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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魇重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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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杨莲亭还没有醒,东方白一向不吃这顿,于是只有令狐冲任盈盈和平一指一同吃饭,平一指不敢提起东方白的失忆症状,任盈盈虽然很想问清楚来龙去脉,却碍于令狐冲一直在身边,只能闭口不言。
平一指说起杨莲亭也在这里,二人感到意外,这人在黑木崖上居然没死,躲过这么多人的耳目逃过一劫。
令狐冲寻思,东方不败对他的情谊,难道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黑木崖上千钧一发如此险峻的情况下,她要自保尚且不能,竟然预先想方设法维护他周全,真是好深的心思。
任盈盈却是喜上心头,这杨莲亭和东方不败在了一起,自然就不会打冲哥的主意,所以下午她也没对冲哥说什么,自己是想太多了吗?……不对,她对冲哥的眼神乍看是没什么,细细体会之下却含着千言万语,杨莲亭和冲哥如此相像,说到底还是移情之故,东方不败不可能对冲哥死心,是了,她连知道冲哥和我成亲都不肯放弃,非要把她的心换给我好同冲哥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死心呢?那杨莲亭实在没用,被这妖人胁迫做冲哥的替身,毫无反抗余地。
任盈盈越想越是难受,扒了两口饭再也吃不下去,回房里拿起针线继续做女红,这几天她只要心痛难当,就找些针线活来做,飞针走线之下绣出不少物饰,对着这些小东西,她便能静心一些。
令狐冲伸手搂住她:“怎么,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可什么都没做。”
令狐冲知她说的是气话,心里是万万不能这么快放下的,他们结为夫妇时间不算很长,可也不短,盈盈当面不会给他添堵,背地里却暗自神伤,有什么不开心都放在心里,只愿他快快乐乐。她对自己这般的好,真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盈盈,你我既已结为夫妇,我断然不会三心二意,你别多想才好。”
“嗯。”任盈盈低眉,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令狐冲低头亲她脸颊,她不避不让,却不说话,令狐冲知她还是不喜,也不再言。
能让盈盈安心的绝不是两三句话,而是他自己,怎么对她,怎么对东方白,他一定会用时间来证明。令狐冲暗暗下了决心。
房中只剩下盈盈穿针引线的声音,这次她绣的是凤凰,雄为凤,雌为凰,比翼双飞,琴瑟和鸣。令狐冲看她绣的专注,顿感安宁美好。
这会是他的生活,缝褂补衣,长发挽髻,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房外传来琴声打破宁静,这琴声由浅入深,由轻渐响,曲调流畅,意境绵长。
但是令狐冲和任盈盈却大感讶异,只因这曲子他们非常熟悉,可不就是前几日变成他们心中魔障的《笑傲江湖》吗?
难道是平一指这些日子听多了,也会弹个两下?
细听之下,弹奏者指法不如任盈盈娴熟,短短一阙错了很多个音节,有些地方甚至似是而非,倒像是对《笑傲江湖》曲谱不熟的人凭借记忆推敲出来的歪曲,却也别有风味。
他二人都是好乐之人,对于曲子的高下立能分辨,这人的琴艺可以算作中上,曲调绵远深长,仿若见惯沉浮看淡繁华后的豁然开朗,又隐约透出一股宁为玉碎不做瓦全的哀默,两种截然相反的心境从这首伪《笑傲江湖》曲中透出来,说不出的矛盾又和谐。
曲毕,闻听屋外一人说道:“这曲子比起在黑木崖上我听到的更精彩了。”
“是嘛。”
东方不败!任盈盈变色,跨步推门出去,东方不败一身绛紫衣袍,内着藤黄罗裙,腰束白银宝带,着实刺眼。
令狐冲对着这身衣衫,却再也不能动弹。
思过崖上的肥鸡美酒,与他倾盖相交的东方姑娘,这衣裙伴他左右,渡过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我还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喝酒,一起弹琴……
原来她说要一起弹琴,并不是存心欺骗,也不是借着盈盈名义让自己误会,她真的会弹琴……
“你以前说过,从群玉院曲洋手里拿到的曲谱,没看几下记不全,我看倒是记下了精华。”杨莲亭背对刚出门来的二人,想起当年自己怕她怕的要死,现在却能把往事侃侃说来,那是真的解开了心结,再也不怕这位教主大人了。
他方才睡得深沉,听到东方白的琴声却醒转过来,出门看到她换回华山上穿过的女装先是愣住,转念想到过黄河那身血迹斑斑的衣裳怎么都不能继续穿,自然要换掉,这女装可比男装柔美多了,衣袖随着抚琴的手势摆动,迎合她额前一缕刘海微微飘动。
杨莲亭不知,东方白原本要换的还是男装,衣服拿到手里,却想起他二人路过成衣铺子时,杨莲亭叫她穿回女装,再加上适才对着令狐冲任盈盈手牵手,说不出为什么,她便翻出这身穿上。
东方白看到令狐冲二人,不加理睬,从怀里摸出个馒头扔给杨莲亭,道:“他们都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他们?”杨莲亭不解。
东方白下颚微抬,向他示意身后有人,他回头看去。啪嗒,手里馒头掉落在地。
“……令狐冲!”
如果说东方不败是任盈盈的梦魇,那令狐冲又何尝不是杨莲亭的梦魇。
这世上要是从来没有令狐冲,他就不会受到羞辱。
这世上要是从来没有令狐冲,就不会有人能伤到东方白的心。
杨莲亭恨的牙痒,令狐冲却置若罔闻,呆呆望着东方白,只觉琴声犹在回绕,他想听得再仔细些,好听清弹琴人的心声。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说,自己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琴音里的繁华是什么样的繁华,哀默又是哪里来的哀默。
——东方不败,我想知道。你告诉我。
纵使已经不再可能,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任盈盈看在眼里,强压怒火冷笑道:“杨总管别来无恙啊,从黑木崖这样的地方出来也能活着,真是好本事。也是,有这么厉害的人罩着,又怎么会有事呢,你说对不对,东方叔叔?”
“叔叔?”东方白对她话中的含沙射影并不在意,倒是最后的称呼实在扎耳。
“叔叔文成武德,盈盈拜服,只是一统江湖的夙愿还没达成,怎么就易弁换钗了?”
东方白眯起眼睛,这“易弁换钗”四字的讽刺意味太过明显,原本应是易钗而弁,指的是女子改扮男装,也很符合东方白的行事,可是任盈盈反过来说,那是在讥嘲她什么呢,她和任盈盈相对而立,有哪一点不像女子?
“幸好叔叔现在不在神教了,要不然让江湖中人知道我日月神教有个不男不女的教主,真是贻笑大方。叔叔喜欢穿女装,本来嘛,只是个人癖好,可我等属下见了好生为难,当年在黑木崖上,大家心里害怕都不敢异议,现在叔叔退位让贤,我教终于没了隐患,也算功德一件,你说是不是啊,东方叔叔?”
任盈盈一口一个叔叔,并不是当真不知她的底细,黑木崖共处多年,教众早已习惯教主时男时女的装扮,任盈盈作为她身边最近的人,又怎会不明。只是任盈盈幼年失去父母关爱,对她恨之入骨,又不得不装作敬畏有加,是以在发现认她确为女儿身后,仍执意喊她叔叔,好像这么一喊就等于侮辱了她一番。更况且五霸冈上,东方不败强行调换二人衣服,将冲哥横刀抢去,就是由男装换为自己的女装,任盈盈每思及此,都愤愤不平。
东方白不明所以,冷下脸,看向杨莲亭。这是她现在的习惯,遇到不明之事便问杨莲亭,几次下来她只消一个眼神,杨莲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惜杨莲亭遇到她后,她除了处理教中大事会穿正装,平日都做女子打扮,也就不知道任盈盈的讥讽所为何来,只有摇头。
两人的默契灼伤了旁边一言不发的令狐冲,也间接灼伤了在意令狐冲的任盈盈。
“叔叔有什么不明白可以问我啊,盈盈一定直言不讳,何必劳烦杨总管大驾。杨总管照顾叔叔时日尚浅,有很多事都不晓得的,直接问我吧,东方叔叔。”
这声叔叔,东方白彻底冷下脸,任盈盈看出她要发作,先发制人翻转手掌,两道银光向东方白杨莲亭分射过去。东方白一个箭步跨到杨莲亭之前,双手轻巧将射来之物夹于指缝间,杨莲亭令狐冲这才看清那暗器竟是绣花针,针眼中尚穿着一根红色绣线牵在盈盈手中。
用东方不败惯常的武器对付东方不败,任盈盈自然不可能吃到好果子,只是这场景若不细看,倒像是东方不败攻击任盈盈一般——想必是盈盈方才绣花,手里拿着针的缘故,才会用这武器吧,令狐冲如是想。
“杨莲亭,闭眼。”东方白寒声说道。
“啊?”
“闭眼!”
听清东方白确是叫他闭眼,他依言而行。
“我倒要看看,你和我这个叔叔有什么不同!”
东方白反握绣线于拳中,内力沿着极细的线透过去,任盈盈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她拉过去,运气欲将绣线扯断,可这绣线带了东方白的内劲,怎么可能是她想扯就能扯断的,力还未到,人已被拉到东方白跟前。
绣线被甩在地上,东方白双手抓住她衣襟,唇边泛起冷笑,一个用力,撕开她的衣裳。
任盈盈胸前一凉,肌肤顿时曝露在空气之中。
令狐冲大惊,急忙抽剑向东方白刺去,欲逼她放手自保好救回盈盈。剑还没到,东方白却像看到什么似的,一个出神,已然放手,任盈盈赶紧拉回衣服遮掩自己,踉跄退后。令狐冲去势未减,东方白却没有退让,任由剑向自己刺来。
令狐冲强行收剑,回头查看盈盈怎样了。任盈盈环住自己,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眸中透出恨意。
始作俑者东方白一言不发,拍了拍杨莲亭肩膀,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