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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龙与法师(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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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哈拉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笑得龙躯乱颤,梅林搞不懂它在乐什么,而他的耳朵很快开始质疑它的智商。
“你刚才说要把卡梅洛夷为平地?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梅林懒得理它:“我是说如果,亚瑟不会把盖尤斯和高文怎么样的,你都说了他说的气话。”
“噢。”吉哈拉满脸遗憾,“反正你动手的时候一定记得叫上我,这个我可以帮忙,你知道我的特长,我喷三把火就可以烧光潘达根的宫殿。我们可以选择晚上亚瑟睡着之后动手,他来不及逃跑,等我把亚瑟潘达根烧成灰,你还可以出面做个好人,念念旧情挖个坑把他埋了。”
梅林顿感筋疲力尽,长叹口气,“吉哈拉,你说过不再报仇的。”
“那是你逼我的。那个混蛋乌瑟关了我16年,有机会报仇我为什么不报?我16年的青春,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白白浪费掉。”吉哈拉鼻孔直往外喷气。
“你都活了五百年了,16年算哪门子的青春?”
“那你去地牢呆16年试试?哪怕一年零六个月!”
“好吧,那是很不舒服。不过你现在已经出来了。何必再去骚扰卡梅洛,倒霉的总是普通人,不是吗?你上次也没能把乌瑟怎么样。”
梅林觉得很没意思,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伤心的一件事,十天来他每分每秒都纠缠其中,反复地回想一个个细节,夹杂着往事历历摧痛心肝,直想到全身的血液凝固,手足冰凉,伤心、失望、愤怒,痛苦、后悔,他这一生所有体验过没体验过的感情在这短短的十天里都经历了一遍,可是,当他向吉哈拉讲述的时候,才意识到语言是多么苍白,吉哈拉的反应映衬得他的痛苦全是无病呻吟,甚至于,在吉哈拉眼里这也许根本就是个笑话。
吉哈拉迅速验证了他的想法,轻佻的调子让龙骑士终于产生暴打它一顿的念头。
“现在我来总结一下,整件事就是潘阿瑟来找你,你告诉他你会魔法,然后你们打了一架,你用魔法他用剑,喔,你是二打一,还有个女剑客帮你,你们两个联手把潘阿瑟打跑了,你负了点轻伤。就这么回事对不对?”
梅林无力地纠正它,“哪有这么简单。而且我也就用了三四次魔法,我没有剑,主要是克瑞丝丁在跟他打。”梅林没好意思说他对抗亚瑟的武器是钓鱼的鱼杆,他不想再看到吉哈拉奸笑。
“你告诉我的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遗漏?”
还有什么遗漏?遗漏的太多了!那些愤怒,那些心痛,那些伤透人心的话,怎么可能这么轻描淡写?这条龙完全是在扯淡!也许龙的心和人心是不同的。
吉哈拉的小眼睛贼溜溜地闪亮,一副历经沧桑智慧贴在脑门的嘴脸,“噢,你一定在惦记你的那些感情,把你的情绪从这件事里剥离出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好了,所以说你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对不对?所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结果就是,亚瑟终于知道了你是个魔法师,这件压在你心上几年的秘密就这么了了,这就是这件事情的本质。”
梅林不能说它说得不对。可是,它漏掉一点:亚瑟判决他永远不能再踏入卡梅洛半步,他懒得纠正吉哈拉,而吉哈拉兴致正高,它清了清喉咙,仰首向天开始发表演讲:“上帝创世时首创感觉之光,末创理智之光,所以你们人类的一个通病就是热衷于强调自己的感情,永远纠缠于情感而做出愚蠢的事情,总是用情绪来主宰自己,用感觉替代理智,从而对简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是你们人类最大的本事。对这个问题我曾经有过深刻的研究,这个还得感谢混帐乌瑟,我被他关在地牢里无事可做,为了平复我自己的愤怒,控制好我自己的情绪,我在研究哲学之余,也对心理学做了一些深入地思考,情绪就是其中之一。”
梅林的大眼睛瞪成一个极其标准的圆形,长长的睫毛直指苍天,看着面前这条自称研究哲学和心理学的龙。
“看来研究效果不怎么好,否则你也不会一出地牢就大开杀戒。而且我一直以为你是专业研究命运的。”
吉哈拉大度地忽略他的讥讽,双眼熠熠放光:“没错,哲学是我的至爱,而命运是哲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哲学的范畴广袤无垠,命运就是哲学皇冠上迷人的明珠。时间的长河浩瀚无边,属于个人的时间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点,生命的实体永远处在流动之中,知觉是迟钝的,□□会被分解,灵魂是一道惊鸿,命运之谜不可解,名声并非根据明智的判断,流言左右着人的思想。一言以蔽之,属于身体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属于灵魂的只是一个梦幻,生命是一场和时间的战争,所有一切均有定数,却难以预知,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只不过是一个过客的旅居,身后的名声宛如流星迅速跌入忘川。那么一个人靠什么指引呢?惟有哲学。”
看着目瞪口呆的龙骑士,吉哈拉谦虚地甩了甩尾巴:“虽然哲学是我的至爱,不过偶尔我也会研究心理学,心理学也相当有趣,那16年我写了五本专著,三本哲学两本心理学方面的,去年魔法界心理学类的年度畅销书《魔法情绪》就出自我的手笔。”
梅林疑惑地看着吉哈拉遒劲如枯树的前爪,“吉哈拉,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你说话象唱诗一样。”
吉哈拉羞涩地别过脸:“诗歌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曾经花过不少功夫研究韵律,还自费出过一本诗集。不过诗歌早在百年前已日渐式微,只有游吟诗人假借庸俗的流言将它传唱。阳春白雪不容于世,连哲学现在也已无人问津。我也只有《魔法情绪》这一本书加入了一些流行元素所以上了畅销书榜,其它四本,唉……,其实其中有两本我自认为是心血力作,可惜知音难觅。”吉哈拉满脸落寞。
梅林点点头:“嗯,我听说现在的文学青年都在写玄幻啦、穿越啦、盗墓啦、同人文什么的。你的书要想卖得出去的话,就得跟上潮流。”
吉哈拉痛心地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我这本《魔法情绪》宣传的时候就是挂的玄幻,唉,明明是本心理学的专著,改得我自己都不认得了。我看过畅销榜上头名的一本小说,就是讲奥拉夫的一个女仆摔了一跤磕到头就穿越到罗马帝国的,全是胡扯呀,你知道马可奥勒留吗?这位毕生追求清心寡欲的罗马皇帝,是斯多葛派著名的哲学家呀,在那本书里居然成了为了争夺一个女仆而发动战争,导致罗马帝国覆灭的昏君啦。”
梅林太忙,不曾拜读过这些书,所知皆为道听途说,无从置喙,但吉哈拉的表情让他发自内心产生同情之心。
吉哈拉昂首向天,望着暗夜流云,万里江山,充满惆怅,“如今世风日下,学术氛围淡薄。要说的话,这二十年我的主要研究成果还都是在卡梅洛的地牢里取得的。出来这几年忙于生计,疏于钻研,一个正经字都没写过了。所以,”吉哈拉俯下身来,温柔地说:“梅林,有时候坏事其实也是好事。”
梅林心里一酸,想起他召唤吉哈拉的目的。
“吉哈拉,我叫你来其实是想问下你关于命运。你说过我和亚瑟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但是现在,是不是松绑了?以后我还需要跟随我的命运吗?”
“噢,梅林,你不用担心命运,命运就象影子,会一直跟着你,即使你看不见它。”
“可是,你说我的命运应该辅助亚瑟完成统一阿尔比恩的大业,我现在连卡梅洛都不能去,还怎么可能完成我的使命?”
吉哈拉歪着头认真思考:“噢,这个,也许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完成你的命运。反正你在卡梅洛也没做什么和统一阿尔比恩有关的事情。”
梅林奋力张嘴反驳,却无话可说,他一直忙于保护亚瑟,和各路巫师、死灵、怪兽以及莫嘉娜斗智斗勇斗心斗力斗东斗西斗来斗去,确实没做什么和统一阿尔比恩有关的事,光一个亚瑟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自以为劳苦功高,被吉哈拉全盘否定,真是个沉重地打击。
吉哈拉今天是专门来打击他的,召唤它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吉哈拉,其实我是想和你说,我不想管这个命运了。昨天奥拉夫国王派使者来,请我去做他的国师,给了很优渥的条件。”
“你打算去吗?”
“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那就去吧,奥拉夫是很不错的国王!他的王国幅员辽阔,国土面积比卡梅洛大两倍。而且他们王国一向非常尊重魔法师,国师的地位仅次于国王,甚至高于王子,奥拉夫本人对国师一向言听计从,你在那里会过得很愉快。”吉哈拉又开始眨巴眼睛,“奥拉夫只有一子一女,米希安公主我曾有一面之缘,噢,非常之美丽,国王的继承人海若勒王子传说是阿尔比恩最英俊的王子,而且风度翩翩,待人谦和,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米希安公主我没见过,海若勒王子就是使者。” 海若勒王子确实无可挑剔,可梅林不想说出来满足吉哈拉,受不了它没完没了眨眼睛。
“派王位继承人来做使者?噢,梅林,这是最大的诚意,那你还犹豫什么?”
“可是,那个命运……”
“什么命运?”
“我和亚瑟的!是你说的,我们是硬币的两面,密不可分!”
“噢,你说那个!也许你和亚瑟决裂就是命运的一部分。”
“我不明白。”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改变命运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我还是不明白。”
“嗯,我给你打个比方,也许不是很确切:命运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他是弯曲的小路,有些时候你以为你在朝相反的方向走,其实你只是拐了一个弯。”
“我好象明白了一点,你直接说吧,奥拉夫国王请我当国师,我能去吗?如果亚瑟仍然是我的命运?我去别的国家做国师是不是不妥当。”
“那没有关系,你可以去当个内奸。等亚瑟来攻打奥拉夫王国时,你充当内应,这比你在亚瑟身边更有用处。”
“谢了!我才不想以奸细的名誉名载清史。史上最大的奸细,他的名字----梅林。”
“那更没事,史书记载的内容可以随便修改的,一个很小的魔法。”吉哈拉无视梅林惊诧的表情,继续谆谆教导:“你希望后代看到的你是什么样的,就改成什么样的。不过你要注意把同时期其他记载全都要改掉,或者直接销毁,放把火就行了。”
“那并不能改变事实。”
“人们相信的就是事实。”
梅林想起杰弗里挑灯疾书的孤单背影,原来把生命奉献给史书是如此悲哀的一件事。
谁的生命又不悲哀呢?
“我不做奸细,只是去当个正常的国师不行吗?和这个命运完全没关系的那种?”
“噢。”吉哈拉陷入了沉思,“其实,梅林,那样也很好。”
“很好”梅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我以后不用再管亚瑟的命运?他统一阿尔比恩的事我也不用管?”没有梅林,亚瑟命都难保,遑论统一阿尔比恩?
吉哈拉想了又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四下张望一番,这才放低声音:“梅林,其实,对你和亚瑟的所谓命运我一直深感怀疑,我一直觉得这也许是魔法界先知们的一个重大失误,亚瑟他不可能是命定的万王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