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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飘渺入云去 ...


  •   姜云凡等人从折剑山庄逃走,至于他们会去哪里,夏侯瑾轩也没有任何头绪。能被人想到的地方他肯定不能去,但想不到的,夏侯瑾轩也不容易想到。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见过姜云凡,在他的脑海中,姜云凡的模样其实是用曾经的姜承作为模板进行代替,而正因如此,他也不愿总是想起。
      复杂的情绪横亘在心头许久,他终于还是决定先回一趟开封。皇甫卓应该已经启程回去,关于姜云凡的事情欧阳慧不肯说,但皇甫卓肯定会告诉他的。此外,他也必须将夏晚临的事情同皇甫卓说。
      无论他到底有没有在意那位叫夏晚临的姑娘,夏侯瑾轩都直觉她藏着秘密。阎心藏着事情,而夏晚临又无缘无故地与他们相熟。都说人轮回之时会丢掉前世的记忆,转世了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但倘若压根没有转世呢?
      阎心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他能让跌落司云崖的夏侯瑾轩成为了一个正常人,那么夏晚临的存在,似乎又不那么奇怪了。
      左右如今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瑕打算先去客栈与暮菖兰汇合,然后再一并回开封去。
      夏侯茗带着人上折剑山庄逼宫问罪的时候,暮菖兰正混在其中,她原打算趁着夜色潜入山庄内将那几人偷偷放走,未曾想刚一入山庄,就目睹了几人“要挟”唐海,然后忽得消失不见。这些年轻人鬼点子多,当年姜世离也是从折剑山庄的暗道里逃走,暮菖兰并不担心他们有性命之虞,便转道去跟踪了那些假正经的武林人士。
      捉拿魔君之子是假,以此为借口想拉欧阳皇甫两家下马倒是真,简直完完整整地重演了当年的公审。暮菖兰嗤之以鼻,没有想到小少爷这些远方的亲戚会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夏侯瑾轩听见这些心里头也不好受,他与青州那一支本就来往不多,过去他也不喜欢舞刀弄枪,与她们没什么话题可谈。只是自明州夏侯家式微后,青州夏侯家虽顺理成章地做了世家的当家,但谁都知晓这位子坐得并不稳当,而青州夏侯家想要一战成名,魔君之子便是最好的理由。
      先前遇见结萝时,她对瑕提起过当年夏侯琳暗伤欧阳倩一事,结萝素来心直口快,对夏侯琳之厌恶与愤恨溢于言表。夏侯瑾轩只记得自己这位远方的表妹骑射极好,也是个飒爽性子,却不知会为了重振夏侯世家自甘做一个恶人。
      若明州夏侯府尚存,他们也不会为了名声所累。
      唇角露出苦涩的笑意,欧阳慧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去明州,他不敢回答。他应当承担起一切,他本有这样的力量,可如今他一无所有。无论夏侯茗如何卑鄙,她所为的都是“夏侯”,都是扬名天下。而他现在的心太小,小到只能装下遗憾,又太短,短到只能去做一件事。
      他很清楚他是为了什么才借来了这一年。
      瑕正看着他,她不止一次地听过夏侯瑾轩说起青州的远方姊妹。在他们还不必去烦忧更多的日子里,他也想过将夏侯家交到姊妹们手上。夏侯家成为如今这般,最难受的当属他自己,但是瑕也知道,现在的夏侯瑾轩再也不会同过去那样,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所以他宁可成为夏侯家的不孝子,将来黄泉路上再去向父亲告罪,也要选择他如今唯一想做,也唯一能做的事情。
      绝行天途那一条路,二十年前他没有机会把它走完。
      他想弥补这个遗憾。
      夏侯瑾轩望了瑕一眼,她正担忧地看着他。他仿若自嘲般哼笑了一声,问道:“瑕,你说爹会原谅我吗?”
      “你爹很爱你,他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瑕吸了吸鼻子,扬起一个笑脸,“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嗯……”他闭上了眼睛。
      暮菖兰没有打扰他们俩,悄悄地退出了客房。原本她已不打算再参与这些江湖之事,只想好好和哥哥还有其他村人过安生日子,未曾想到竟会与故人重逢。这近乎梦境版的画面令她迷失许久,她时常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夏侯瑾轩身上的变化,然而有过暮霭村与瑕的经历,她并不觉得夏侯瑾轩的好转是件好事,或者说,他好得过于反常。
      暮菖兰明白夏侯瑾轩不愿意与他们这些旧识相认的理由,一如他不敢回到明州。他已经消失在了二十年前,从众人的记忆中渐渐退出,再长的悲痛都会有随风飘散的一天,那么便没有必要再去揭开往日的伤疤。
      明州夏侯府等回了他们的小少爷又如何。
      若是终有别离,倒不若定格在二十年前,也好过,再经历一回死别。
      鹩哥带着消息飞回来,暮菖兰抬起手臂接住它。取下信笺,她侧身看了一眼屋内,夏侯瑾轩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她沉住气息,轻轻展开信笺,是她拜托的江湖上的朋友给她带回的消息。
      她皱了皱眉。
      “净天教……”

      第二日,暮菖兰打算先回一趟村子,她已许久没有回去同暮檀桓报平安,身上还带着答应给村里人捎回去的货物。等她将事情处理完了,再上开封找他们。
      分别之后,夏侯瑾轩两人乘着云来石回到丹枫谷,污染之事解决后,皇甫家的弟子也不再继续在丹枫谷驻守,一切又回到了平静宁和的时候。瑕忽然想起了那只小冰麟,上回因为皇甫家弟子的缘故他们没法久留,错失了与它相会的机会,都过去了这么多天,想必它也已经回去了虹芝屿。
      瞧见瑕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夏侯瑾轩轻笑着说:“那等到这一切都了结了,我们再出海一回如何?”
      瑕连连摆手:“还是不了,机缘这种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上次出海都是我们运气好,万一这次真的翻了船,我们岂不是要去喂鱼了。”
      夏侯瑾轩眼前一亮,不由称赞道:“瑕最近似乎涨了不少学问。”
      “是是是,成天跟着个掉书袋的大少爷,能不学个七八分吗?”瑕绕到夏侯瑾轩身后推着他走,“都快要入冬,这时候再不进城天都要黑了,你是打算在野外过夜吗?”
      “好,这就走。”夏侯瑾轩认命地由着她推,“说到入冬,蓉婆婆似乎没有给我们准备寒衣。身上的盘缠也不够多了,也不知在开封府里能不能置办上几件。”
      瑕轻捶了他一下:“问皇甫小哥借不就好了。”
      “便是不想麻烦皇甫兄……”以皇甫卓的性子,若是夏侯瑾轩真的提了,恐怕会为他准备更多。皇甫卓年轻的时候嘴上不爱饶人,但心地却是极好的,因为年纪长些,对夏侯瑾轩也格外照顾。以前劳烦皇甫卓他心里不会有太多负担,那时候大多礼尚往来,若是逆着皇甫卓,他反倒会与自己置气。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夏侯瑾轩不确定自己承了他的好意,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去还。
      这样的苦恼看上去似乎很杞人忧天,夏侯瑾轩也不打算让瑕也跟着烦恼,他笑了笑,转移话题:“还是先去府上吧,如今还是云凡更要紧些……”
      云来石来往比皇甫家的脚程快,即便耽搁了几日,他们来到开封时皇甫卓也并未回去。大约是皇甫卓临行之前有过交代,守门的弟子得知来者是“瑕”姑娘之后,便邀请二人入皇甫家小住几日。皇甫卓做事是周全的,他只提了瑕,而不说夏侯瑾轩,恐怕也是担心他的姓氏容易叫人多想。
      皇甫家的弟子比二十年前少了许多,除却为净天教所害之外,皇甫卓也不似皇甫一鸣那般为了将皇甫家做大与欧阳世家抗衡而广收弟子。如今门下弟子虽不多,但也讲究精益求精,武功、品性,都在他的考量之内。
      瑕也明显感觉到开封皇甫家的氛围与过去不同了。
      “之前遇见皇甫小……皇甫门主的时候,他的佩剑好像并不是长离剑?”人在皇甫世家,瑕还是改口叫了他门主,“先前好像说是有什么……剑灵?”
      “你说的是长离剑灵?”夏侯瑾轩对此有些印象,二十年前他与皇甫卓在开封见最后一面时,皇甫卓身边就站着一位黑衣剑灵,那剑灵应当寸步不离地守着主人才对,但是先前皇甫卓去找他时,身边却没有看见剑灵的身影。
      “若是能带着剑灵去和夏姑娘见一面就好了。”瑕早就听说了剑灵的名字是养剑人亲自娶的,许些人类感受不到的东西,也许剑灵这样的存在反而能够体会得到。如果剑灵与夏晚临真的有共鸣,那么夏晚临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夏侯瑾轩倒是不太赞成这样做,别的倒也罢了,再重提养剑人也只是揭皇甫卓的伤疤而已。当年夏初临祭剑,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净天教的缘故。四大世家围攻覆天顶至今,岁月令他学会渐渐放下仇恨,却不代表忘记。
      能够遗忘有时候又是一种幸运。

      在开封府等了几日之后,皇甫卓才率领弟子们回了皇甫世家。皇甫卓对夏侯瑾轩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还在心中赞扬了他的周全,能直接暴露他的身份。不过直接入住皇甫家的江湖人士还是惹眼了一些,这几日开封府百姓们难免会提及两人,又好在前几日接待过姜云凡唐雨柔几人,百姓们只当是皇甫家如今热情好客,讨论了几日后便歇了。
      皇甫卓刚一回来,处理完事务便去客房里寻夏侯瑾轩与瑕,两人像是早早就在房里等着,他刚一步入客房,就听着一声明快的:“皇甫兄可叫我好等。”
      心头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仿佛二十多年前的那股子锐气又从心底爬了出来。面对夏侯瑾轩这样的“无赖”,皇甫卓总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年是,如今也是。
      他看着夏侯瑾轩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皱了下眉,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哼,若真是担忧,早去寻人就是。”
      “皇甫兄果真了解我,我的确是去过了折剑山庄,还见到了欧阳三小姐。”夏侯瑾轩也不遮掩,他与欧阳慧相见只是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向皇甫卓隐瞒的。
      皇甫卓听罢,盯着夏侯瑾轩看了一会儿,才问:“云州路远天寒,你这身子受得了?”
      夏侯瑾轩笑了下:“往云州之前,我与夏姑娘已经去了一趟酆都。”
      他特意观察了皇甫卓的表情,果然他在听见夏晚临的名字时眉梢动了一动,虽然细微,但也算是如今的皇甫卓所能展露得最大的动容。提起夏晚临,夏侯瑾轩不免想起瑕之前问起的剑灵之事,其实他也很好奇,这次皇甫卓回来的时候,身边也没见着那位黑衣剑灵。
      看得出夏侯瑾轩满腹疑问,皇甫卓低哼了一声,说道:“有话就问,何必藏着掖着。”
      夏侯瑾轩也不扭捏,开口便道:“皇甫兄,那位剑灵……”
      皇甫卓神色微动:“孤临自有他该去的去处,我不能拘着他。”
      看起来是不打算明说了,夏侯瑾轩关心的倒也不是一个剑灵的来去,他想了想,又状似无意地说:“原来如此,我还想着让那位……夏孤临公子去见一见夏姑娘,说不准他们……”
      “胡闹!”皇甫卓厉喝一声,“你若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该怎样坦明你的身份。你真打算一直隐姓埋名下去?若真如此,你置夏侯世家于何地?”
      夏侯瑾轩见皇甫卓声色俱厉,想来他也是和欧阳慧一样被夏侯茗气得不轻。这事本就是他理亏,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笑着说:“皇甫兄饶命,事情总得一件件地办,我与瑕是为了云凡一事来的。”
      重新把话题转到了姜云凡身上,皇甫卓的面色总算缓和了些。
      “云凡‘挟持’了唐海,中途又一位苗家女子施术相助,这才得以逃脱。”
      “苗家女子,难不成是……”瑕险些脱口而出结萝的名字,又猛地想起结萝与皇甫家之间的仇怨,及时地闭上了嘴。
      皇甫卓似是没有留意到瑕的异常,他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毒影,她的蛊术与毒影完全不同。我记得苗家分了黑苗白苗两支,两边相互不对付,来救云凡的恐怕是白苗的人。”
      “白苗?”夏侯瑾轩认识的苗家姑娘也只有结萝一个人,虽然从暮菖兰那里听说了结萝前几年大闹白苗抢了什么宝贝珠子,但毕竟也只是道听途说。若真要他们去找白苗寻人,那还真是无从下手。
      瑕却是想到了别的:“我记得蛊婆以前提过白苗的娘娘,好像说白苗和蜀山有什么关系。当初若不是蛊婆这么提了,我们也不会去蜀山寻草谷道长寻医治的办法。”
      夏侯瑾轩拍了一下手:“瑕说得对。我们相熟的与白苗有关的,应当只有蜀山这一条路了。”
      提及了蜀山,皇甫卓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唐海之女唐雨柔,是蜀山草谷道长的弟子。既然云凡是借了唐海之名逃脱,你们也可以去寻唐海打听他的下落。但我想唐海恐怕不会告诉你们,你们若想知道,不如去问唐雨柔。”
      “可唐姑娘现在会在蜀山吗?”
      “当年蜀山联合四大世家围攻净天教,在净天教地牢内救下了唐海与尚在襁褓中的唐雨柔。唐雨柔性命垂危,草谷道长以女娲血玉维持她的性命,她自小体弱,时常会往蜀山研习炼药,经过折剑山庄那么一闹,她的身子骨恐怕吃不消,大抵又会上蜀山寻草谷道长了。”皇甫卓平静地讲述着当年的事,“当年唐海被姜世离关在地牢,虽逃脱一劫,却失了妻女性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夏侯瑾轩知晓唐海视姜承为兄弟,否则也不会以一届人类的身份上覆天顶辅佐姜承。当年覆天顶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如今夏侯瑾轩也无从知晓,就连他们这些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姜世离都能狠心下手,又何况一个唐海。
      现在唐海的女儿又与姜云凡牵扯不清,这或许真的是上一代未尽的纠葛,持续延绵到了如今。
      就连他也是如此,倘若不是因为这些“牵扯”,他也不会存活至今。
      “如何,你们打算上蜀山吗?”皇甫卓直视着夏侯瑾轩的眼睛,“不光是为了云凡,你这副身子,也该让草谷道长看一看。”
      “我……”夏侯瑾轩犹豫了一下。
      若非当年他坚持维护姜承,笃信姜承心性不会更改,也许蜀山不会对净天教疏于防范,谢沧行也不会伸身祭锁妖塔。他心里其实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谢沧行与蜀山也从未责怪于他,只是他自己过不去这个坎。
      谢沧行的死崩断了他对姜承最后的“偏爱”,二叔的死而复生让他的这些恨意埋怨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与蜀山相与。
      “我说过,你不能当一个懦夫。”皇甫卓叹了一声,拍了拍夏侯瑾轩的肩,“道长是修行之人,他们会理解。”
      “我明白。”夏侯瑾轩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多说了。”皇甫卓笑了笑,“我会差人替你们备好行囊,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人去办就是。”
      夏侯瑾轩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却又被皇甫卓一眼瞪了回来。
      他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了解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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