯母悲伤过度而自尽,剩下的一儿一女早已麻木,他们平和地分完家产后,带着自己的家人,相继移民离去,就此分道扬镳。
      伯父的家,也散了。
      七个月后,阿鋫的弟弟为了追查父兄的死亡真相而四处奔波,一次天黑归来,被强盗打劫,反抗时中刀身亡。
      十个月后,阿鋫一个人在医院生下一个女儿。当她被推出产房后,接到了母亲自焚而亡的消息。
      细雨纷飞,怀抱瘦小的女儿,阿鋫出院回家。
      家门紧闭,阿鋫的妹妹一身缟素,眼圈红肿,神情憔悴。她只身出来,将两只行李箱轮流丢给她,飞溅的水花脏了阿鋫削瘦的小腿。
      “你的钱,你的衣服和首饰,你的书本,你一切的东西,还有爸妈当初说要留给你的那只破罐子和那几册烂书,这些我都装进去了,一个都不会少你的。滚吧,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人!滚吧,你这个毁了我全家、人尽可夫的婊@子!”
      风雨交加,槟榔树和油桐在雨中哭得泪流满面。
      海峡依然送来一波波浪涛,千万年复如是。海风依然卷来远方的气息,万千年不停歇。蝉声欲断而碧树无情,悲欢离合而天地不言。
      这座古老而宽容的城市,已经容不下阿鋫和她的小小女婴了。
      坐在行李箱上,她握着那枚流萤坠子发呆。
      亲爱的家人回来了,定情的坠子也回来了。
      男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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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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