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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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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手冢打发人服侍不二,替他更衣、上药,自己仍去处理政务。
第二天早膳后,手冢命人把不二带到跟前,去场地上相马。
手冢行军多年,是个中好手。当下替不二挑了一匹千里良驹,又叫人牵了自己的墨玉来。
不二皱眉盯着马,手冢以为他嫌不好,便道:“可再挑一匹好的。”
不二摇头,道:“我想骑驴。”
周围的人听见了,一阵憋笑:“果然是个傻子。”
手冢听见议论,眼神动了动,对不二道:“好。”
皇家狩猎,劣马都不得一匹,又何来驴?无奈皇帝命令,侍从们只得快马去附近的农家借了一头来。
众将上马,一声令下,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一时间飞沙走石,大地震颤。
不二知道,毛驴肯定不及骏马,跟在后面的结果一定是灰头土脸。所以他不紧不慢,先是摸摸毛驴的耳朵,又喂它吃了些草料,才慢慢地骑上去。连鞭子也没有,撷了一根草刁在嘴里,悠闲地朝马队相反的方向晃去。
今上行军出身,自然重武。因此春秋二猎,名为打猎,实为挑选优秀的勇士。
手冢射出第一箭后,众人纷纷策马,逐猎而去。
按传统,斩获猎物最多的人,将得到皇帝的赏赐,而同时也会挑一件猎物送给皇帝做彩头。谁不想飞黄腾达?因而格外卖力。越前素来好胜,他年轻拜将,如今又居高位,早有许多人暗中不满。越前想,今日必叫那帮谄媚小人输得心服口服!
转眼间夜幕降临,侍卫们点上火把,营地亮如白昼。
手冢随着兴致打了些猎物,他并不贪恋,骑着马绕圆形围场走着,看看各人的表现。
走得远了,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手冢不敢大意,想着要赶快退出密林。
“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手冢听见不二在前面叫他,催马过去,只见不二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嗯?”
没有称呼也没有行礼,但手冢却很受用,就像平辈朋友一样,他点头,道:“啊。”
不二跳下驴背,凑过去看鞍上挂着的猎物,手冢也下了马,站在他身边。
“可见你的身手了。”不二赞道:“要是在战场,这挂着的就是人头了吧?”
手冢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怕吗?”
不二大笑:“我不怕!”
人间地狱他都见过了,也不差战场这一遭。
又指着猎物笑说:“皇帝陛下是要自己做第一么?”
手冢摇摇头,道:“相信会有人更多。”
不二冰蓝色的眸子里流光回转,他一笑道:“不错,这世间,最可怜的就是第一了。吶~”他踮脚拍拍手冢的肩:“你说对吧?”
手冢点点头。
不二又笑说:“我得走了。”
离得太近,不是好事。
“啊。”但他真的要放任这个人走掉吗?
不二重新骑上驴,哼着小调,继续向前。
手冢站了一会,跨上马,朝相反的方向前行。
众人陆续回来了,都累得不轻。越前到达后,看到一干发白的脸,哂笑道:“还差得远呢!”有人想要说什么,但见他精神十足、神采奕奕,马背上全是猎物,只能暗骂一声,退远了。
庆功宴进行了一半,越前猫起身子,准备悄悄退席,手冢轻声道:“带人去找。”越前顿了一下,拱手行礼,答了一个遵旨,自去了。
他们的座位相邻,没有人注意到皇帝与将军的对话,没有人注意到少了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就像没有人会注意失败者。
人向来,都只歌颂胜利。
不二骑着驴进来,喧嚣声戛然而止。不为别的,就为他身后满当当的猎物。放不下的,还用藤条编了一个简单的网兜,装着东西,手抓着一头,拖着就来了。
手冢一个眼神,小夏子赶紧上去招呼,搬东西,牵驴子。
不二由越前领着,到他身旁坐下。手冢的眼神锐利得如同苍鹰:“你打的?”请报上明明说了,不二未曾习武。
不二扬起最无辜的笑脸:“啊?我捡的啊。”
四下里鸦雀无声。
不二不管,灿烂地笑着,把脖子上用花穿成的链子套在越前身上,道:“裕太,喜欢吗?”
“嗯。”越前闷闷地应了,不二愈发高兴,端起酒杯大喝一口。
“在哪捡的?”
“唔?”不二都不知道手冢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越前推了推他,他才回头说道:“顺道啊,一路上都是。唉,要不是怕驴儿辛苦,我再找些回来。”
是了,射中猎物,有时落在草堆里,骏马飞驰,哪里有功夫找?何况每个人都相信,前面还有更多、更好的。
“裕太。”不二牵起越前的手,面露神往之色:“你坐在马上一定不知道,这林子里,黄莺的歌儿唱得多好听;我还捉了一只小松鼠吶!最后又放了。还有,还有,你猜我看见了什么花?是芍药哦!呵呵~小时候,娘亲最喜欢的,就是……”
越前反握住不二。
手冢仍然是一副冰块表情,小夏子哆哆嗦嗦来报:“皇上,大鹿一只,野羊两个,獐子五只,狍子五只,另外……”古怪地说:“另外还有蘑菇五十个。”
不二点头:“对,那是我摘的。”一脸得意。
手冢放缓了脸色,想了想,道:“这些东西,要献给朕什么?”
不二停了倒酒的手,茫然道:“我都要送人的。”
小夏子急忙打断他的话:“公子。”瞅瞅手冢,看来这个称呼没问题,又道:“这么大老远,不如献给陛下,众位大人一同欢乐,岂不好?”
不二笑了,摇头晃脑念了一首打油诗:“猎物驴儿驼,蘑菇周助采。座上无知己,何必费心思?农家四壁清,全数还主人。”
小夏子紧张得汗都出了。
手冢品了一回诗,道:“很对。小夏子,待会还驴,送些酒品时果去。”
“遵旨。”
又正色道:“众爱卿不必拘束。”
群臣起身谢了,又恢复先前的热闹。
把玩着酒杯,手冢一直用别有深意的眼光看着不二。不二呢,毫不在意,趁着高兴还多喝了几杯酒。幸得越前千哄万哄才把酒壶抢了下来。
惦记政事,手冢不一会就撤席了,留下越前看着。
有人趁机上来耻笑不二,说那么个傻子居然赢了将军,唉。换来越前冷冷地一瞥。
宫中过来的人早已候着了,仔细询问一番,没有什么大事,手冢才放下心来。
又看了一会书,不知怎么心里总有些烦躁。小夏子乖觉,上来道:“皇上定是高兴,多吃了几口酒。酒性最热,不如奴才引陛下出去走走,散发过劲,就好了。”
手冢想了一会,道:“你在此候着,有事立刻来报。”
“奴才遵旨。”
一切安安静静,没有火光,只留下一轮清月。乳白的光一直淌进心里,忽然想起了塞外的月。手冢深吸一口气。
在这里看月亮,感觉要小很多呢。
说起来,身边好像没有一个人能陪他赏月了。
看着月光,手冢张开手掌。
月光浮了一手。
他慢慢扣住。
寂寞还没涌上心头,就看到有个身影在蠕动。
手冢走过去一看,不二醉得站不起来,眼神迷蒙。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手冢,璀然一笑:“你来啦。”
抬头望着天空:“你,也很寂寞么?”
月光盛在不二眼睛里,仿佛要溢出来。
静默。
手冢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
不二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可爱到爆,他无视手冢伸出的手,说:“你的手很好看,嗯。”
手冢蹲下去想把不二扶起来,不二却一头扎进手冢怀里。
手冢揉揉额角,只能席地而坐。
月亮照了下来,很温柔地照着两个人。
手冢看着膝上的人,微乱的发丝遮住了他带笑的眉眼。手冢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不二依着手冢的手又蹭了蹭,然后满足地咂咂嘴。
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带了几分宠溺。
意识到后,手冢闪电般地收回了手,眼神中渐渐拢起冰寒的肃杀之气。
自从认识他,向来喜怒皆无的自己竟然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有了情绪起伏,身为帝王,这样下去,非常危险!
手冢站起来,叫人来把不二抬回营帐。
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脚下有一个白色的事物。
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朵含苞的芍药花,应该是不二落下的。
最后,他把它收到了怀襟里。
尽管,他已经决定春猎过后,要带不二去见真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