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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5章 自卑如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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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抬眸时,却见他已经微微阖上了眼睛,微现疲惫之色,如玉的肤色呈淡淡透明状,外面的烟雾似已经飘散进来,落在他的眼底眉梢,连整个人都带了一层薄雾一般。氤氤氲氲的润湿了一片。
连身上的白袍都带了一层淡淡的莲青色,柔和地贴在皮肤上,让整个人都如出水清莲一般淡雅,可在淡雅的同时又带着一丝懒媚,闲闲地倚在床榻上,万缕青丝垂下,似要将月白色的枕套都晕染般。宽大的衣袖垂下来,堪堪垂地,风偶尔寻着间隙滑进来,轻添他如玉的足踝,轻柔的似也不忍惊扰了他。
我静下来,不再说话,只是将眼神融成了春水一般看着他。
他应该是累的了,自从那日回来,便总是这样歇着。即使吃了许多大补的药,脸色却还是那样苍白。应该是九死一生吧,那一刻,所以即使过了这许多日仍然不见恢复原态。
和我说着话的时候,常常不知觉就已经阖起了眼睑,陷入沉迷的状态。但也只是在我面前,他才会毫无芥蒂地露出这样毫无防护,最脆弱的一面来。一旦花二娘他们进来,他又总会表现的无所畏惧,淡定无波,十分强大的样子来,似乎在宣告他的一切都是不可侵犯的模样般。
是因为对我信任了吗?所以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将一切展现在我面前。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怎样强大,终归都有虚弱的一面啊。
青墨睡觉的样子很平和,一点不似睡熟的模样,好似只是轻轻闭着眼睛,随时都会醒来,好似只要一个轻微的响动也能将他将他惊醒。可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警惕心一向很高,哪怕只是极轻的一个响动,也能让他立刻睁开眼睛,然后迅速地分析状态和形式。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下意识的动作,从骨子里就带来的习惯。也不知是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会养成这样谨慎小心的性格。
现在的他,却宛若初生稚子般呈现在我面前。精致的容颜,完美的身躯,晶莹地肌肤,一切都美的那样不可思议。就连他的脚,也不如一般男子那样粗大。青墨的脚趾是修长而齐整的,骨趾微微突出,带了一些峥凌,不若女子那样的纤细柔婉,而是在细腻之中带着男子特有的力道和阳刚,不是很大也不小,一眼看见让人觉得能够胜任许多。
他身上的每一笔都好似天神精心雕刻的画作,精致完美的令人赞叹。
但是,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空有外貌内里空洞的雕刻。比较起外貌来说,他的内心更来的让人震撼,这样一个人真是完美的让人嫉妒呢。
恐怕不止是女子会为他疯狂,即使是男子也甘之如饴吧?
可他这样的人,却并不是谁能享受得起的。甚至有时候,你拿看他一眼都觉得是亵渎。这样一个如天神般高高在上的人,又是谁能仰望得了的呢?
一想到此,心中不觉露出一丝苦笑,连舌尖也似压了黄连般让人苦不堪言。
我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下了楼梯,来到这水廊边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呆愣地坐在边上,神色迷离地看着远方。
在来之前并不能好好地将这里看的一清二楚,直到现在,天光开放,才能将一切都展露无遗。
依然是幽冥客栈的后方,鲜少有人来此,在我右边正是我闯过的北斗七星阵,现在看来仍然是寒气直冒。
而我眼前,呈现的却是一片烟雨湖泊,湖上汤汤,远处芦苇漫天,飞絮如花,近处黑莲妖冶,独自绽放。
河水很清,一眼望去,似乎能看到湖底。可仔细一看,却仿佛什么看不到一般。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掬起一弯清水,可是手指刚刚下手便被一旁的黑色妖莲咬了一口。我吓了一跳,赶紧退缩一步,可是指尖却已经浸出了血渍,红溜色的珠子钻出来,滴滴落入水中,晕染了一片。
我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那清浅色的水晕。苦苦一笑,我都忘记了,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呢。
而青墨?该怎样来形容他呢?
恐怕除了水,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吧。
他的一切都好像那变幻莫测的水一样,可以柔韧百变,千斩不断,也可以硬如冷冰,碜人于无形。可以若阳春白雪,春回大地,又可以阴狠如涛,噬人不眨眼;可以如纤纤君子,温润如玉,又可以锋利如刀,刺人于不备;可以若古井幽沉,深不可测,又可以澈如稚子,纯洁如白雪;可以若寒冰冷漠,残忍冷酷,又可以温润如斯,绵人心魄......
矛盾至此,却又无可置喙。只能说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出现在世上,本就是一个奇迹。
而他,更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从现在的一切看来,他已经高远的令我无法抓住了。
他的一切都是那样扑朔迷离,神秘莫测。半真半幻地呈现在我面前,好像镜中花,水中月,只看得到却摸不到。我永远追不上他的步伐,拽不到他的衣角,只能紧跟在他身后,不能停下,也不能放下。
如果一旦停下,看着旁边陌生的风景,我会不知道该怎样去走,怎样寻找自己的路。
可是他又变得那么遥远,远的我不可捉摸。越来越多的相处,换来的不是彼此更加的了解,而是更加的迷雾重重。
越是了解,越是惊讶,越是知道,越是感到不可思议,越是仔细看,越是看不到底。逐渐地,带领我走向更加茫然的一片天地,惘然不知所措。
这份茫然和懵懂使我我感到不安,有一种处于迷雾中走不出来的感觉。
他太过高远,太过聪明,太过完美。而我呢?却那样渺小,小小的一株牡丹仙,还是被贬谪的,法力低微,人又自私,胆小,不够聪明,又总是懒惰,也不是顶漂亮的一个。这样的我站在他身边,能够匹配吗?这样的我配得到他的温柔对待吗?
一瞬间,如潮的自卑感向我涌来,将我深深打尽海底深渊。
我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不知觉地眼泪滑落下来,抑制不住地哭起来。我是个笨蛋,我是个爱哭鬼,总是这样没用,什么都不懂,就连哭泣这样软弱的事情自己都避免不了。
我不是一个不自信地人,也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地位的高低,更不在乎自己法力的低微。从前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很渺小,可是活的很开心,虽然没有大作大为,可至少心里很知足。可是自从遇到了他,所有负面的情绪就都涌了上来,我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开始讨厌自己的没用,讨厌自己的胆小和避世的状态。更加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站在他身边都是一种多余一样。
这样渺小的存在,存在感犹如透明。可我内心是不甘的,我不希望这样的,我希望能够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至少他一侧过头就能看见我。
为此,我一直在努力。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好像都追不到他的脚下。每次只要我觉得离他近了一步,接着又会有更大的一道鸿沟横在我面前,他又变得那样深沉不可捉摸,他的世界又变得那样迷幻不可探究。一切都是我所不熟悉的,所不知晓的,这样的,让人无力......
“傻丫头,一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这客栈好吃的东西多的是,怎么那么笨?也不知道狠狠宰那个女人一道,把这些日子亏的都补回来。”
“哎?你怎么哭了?”小春神色慌乱地看着我,手足无措地替我擦眼泪。
我瞪大眼睛,眨也不眨:“谁说我哭了?我这是沙子吹进了眼睛里。”
小春哭笑不得:“这儿哪有沙子?除了水就是水。”
我嘴硬道:“沙子从几里外飘了过来,然后落到了眼睛里,所以才会掉眼泪。”
“好好,是它自己飞进去的,是那沙子不好,连个女孩子都欺负。真是该将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小春点点头,煞有其事地道。
我皱了皱鼻子:“沙子若是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那得成什么模样?”
“这......化成细粉呗,化成空气呗,总之大约就是不存在的了。”
我抬头看他:“那若是人也化成了空气,是不是就再也不存在了?”
他坐到我旁边,闲闲的靠在栏柱上:“人若化成了空气,虽然不存在了,但思念却还在,飘荡在天地间,永世不灭......”
我定定地看他:“小春,你不适合走睿智高深地路线。你还是做回那只傻傻的鬼比较好。”
他斜我一眼,莫名道:“我有说很高深的话吗?”
我讪然,大约小春说这话也是无意识的。
小春和我一样啊,都是浮萍一样的存在。他忘记生前的事情,而我也忘记了作为游魂之前的往事。到底我们是谁?在这天地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一时间,那种难受又铺天盖地地袭来。远处浩渺地烟波,染着一丝媚茶色,丝丝缕缕如万种愁绪浮荡在水面,看着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哭了?琴丫头以前可不是那么爱哭的。”小春慌乱地举着袖子给我擦眼泪,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不知所措,连带着那张娃娃脸也变得有些涨红起来。
我看他半晌,水雾般模糊,有种委屈和伤感一下子蔓延上来。
扑进他的怀抱,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小春,怎么办?我好像把自己的心遗失了。”
他的背脊微微僵硬,却又笨手笨脚地拍着我的背,安慰道:“遗失有什么?咱们再找回来,有什么值得哭的。”
我瘪了瘪嘴:“可是已经找不回来了。我努力地防止它丢掉,可是它不听我的话,自己就飞走了,太可恨,太可恶。”
小春依旧拍着我的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一下子离我那么远,我抓都不抓。”
我继续说着,似要将满腹的委屈都倒出来。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他了......”轻喃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伴随着眼泪,如珍珠脱口而出,就这样地将一切自我否定,自我掩饰,自我欺骗都一齐粉碎的一干二净。
小春顿了半晌,声音突然变得很飘渺:“既然喜欢他那样痛苦,那么我们就不要再喜欢了。小琴那么漂亮,随便出去找一个男子也必定是出色至极的。”
我擦了擦眼泪,又哭又笑道:“小春,你这是第一次说我漂亮呢?”
他一笑,大眼睛一弯:“是吗?我以前没说过啊......”
我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将眼神投向远方,握了握拳头:“你说的没错,如果喜欢他那么痛苦,那就不要再喜欢了。可是,我还想坚持一下,说不定一切只是我自己在这儿庸人自扰呢?说不定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在作茧自缚呢?总要尝试一下,否则,真是令人不甘心的。”
小春微微一笑,抬了抬圆润的下巴:“说的没错,总要去尝试过后,才知道值得不值得,否则会一辈子都放不下的。”
“恩恩。”
我狠狠地点头,弯起了嘴角,然后将衣襟整理了一遍,又将腰板挺地直直的,张开双臂,对着远方湖水长吼:“啊!......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声音飘远而去,风吹乱我的发梢,心间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疏朗如水。是的,不管如何,未来的路谁也不知道会如何。
“鬼吼什么?当老娘的客栈是闹市啊?你是要卖西瓜还是卖黄瓜?吆喝个屁!”
花二娘粗口连天的火爆话瞬间如一头冷水浇水。
我黑着脸,抬头正看见花二娘站在二楼中央插着腰,破口大骂。本来是一绝色美女的,结果这一形象一出,立刻成了一个凶悍飚妇,令人望而生畏。
额头滑过大大一滴冷汗,我面无表情地问小春道:“小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觉得我撮合撮合你和花二娘可好?”
小春狂抽嘴角:“清琴,你这是谋财害命。”
我睨了他一眼:“你除了那根棒槌,就是一根斯的穷光蛋,乞丐看了都绕道走。”
小春纠正道:“不,至少我还是沧荒第一大帅,谁也比不了。”
这下轮到我无语了,仰头望天,长叹一声,谁可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啊?
“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吃饭?再不上来,待会就准备饿肚子吧!”
花二娘扔下这句话,就媚腰一扭,闪进了大堂里。
我和小春对看一眼,各自点了点头,立刻双脚生风地往楼上冲去。开玩笑,什么最重要的?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吃饭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