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广记》叶萩

2、第一章 南海佳人

　　骄阳似火，碧空如洗，南海海面波光粼粼，如同万千珍珠洒落在上，泛着晶莹耀眼的光芒。偶有海中鱼群逐浪嬉戏，飞跃出海，卷起万千水花。惹得天空之中海鸟盘旋，竞相争食。

　　只听“澎”一声，大海深处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惊天巨雷。

　　怒涛之下，一个少女自深蓝色的海底升起，强大气浪令其四周浸不进半点水浪。她黑珍珠一般的眼睛缓缓睁开，印出大海最深处一大片蔚为壮观的连垣断壁。

　　在那摇动的碧波水影之下，散落着四分五裂的白玉圆柱，破碎分布的紫色晶石，连片的房屋，近乎不辨型貌的金铃高塔，还有八角分明刻有紫色图腾的螺纹祭台。

　　连城中央，一尊高大而庄严的石像倒在地上，极其醒目。纵然相隔甚远，也能看出那石像所呈现出的乃是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形象，轮廓精致，气质卓然，一抹浅浅的笑容看似优雅从容，却睿智凛凛，摄人心魄，仿佛可以洞穿人心，让人甘心折服在他的威仪之下，不过一尊雕像，那样的栩栩容光也已经足够让人为之震慑。

　　天光从水上渗透，映照碧瓦金砾，将海底照的一片明净。鱼群绚烂往来，金翅游曳，映衬着那破败之像，却也如梦如幻。这哪里是人间的事物，道像是一处陨落的神迹，经过千年的沉寂，被天与地遗忘在了这里。

　　“这尊石像雕刻之人，跟龙鳞哥哥好像。”少女兀自想着，不自觉朝那石像的方向游去，还未等触摸到石像，整个人突然被一道强大的漩涡气体卷起，猛的被向上吸去。

　　“龙王…”

　　“不，是龙女…龙女出海啦。”

　　恍惚中只听到有人在远处七嘴八舌的大声呼喊着，一抹芒光从云端飒然落下，水下神祗伴随着摇曳的水波渐渐消隐，“龙鳞”的笑容越来越模糊，少女身体被海底强大的气流冲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飘飘然朝荒凉的海岸坠去。

　　天色渐晚，几片薄云如纱飘过，将初升的月光印成一片朦胧。璀璨星空之下，墨蓝色的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灰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海风吹来夹杂的腥咸气息。

　　海滩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海风的吹袭下瑟瑟发抖，口中发出梦呓的呢喃，在她身边，一个苍老而空灵的声音不断的在絮叨着。

　　“小静，上了岸就去找你的齐云师兄，记得别把为师给你的东西弄丢了。”

　　“你只有三年的时间，倘若你不能带齐云回来，你将渐渐无法适应陆上的一切，如果你强留，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百越师父！”昏迷中的苏静突然发出一声呼唤，之前那些杂乱的声音瞬时消散，她坐立起来环顾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正孤身处于一个漆黑阴冷的海滩上。

　　这是哪里？

　　苏静抚着额头，脑海里满是回荡着海浪奔涌的“哗哗”之声，她想起白天的情景：碧蓝的水波，金黄的神迹。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刚才会看到龙鳞哥哥的雕像？”

　　看了看无边无际的林海，喃喃道：“原来陆地那么大，百越师父叫我来找齐云师兄，却没告诉我他在哪里，这臭老头当真糊涂了。”

　　冷风一拂，如刀刃一般刺骨，苏静打了个哆嗦，赶紧停止内心的埋怨，两手合十赶忙恭敬的朝大海方向鞠了鞠，赔笑撒娇道：“徒儿只是随便发发牢骚，师父你老人家千万要原谅徒儿，我这就去找齐云师兄。”海浪翻涌的声音提醒她想回去是不可能了，可茫茫大地，齐云也不知道在哪里，是死是活，犹未可知。苏静无力环顾一遍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榆树林里开着一条羊肠小道，凹凸不平，两旁的树木隐约有被砍伐过的痕迹。

　　想来这个地方是有人居住的，一念如此，苏静心中稍安，赶忙起身，朝小道上走去。

　　天色已经很暗，只有月光微弱照明，曲径通幽，越往里走，光华越暗，苏静一路摸黑前行，手心手背被旁边的刺叶草刮得生疼，也看不清到底哪里可碰，哪里不可碰，是以只得赶紧抽出手来捂住伤口，以脚尖探路。

　　前方白墙黑瓦，密集林立，一座座四角飞檐民居出现在苏静的视线里，似是一个村庄，只是没有一户人间点有灯火蜡烛，也没有一点欢声笑语，整个村落显得十分安静。

　　“奇怪，这些人睡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苏静走近一户贴着陈旧年画的民居，轻轻叩门道：“请问一下，有人在吗？”

　　喊了数声，始终不见有人回应，又走到另外一户门前敲门：“有人…”还没说完，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苏静摸黑向里走去，借着光线探寻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发现房梁和墙角的地方都已结上一层蛛网，一张八仙桌上布满灰色的尘埃，灶台上摆着一个大锅，锅里的东西已经长出长长的绿毛，眼前所有的东西，无不凸显着这个村庄如今的荒凉窘迫。

　　苏静用手扇了扇鼻息间萦绕的霉味，沮丧的朝炕上一躺，失落的舒了一口气。对比眼前落魄，她想起了从前在青陵国的日子，虽然青陵国与世隔绝，活动的地方就巴掌大一些，可是每天都有宫女姐姐们教自己织纱串珠，有师父给自己讲故事，还有龙鳞哥哥把手授予剑术，如果不是师父把找人的任务交托给自己，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正躺在柔软的贝床中，安静的听着夜螺轻歌吧。想着想着，苏静的眼皮越来越重，恍惚中，她仿佛又听到了鲛人清幽的歌声，和海螺轻柔的伴奏…

　　困乏一点点消磨着她意识，仿佛随时要将她拉入无尽的虚空中。

　　突然，窗外传来“澎”一声爆裂式的巨响，苏静迷散的意识猛一清晰，支起身体往窗外望去，透过碎布稀疏的窗洞，看到月光下，两个修长的人影正面对而立，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惊惑道：“东月楚萧，是你？”

　　原来这里有人…苏静定了定神，倦意全消，朝窗边凑了凑，想将二人看得清楚一些，奈何夜色太浓，只勉强看得到一人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寒光。眼前的二人两两相对，又手握兵器，看起来毫不友善，苏静不敢妄动，只好凝神继续偷听二人对话。

　　“归仙村自从八年前遭遇灭村之灾早已被官府封禁，一个寸草不生的村子，究竟有什么秘密，竟让你不远千里亲自来到这里。天台和千夜开战在即，东月兮融命你训练黑甲阴兵…是了，难道你来此是跟那群怪物有关？”

　　一人质问声刚止，一声娇媚慵懒的女声又起，由远及近而来，月光将一个窈窕柔软的身影投射在二人之间，只听来人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呵呵，两位东月公子这是怎么了，敢情是夜色太暗，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了？”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苏静心中一动，心想，等三人离开的时候，自己就跟上他们走出这里，多一个人，自己走出去的机会就多一分。

　　“旋波姑娘，打扰了瀛海宫的安宁，实在抱歉。”适才一直未出声的人突然发话，声音沉着冷静，将苏静的思绪一下又带回了眼前的情境中，跟另一人的急迫无礼截然相左，他言语谦和礼让，道像是被那持刀之人逼迫制约，苏静听声辨人，不自觉开始为此人担忧起来。

　　“你们大国师自诩自己的黑甲阴兵所向披靡，乃天赐神将，紫煌少主竟然说那是一群怪物，不知道大国师听到作何感想呢。”女子格格笑着，言语间满是讥诮不屑，对眼前握刀的男子似是毫不畏惧。只见她轻移莲步，已经来到二人面前，声音透出些许冷意，道：“楚萧军师，紫煌少主直呼大国师名号，怕是生了反心呢，既然知晓你们的秘密，又闯入我族的领域，不如便由我带天台国清理门户如何。”语气中有些决然的萧杀之气，却也带了几分礼貌的询问。

　　女子话音刚落，一道银光如流星划过，凌空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却是从那个声音沉着的人手中发出，他不过一抬手，那银光如流星一般瞬息间猛的窜入持刀者的身体，持刀人闷哼一声，弯刀当啷落地，整个人如同丧失了周身力气一般单膝跪倒在地，半晌，才言语吃力的道：“东月楚萧…你…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对方胜负已分，无论受伤的一方如何诅咒怒骂，在夜色中都是那么的苍白飘渺，只听那沉着的声音又道：“旋波姑娘，天台国凡事需先请大国师定夺，道是我二人打扰瀛海宫之过失，还请旋波姑娘见谅。”声音依旧不急不燥，从始至终，他只对眼前的女子说话，对那个持刀少年则一直置若罔闻。

　　“楚萧军师有意留下紫煌少主，道是同门谊重。罢了，今夜之事权当旋波不曾听闻，哥哥那边该久等了，军师跟我走吧。”也不理会旁边受伤之人的怒骂，二人转身就要离开。

　　他们要走了，苏静一时着急，正想下炕伺机跟上二人，方才动身，便听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屋子里的客人也听得差不多了，既然来了，便顺道去瀛海宫作客一番如何？”

　　苏静周身一震，呆在炕上。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看似柔弱的人一抬手便逆转形式，绝非普通人，而女子自信满满，亦绝非等闲之辈，自己听了他们那么多秘密，还不知自己有几分胜算脱身，强行动手肯定讨不得好。

　　愣了半响，想到已无退路，苏静一咬牙，只好硬着头皮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容走出屋外道：“正好我还不熟悉陆上的事呢，既然有人愿意带路，那再好不过了。”

　　***

　　狂风呼卷，一道道凌厉的闪电将天空染得煞白，三个人影站在海边，渺小如沧海一粟，在他们面前是瀛海翻滚的巨浪，天光一照，数十丈高的大浪就如同一只狰狞躁动的巨兽，随时想要要将三人吞没。

　　突然，“巨兽”的身体被轰然劈开，一个梭子状的事物从海中飞跃而出，那“梭子”遍体通红，尾部如同章鱼般有六条触角。伴随梭子飞行，六只触角也飞速不停的旋转，不消片刻便来到了三人面前。

　　苏静凝神看了看那“梭子”巨物，竟是用海中至为坚硬的流朱珊瑚熔化所制，工艺精妙，看起来极为眼熟。苏静突然想起从前说课的师傅曾经提到过，陆上王朝第一次征服大海，便是用流朱珊瑚制作了一艘名叫“云螺舟”的闭封船，此船可抵御威力强大的海潮及凶猛的海兽，想不到竟是真的。

　　“云螺舟”平平落地，一只青面鱼身的鱼人从里面走出。鱼人下了“云螺舟”，来到三人的方向，恭恭敬敬的鞠了一礼，道：“拜见旋波娘娘。”

　　“你们是青陵国的遗支？”人鱼是海中一个庞大的种族，数百年前，自从青陵国征服了大海，人鱼一族已经全部归附于青陵，由于人鱼性格骄傲，数百年来也只肯忠于青陵国。如今在此见到他们，苏静心中顿生疑惑。

　　旋波刻意将苏静的问题回避开来，抚着袖中一条正在嘶嘶吐信的红色小蛇道：“我就说，今日我袖中红儿为何如此乖巧安静，果真是遇到了海中贵胄。妹妹，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亲戚呢，百年未曾再见，不知龙鳞帝君近来可好？”

　　苏静展颜道：“你认识龙鳞哥哥？”

　　旋波道：“妹妹当真说笑，当年一统九国，威慑天下的龙鳞帝君谁人不识，不过自从青陵国沉于南海之渊以来，道是有好久未曾见过他了，妹妹此次出海，莫非青陵要重现人间了么？”

　　听闻旋波言语间有试探之意，苏静若无其事的道：“青陵国在海底好好的，为何要重现人间？不过是我自己贪玩，央求百越师父送我上来玩几日，姐姐你有所不知，我那百越师父小气得紧，嘱咐我只许玩三日，还在我身上种了兰鮦砂，所以姐姐我不能在你们这里留太久，否则师父追来的话，我怕连累到你们。”

　　听到“百越师父”四字，旋波脸色一变，瞬时又恢复了平静道：“怎么会呢，既然是百越先生的爱徒，我瀛海宫自然要好好款待。”

　　见旋波不再追问自己出海的目的，苏静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方属于青陵国的分支，又在南海的另一侧，应该绝不是寻常的灾中流民。

　　“云螺舟”入海之后，流朱珊瑚的舱壁渐渐变得半透明，透过舱壁，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七彩琉璃灯夹道铺设，灯光将大海印成七彩闪烁的美状。斑驳的鱼群、温和的海豚不时在灯畔萦绕，被印出五颜六色的模样。

　　越往前，光线越耀眼，穿过大片珊瑚林，一座蓝色的水晶宫横亘眼前，只见那水晶宫殿群殿起伏，连绵数里，飞檐似流云般线条柔美，上悬金铃环佩，水波一动，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曲调。

　　“就是这里了”旋波在前带路，苏静跟在后面，伴随光线明亮起来，苏静才看清身边一直同行的那个人，他有着一张金色的脸，确切的说，在他的面上，扣了一个金色的镂金面具，他话语极少，除了偶尔几句礼貌的寒暄，基本上没有再说过什么，而在那金色的面具下，也不知是一张有着什么样表情的脸。

　　苏静怔怔盯着身侧的人，试图透过面具看一眼他的真面目，奈何这一举动却惊动了对方，他回过头来，也看向苏静，四目相对，苏静突然像做贼一般赶紧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道：“想不到这里竟比青陵国还美。”

　　“我们到了。”

　　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宫殿，殿堂之上“瀛海宫”三个大字在琉璃灯的映照下闪闪发着蓝光，两侧身着绞纱仙裙的人鱼侍女手持礼扇，见苏静等人到来，优雅恭敬地朝三人齐齐行礼。

　　走到殿门前，蓝色水晶大门轰然开启，伴随一阵美妙的乐声，清新的香风迎面袭来，几道翩然霓虹倩影惊鸿一瞥，便如穿花蝴蝶一般齐齐飞向大殿尽头的月华宝座上，欢笑声如银铃，却透出几分愉悦的娇媚。

　　“哥哥，旋波拜见。”殿内惊鸿落定，一切回复宁静，旋波欠身朝殿内行了一礼，微笑道：“除了楚萧军事，旋波今日还意外遇到一位青陵的妹妹。”

　　大殿内光影变幻，苏静眯着眼，看到大殿半空的月华宝座上有七个人影。只听一个孱弱的男子声音道：“东月兄，你我之事稍后再谈，现在可否请这位姑娘上前几步。”

　　苏静心中疑惑，脚步却不自觉向前迈去，进入大殿，光华平息，只见大殿内宽敞异常，地面平滑透明，甚至可以看到斑斓的鱼群不时从地下游过，大殿穹顶则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构成的完全是一片星光闪烁的星空，时明时暗。半空中的月华宝座上，几名霓裳美女依偎在一个黄衣男子的身侧，那男子长发披散，神情散漫，如同脱离世外许久，清秀的面上泛着病态的惨白，他食指和中指间随意扣了一个冰玉盏，盏中酒液正冒着丝丝寒气，男子浅抿一口美酒，眼光一转，饶有兴致的看向苏静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静。”苏静如实答道。

　　“若非年纪太小，身材未熟，单凭样貌，倒也算得上美人胚子。龙鳞久居深海，莫不是换了喜好不成？”男子语气平常，听到苏静耳中却多是戏弄嘲讽之意。

　　苏静面上一红，怒道：“我与龙鳞哥哥情如兄妹，无论你是谁，若再胡说，我便不客气了。”

　　“哈哈哈…”男子爽朗笑道：“不过随意开个玩笑，姑娘不必介怀，我们与青陵国也算颇有渊源，姑娘此次出海，想必是身负重任而来，倘若有什么困难，瀛海宫道是可以略帮小忙…”

　　对方眼神灼灼，不像单纯的想要帮苏静，苏静沉思了半响，心想反正也没有退路，不说点什么道显得自己疑心太重，倒是惹怒了对方可不好，倒不如问问他是否知道齐云师兄的下落，便道：“实不相瞒，我并非出海玩耍，也没有肩负重任，百越师父近来身体不好，想见一见失踪已久的齐云师兄。为了让师父他老人家宽心，我想上岸来找找，希望能把齐云师兄带回去见师父一面。”

　　“苏百越…齐云？”黄衣男子抬头闭目细思片刻，笑道：“东月兄，若我未记错，这个齐云当是你天台国的头号对头，窦仙宫的主人？”

　　东月楚萧淡淡道：“恒之兄好记性。归仙村距千夜都城千里，如今又值两国在凤岭开战，这位姑娘要找齐云，恐怕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哦？无妨，东月兄若是知晓齐云下落，可否告知静姑娘，权当我瀛海宫欠你一个人情。”黄衣男子似乎对苏静极为有信心，不消片刻，便从东月楚萧口中得知了归仙村前往千夜都城的路线，以及齐云所在之处的境况。

　　苏静料想不到他竟会真的如今尽心帮助自己，心中闪过数种猜疑，心想若是他要让自己说出青陵国的一些秘密可如何是好。可是到最后，他也没有再提及青陵国半句，反而让旋波带自己出去。离开之际，黄衣男子突然道：“静姑娘，我瀛海宫有一件兵器，名叫冰弦，藏于深海之中，若姑娘不弃，我想把这对刺刃赠予姑娘。作为我的一份见面礼。”

　　“哥哥…”旋波似是未料到黄衣男子会做此决定，脸上浮出一丝惊讶之色。黄衣男子淡淡一笑，扬手示意她不必惊奇。续道：“这匕首镇于海中百年，无用武之处，姑娘行程遥远，用来防身也算物有所用，请姑娘不要推辞。”

　　苏静更是一头雾水，再三拒绝也拗不过黄衣男子的好意，只好答应暂时借来一用，待找到齐云归来再将匕首奉还。

　　******

　　‘冰弦’为瀛海宫镇海之宝，藏于海底极渊。

　　寒流凛凛，从“云螺舟”内向外望去，光线愈暗，鱼群越来越少，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海水渐渐泛白，偶尔飘过几块寒冰。

　　一抹白芒静立在一大片蓝冰中央，周边呈孔雀羽般流溢开来。

　　“那中间的就是‘冰弦’，静姑娘，你过去把它取下吧。”黄衣男子作出一个邀请之势。而那‘冰弦’也如同拥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吸引着苏静一步步朝它走去。

　　见苏静上前，黄衣男子一敛笑意，脸上再无一丝表情，只是静静注视着苏静背影和那远处的白芒。旋波则是秀眉轻蹙，道像是担忧苏静真的把‘冰弦’带走，碍于黄衣男子在侧，不敢多言。

　　眼前的武器跟苏静以往见过的都不同，短小精细，如同两根利刺，简直就是为苏静这样娇小的姑娘量身准备，冰弦上镶了几颗晶莹的宝石，像冰又比冰更晶莹光亮，苏静伸出指尖抚过那几颗宝石，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如同…与它融为一体一般。

　　苏静心中诧异这般感觉，还未待出手，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喀拉拉”的碎裂声，几道闪电般的裂痕瞬间将地面的七彩冰台分为数块，眼前芒光一闪，‘冰弦’飞将而出，带出漫天的碎冰残屑，将站于其间的苏静映衬得如同临世仙子，那白芒在半空飞旋片刻，突然悠悠平落到苏静面前，苏静微笑着伸手将它握住，‘冰弦’白芒褪去，化作一把银光熠熠的武器，乖乖沉寂下来。

　　“怎么会这样…”旋波不可置信的望向黄衣男子，却见他眼光始终停留在苏静身上，嘴角扬起一丝有别于平时的微笑，习惯了他眼中毫无温度的空洞温柔，见他如此，旋波内心不禁一沉。

　　黄衣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抚她的脸颊道：“我猜测的不错，这个苏静果然是这把‘冰弦’的主人，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再见到那个人了，有些事若能了结，我今生也无憾了。傻丫头莫要胡思乱想，在我心中，你姐妹六人的位置永远无人可以取代。”

　　旋波面上浮现出一丝忧色，听闻他最后一句柔情蜜语，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伸出细滑如脂玉的手覆于他的手上，含泪悠悠道：“无论如何，我们也都会永远陪伴在哥哥身边。”

　　黄衣男子温柔为她拭去眼角泪水，抬头看了一眼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苏静，又撇了一眼在旁始终未发一言的东月楚萧，道：“苏静对我瀛海宫有极大的用处，若是东月兄可替我保其平安找到齐云，她与齐云回南海之日，瀛海宫的‘九种红华’，从此后任东月兄取之不尽。”

　　“我答应你。”冰冷的面具下的东岳楚萧目光停留在苏静身上，未作多余的思考，绝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