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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喜 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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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走到前厅,花烟兰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停,往四下望着。蓝府上下装饰很淡雅,各种松柏摆设间似乎都经过一番思量,不像铁府几尽奢华之能事却显得累赘。
今天是主人的大喜之日,四周的树上都挂着高高的灯笼,前厅已是人满为患,从门口就能听到推杯交盏的喧嚣声,就是身边也到处是成双结对的人。
“夫人,”正四处打量着,铁宏和柳如松跟了上来。
“啊,你们也进来了?”花烟兰笑得很淡,眼神依然在蓝府里转悠,跟了蓝天蕴这么多年,除了那次和蓝天荇偷偷进来之外,她从没在这里踏足过,这蓝府是她的一个梦啊!
“这蓝府真不错,”还在看,耳边响起柳如松的声音。
“嗯?先生此话怎讲?”将眼神又调转过来了,望着一派自得的柳如松。
“呵呵,夫人没发现吗?”轻摇着扇子。
“柳先生什么话?我看这蓝府不怎么样。”铁宏一边往前走一边嘀咕着,看今天蓝府的气派,他打心里不舒服,“比起我们铁府可差了一大截呢!”说得酸!
“呵呵,总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愿闻其详。”铁宏还没开口,花烟兰便又接过了话茬,能得到柳如松的赞扬这里一定有过人之处。
“夫人没发现,这庭院虽是商贾之家,却处处体现出书香世家的雍容华贵?这一石一景不仅不见一丝俗气,反而透着股清雅,倒是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势。”在庭院里转了转,赞许之色不予言表,“不知在庭院出自何人手笔。”
“听说这是蓝天蕴今天的新婚夫人设计的。”铁宏松道,“听说这蓝馨兰是苏州城里出名的才女,如果不是早和蓝天蕴定了亲,这门槛不知道要被踏掉几层。”
“哦?出自女子之手?这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位奇女子。”
“呵呵,没想到先生也会迷恋美色?”听着他们的对话花烟兰露出讽刺的笑,起步往大厅里走去。才女?人人称道的才女,在她眼里却什么也不是,人们只看到表面的风光,却忘记了这才女也不过是用名望堆积起来了。每个人都称蓝馨兰为才女,哼?什么叫做才女?生在书香世家便是大家闺秀,人人称道的才女。可若出身青楼,即使学府五车,冠盖京华,却还是让人愚弄的妓女,依然被人称为婊子,依然没有任何身份地位。
若是比淡雅,比清高,比才情,尘缺会有一样不如她吗?可尘缺这一生的心愿却只能是走出青楼,这高高挂在枝头的红灯,这四门大开的正门永远只能是奢求。哼,凭什么?就是凭所谓的命运吗?
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叫做命运?她依然不懂,从离开父亲开始她便开始和命运斗,不相信失败,不相信天命,硬生生走出一条路,可现在呢?她自认除了铁岩她不亏欠任何人,可为什么她依然要背负这样的人生?就因为一个青楼的头衔,所以她就不配拥有幸福?就因为她出生妓院,所以人们对她的许诺就可以如同虚设?她究竟有什么错?如果可以,谁愿意出卖自己?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她又怎会沦落如此?
更何况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婊子无情?是谁说的?在她看来,无情的分明就是那些男人,说什么不介意,说什么总有一天会回来,可结果呢?影婆的男人一去不回,云姨的男人最后只是丢下几箱黄金,便俯首离开。而她呢?付出一切换来的却是粉身碎骨,至她于死地?这就是世间的有情人?
凭什么?老天爷凭什么这样对她?如果她该受到惩罚?那么那个害她的男人呢?那个自命清高却食用她用青春、用身体、用所有的感情换来的天下,就该在这里被人奉为才女,被人踏破门槛,和她爱的男人双宿双飞吗?
如果这就是天意,她不服。一抬衣摆,扬起头,往那人声鼎沸前厅迈进。在踏进门的一瞬间,轻轻地转头,对着门口还在寒暄的蓝天蕴,一笑。
那份诡异,让蓝天蕴背后一凉,转回头,正好看到花烟兰踏进前厅的大门。凝视着花烟兰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有片刻的闪神。这个背影该怎么了结呢?“天荇,”忽然转身叫过在一边发呆的蓝天荇。
“嗯?哥,怎么了?”还不容易振作精神走过来。
“将花烟兰带到后院,就说我有话和她说。”蓝天蕴的脸上闪着一抹难懂的神色。
“嗯?哥?”
“别多问,照我说的做。”
“可是,这吉时……?”
“别多说了,你以为让花烟兰在这大厅之内,我能安安稳稳的成亲吗?这女人的能耐,你又不是没见过。”蓝天蕴脸上的阴冷显而易见。
“哥……你?”心里一惊,“哥,你不会是想……?”
“放心,我没这么傻,这么多人看见她走进我这里,你以为我会拿她如何?你去,照我说的做,记住一定要将她拖过亥时。”
“哥,你是说……?”
“不错,现在也只能能拖多久拖多久了。今天苏州所有的头面人物都来了,和她正面为敌是下下之策。可让她就这样坐在堂内却又像在我心头扎下一根针,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为今之计——只能将她能骗多远是骗多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现在馨兰面前,只要她不出现在馨兰面前什么事都好办。铁嵩以死,在苏州已没人能与我们匹敌,即使她心机再深,也不能力挽狂澜了,天荇,快去,记住一定要拖住她,决不能让她出现在馨兰面前。”伸手推了推蓝天荇。
他这一生早就被逼得失了真心,这些年来他不择手段、明灭良知,为的不过是报蓝父知遇之恩、为一雪前耻。多少年来孑然一身,如今馨兰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纯净,他决不能让她看到人世间任何污垢。手不知不觉得握得更紧了,心中升起一股决断,“快去。”
“可是……”蓝天荇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蓝天蕴绝然的眼眸后打住,每次看到大哥这样的眼神,就知道说再多的也已无用。无力的转身,往大厅走去。
大厅内,花烟兰已在椅子上坐定,自她一出现在大厅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了说话,转头望着她。
一身金色的衣裙,在灯下光芒万丈,望着她才明白什么叫做艳若桃李,一瞬间人们又一次迷失在她布置的风情里。在她一娉一动间,吸引着男人的贪婪,女人的嫉恨。只是这次又多了一些揣测,人们都在想花烟兰自三天前就失踪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蓝府?这三天她在哪里?今天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踏进大厅,花烟兰对那些打量的目光也不在意,随便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随即就有侍从奉上糕点,接着铁宏和柳如松一左一右的站在身后。
一切安定会,花烟兰拿起一旁的糕点,“先生也饿了吧,来吃些东西。”既然已经决定了,她的心倒是定了几分,一边说话,一边想着蓝天蕴接下来举动。
“蓝二爷,恭喜恭喜,”刚将东西递给柳如松,蓝天荇就进来了。望见他进来,四周人一拥而上,现在蓝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值得巴结的。
“同喜,同喜。”蓝天荇却回答的敷衍,现在他心乱如麻,该怎么同花儿说呢?哥,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今天的婚礼会变成什么样?所有的事都在今天纠结在一起。
在寒暄的同时,偷眼往花烟兰处瞧去,正好看到花烟兰将东西递给柳如松的画面,心又是一怔。那个男人他认得,花烟兰过堂的过程他全看在眼哪里。柳如松?一愣,连他哥都不知道这个天下第一状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真如外面所说的他是花烟兰的老主顾?只是……似乎有那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眉头皱了皱。暗暗叹息了一声,现在他不仅不懂大哥,就这个他认识了六年的花烟兰他也不太明白了,不明白最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稍稍敷衍了四周的人群,乘大家不再注意他之后,往花烟兰走去。
看着他走过来,花烟兰依然吃着糕点,动作优雅妩媚。从刚才她便知道,蓝天荇在看她,可她不在意,该来的总是要来,她现在就等着蓝天蕴的下招,不怕他做什么就怕他什么都不做。
“花……”走到花烟兰面前,蓝天荇顿了顿,熟悉的称呼刚想出口,便急忙打住,“铁夫人,可觉得习惯?”望见有不少人偷偷往这边望,急忙一拱手。
花烟兰挑了挑眉,看着蓝天荇的举动,轻轻地一笑,“蓝二爷,说笑了,这么豪华的婚礼奴家还是头一次见着,怎会不习惯呢?”又轻轻的拿起一旁的糕点放在嘴里。
“那夫人客气了,”微微的迟疑,只有他听出这话里有多大的讽刺,只是,“如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四周都是人,心里就算有在多话,也只能装的不动声色,蓝天荇感到从没有过的压抑。
花烟兰听到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对着蓝天荇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蓝天荇不过是蓝天蕴的传声筒,她要的是蓝天蕴,其他人……,慢慢的把头转了回去。
蓝天荇就这样被撂在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一阵阵的尴尬,该说什么呢?究竟要怎么才能将花烟兰带走?或许哥的做法不对,但他没有说错,决不能让她出现在兰姐面前。否则……站在花烟兰面前,有些愣。
“怎么,蓝二爷还有什么事吗?”花烟兰看见蓝天荇不走,又问了一句,她知道蓝天荇一定有话和她说,可她不急,只要今晚的婚礼还没过那所有的主动权就都在她手里。抬眼望着蓝天荇,一派无辜。
“花……?”四周都是人,不知要如何开口,“夫人,慢用!”望见实在没有机会,只得一拱手,转身离开。怎么办呢?从前厅走出来,悄悄地来到横梁阴暗处,今天是大哥大喜的日子,大哥为了今天几乎已经准备了十年,他决不会让今天出一丁点差错。可是,花儿偏偏……该怎么才能将花儿弄走呢?让花儿和大哥不要再起冲突。只要花儿离开,对她、对兰姐、对大哥都是好。可该怎么办呢?花儿的脾气……?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看到柳如松从门口走出来。“嗯?”柳如松?对了,急忙上前。“柳先生?”叫住柳如松。
从刚才,柳如松就一直看着花烟兰的举动,从她今天这一整天的举动,花梅儿的话,现在他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经过。花烟兰、铁嵩、蓝天蕴,似乎是一条链子,如今都串到了一起。谜团解开了,便觉得呆在大厅有些闷,找了个借口,走出大门。没想到,才一出来便被蓝天荇叫住。
“嗯?”有些不解。转头,看到是蓝天荇
“先生,请慢。”又唤了一声。
“蓝二爷?你——?”抱了抱拳,有些诧异。
“柳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蓝天荇一边和柳如松说话,一边往四下打量,除了花烟兰刚来的时候的惊讶,人们似乎又已恢复了原有的神情,大厅内喧哗声又起,看没人注意他的举动,“先生这边请。”拉过柳如松引向一旁。
看着他的举动,柳如松不由得挑了挑眉,一顺手打开了扇子,跟着蓝天荇走到没人处,“蓝二爷,你这是……”
“让柳先生见笑了。”向柳如松抱了抱拳,“我想,我想烦劳先生一件事。”为今之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嗯?蓝二爷什么事用得着在下的吗?”
“这……这,真是难以启齿。”故意露出谦卑的神色。
“二爷旦说无妨。”看着蓝天荇的举动,柳如松手里的扇子摇动的越来越缓,就等着下文。他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呵呵,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仰慕铁夫人已久,只可惜一直未能与夫人一聚,如今,如今……只要先生能替我将夫人引致后院……”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塞到柳如松手里,“蓝某必有重谢。”
“嗯?”柳如松没想到蓝天荇会有这么一说,用眼神又打量了打量眼前的蓝天荇,整副样子像极了好色之徒,只可惜……扫过他的眸子,他的眼睛太过于正直。柳如松行走公堂多少年,善恶忠奸一望便知。在心里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嘴里却说,“这,这,好像不太妥吧!”故意皱皱眉。
“哎,先生有何不妥?先生只要动动口舌……”立即又从怀里掏出五百两放在柳如松手中,“先生就帮蓝某这个忙,事成必不会忘了先生。”
看看手里的银子,又看看眼前的蓝天荇,忽然,柳如松一把抓过银票,“好吧,我帮你问问夫人。”转身走回了大厅。
“咦,先生怎么又回来了?”看到柳如松回来,花烟兰有些惊讶,放下手里的东西。
“呵呵,受人之托啊!嗯?铁总管呢?”发现花烟兰身后的铁宏不再了。
“哦,听说我们的彩礼有些问题,他出去了。先生,你这是……?什么受人之托?”柳如松的笑带着几分诡异。
往四周望望,从怀里掏出刚才蓝天荇给的一千两银票,“托夫人的福,柳某白白赚了一千两。”
“嗯?”
“呵呵,夫人魅力无穷,就是这蓝府二爷也拜倒在夫人的石榴裙下,托柳某邀夫人后院一续。”说完,望着花烟兰,似笑非笑。
“嗯?”愣了一会儿,花烟兰也笑了,“那柳先生快把钱收好,这儿人多,莫给人看去,财不露白。”并没有正面回答。
“那夫人,去是不去?”
“先生说呢?”用眼角瞟了一眼柳如松,这柳如松不简单,看他的笑容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一抬头,正好望见在门外的蓝天荇,不仅暗自摇头,天荇还是不行啊!若是蕴,应该会找铁宏,而绝非这个深藏不漏的柳如松。
“呵呵,夫人就怎会理这种配角?”望着花烟兰一派轻松,意有所指。
“那先生可知如何做了?”对像柳如松这样的聪明人,一点便透,“烦劳先生了。”对着柳如松微微一笑。
“呵呵,”柳如松又看看花烟兰,转身朝向门口走去。
目送柳如松离去,花烟兰拿起一旁的酒倒了一杯,身子轻靠在椅背上,蓝天荇算是失败了,接下来该是蓝天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