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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131章 玄音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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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音吐了口血:“没事,不用担心......”
说着,将我抱起来,不顾身后的纵多攻击,闯过重重包围,将我交到花二娘月鸦怀里。
“快带她上船!”说着就要翻身折回去,帮我们抵挡追兵。
“师父!”我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去。
他已经受伤了,我看得出浊炎那一击有多么强大。玄音本就是灯尽油枯的人,如此下去怎么可能会没事?
然而就这片霎的功夫,浊炎也不放过。巨大的轰击紧随而下,花二娘连结界也来不及布下,眼看我们几人就要当场毙命。却正在此时,晚瑛脸色一变,奋力一跃,手中幻化出寒灵剑倾身挥剑而上。
说也奇怪,幻成真身的人,应该竟忘六识,不知前世,只通打斗才对。可那浊炎看见晚瑛,却是硬生生地收回了那威势巨大的一爪,满眼腥红的双瞳也盛满哀戚,竟不再反击,而是愣愣接下了晚瑛那一剑,坚硬的蛟皮刹那破开一条腥红的口子。
晚瑛的手抖了抖:“为何不反击?”
可是浊炎却不能回答她的话,化身成蛟龙的他此刻也是兽性多人性少,能开口说话岂非天方夜谭?可他却固执的不去伤害晚瑛。
刹那间,她泪流满面,只是极尽全力地低吼道:“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
浊炎眼中出现微微的茫然,却突然凶狠起来,只是避开了晚瑛,朝我们攻击而来。晚瑛又是一惊,连忙倾身阻止了他。两人因此而打起来,却各自留情,并未伤到彼此分毫。
眼见情势暂时稳定,我连忙去查看玄音的伤势,焦急道:“师父,你受伤了!留了好多血,你不要再去打斗了,会出事的。”
玄音却抹了抹血渍,笑道:“为师没事。你乖乖的,先去船上等我。等我解决了那些该死的人,就回来陪你。”
“师父......”我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正待说话。
却在这时,又是一阵惊天动地地嘶吼。不知为何,浊炎更加凶狠发起狂来,竟连晚瑛也不顾,将她挥到一旁,就要对我们发起凌厉的攻势。
晚瑛摔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嘴角浮起苍凉的笑。
眼见形势越加紧张,玄音返身抵挡,只厉声吼道:“快走!”
我流着泪摇头看他,却笑道,“不行的,师父,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鸾音说过,我们还要一起出沧荒的,不是吗?”
玄音的身体已经止不住地在颤抖了,如今的他只是强弩之末。如果我们就此离去,他就会被那些士兵包围不得而出,再加上狂性大发的浊炎,就必定必死无疑。
玄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却生生将我的手指掰开,对月鸦哑声道:“快带她上船。”
“我不走,我不走,师父,师父......”
我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可不论我怎样哭喊,月鸦也不加理会,只是对我说道:“他法力强大不会有事的!”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灯尽油枯了啊......”我哭着摇头,泣不成声。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师父,我怎么能离他而去,我怎么能放他一个人陷在重重包围里,自己去逃命?
我的叫喊月鸦听不到,我的眼里的绝望月鸦也看不到。他只是听从了玄音的嘱咐,将我带到了那艘小船上。等到花二娘将晚瑛扶上来,他们就立刻将船开动。
我惊惧地睁大眼睛,挥着手大喊:“你们在干什么?我师父还在岸上!为什么不等他就把船开了?住手,你们都住手!让这小船停下来!”
我扑过去想要抢花二娘手里的金铃却让自己重重地摔在了船上,只能看着花二娘施加法力将小船催动的更快,眼中闪过不忍,口里却还解释道:“这是玄音说的,让我们别等他,待会他自会赶到。”
我想起玄音和鸾音是兄弟,他们都是鸩鸟,既然真身都是鸟,那自然都会飞。既然如此,那么玄音逃脱也不是不可能的。眼中瞬间浮起一丝希望来,犹如溺水的水抓住的稻草,我只能目光如炬地看着岸上,眨也不眨。
却正好看见斯南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竟是要赶尽杀绝地样子!
利箭破弦的声音犹如隼鹰般犀利,破动的风声吹的船帆嘎吱作响。我瞪大双眼,看着那万千黑羽挟着势不可挡地锐气向我们向逼来,却在眨眼之间被玄音尽数击毁,化作齑粉,散落湖泊,消失不见。
“太,太强大了......”花二娘怔然地说道,眼中惊恐犹然未退。
玄音那一击不可谓不强大,不可谓不可怕。以一人之力挡万箭之势,只是一把琴,凌空频响,挥弦如千军万马,竟顷刻间让这夺命箭矢化作粉末。
可这一击,必定是弦音耗费心力,散尽法力才能达到的效果。否则,他口中的鲜血怎么会如汩泉般疯涌不止?否则,他胸口旧年早就结疤的伤口怎么会再次崩裂开来?否则,他怎会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白色的雪,雪白的发,玄色的衣,那遍染鲜血的身体,竟似一只孤鸩被硬生生折断了翅膀,摔倒在地,破碎不堪。他的脸孔再也不似先前,再也不似先前的温暖,只是青色的一片,冷的寒透人心。鲜血一口又一口的涌出,染红了衣襟,红的那样触目惊心.....
却还趔趄着站起身来,压制住胸前的裂口,冷笑着看着前方。
浊炎更怒,一尾大力扫来。他拾起七弦琴却发现那琴早已破碎不堪,那是跟了他千年的古琴,他一直爱护犹如命,竟就在刚刚毁于一旦。
琴身已毁,琴弦已断。他自然没有再避过那重重的一击。他被掀翻在地,白发飞飏,和寒雪混合一处,竟辨不清到底是发还是雪。发如雪,发如雪,未到白头先雪发,怎堪恨?
“师父!!”我惊恐的叫声,犹如他那破碎的古琴般,拼凑不出一段完整的旋律。
我想起他呵斥我的时候,想起他为我煎药的时候,想起他扳着脸教训我的时候,想起和鸾音一起被他教导的时候,想起他看到我受伤时那护犊心切的时候,想起他满眼心疼救我出来的时候......
一幕幕画面不可抑制地闪现在脑海中,心突然被掏空一样疼痛。
这是我的师父,护着我的人,爱着我的人,尽管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尽管我明白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和鸾音不能同日而语。可是,那是我的师父啊!是对我好过的人啊!
可是为什么浊炎还不过放过我们?为什么还要无止无尽地攻击下来?为什么斯南还要再次举弓而射?箭矢再次被他挡下,却不再如第一次那样威力巨大,疏漏了许多凌箭朝我们飞来。
“小心!”又是一声惊叫,晚瑛飞身扑向月鸦,正好挡住一支朝他射来的黑羽。
闷哼一声,她的背上快速被鲜血染红。月鸦震惊地看着她,眼中写满的都是不敢相信。晚瑛抹了一口血,笑道:“如今可真是不欠你什么了......”
蓦的又朝着花二娘大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布结界?”
花二娘因为先前的那一幕,震撼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如今听到晚瑛的吼声反应过来,连忙开始布置阻隔结界。
而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那个人,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人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又是重重的一击,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鲜血一口一口地吐出来,胸口的伤几乎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却还是那样傲然地笑着,冷冷的面孔,清癯如松的身影,俊朗瘦削的脸孔此刻会如此清晰地映在脑海之中。
他身处万军之中,他琴弦尽断,法力尽失,却还是坚定地守在那里,不让任何一个蛟族兵士前进一步。
浊炎的攻击,一次又一次的来临,他被一次又一次地掀翻在地,却总是跌撞着爬起来,冷笑着,将下巴高傲地抬起,眼神睥睨,纵使满身伤痕,也满目无谓。
斯南的箭下令发了多少次,他就阻止了多少,一次比一次的少,一次比一次脸色苍白,一次比一次的鲜血多.......
终于那最后一次,他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倒在地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不!”我凄厉地叫喊犹如破弦之音响彻这天地。
我却似乎还看到了他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面色再也没有那么严厉,只剩下满目的温情。白发被阳光照耀,闪着晔华之光,更有着血的颜色惊悚了眼眸。玄色的衣袍尽数被染成墨色,与地上的白雪交相反衬,竟会这样清晰可怖。
他的手指间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染红的,淋漓地,紧紧地握在手里。我认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女子的花钿,至死他都抓在手中.......
青墨说,一千多年前他爱上了一个魔界女子,堕落成魔,那女子为救他而死,他怒斩天兵万千,最终逃到沧荒。
早已过去千年,可他仍然没有忘记她,死的时候更是将那女子生前所戴花钿紧紧抓在手里,嘴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似乎再次看到了那女子的面容。
“师父......”
我的声音轻飘如絮,莫如浮萍。
我呆呆地,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微张,喉咙口腥甜,只是看着他的尸体离我越来越远。
我这一生,能够称的上对我好的人寥寥无几,只要有那么一个我都必定珍惜万分。我才刚刚找到一个师父,才刚刚有一个父亲般的存在。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连我这身边唯一的温暖都要剥夺而去?
我的师父没有了,没有了,我再也没有师父了。
再也没有人扳着脸教训我,却又为我心疼着,再也不会有人逼迫我喝那难喝的补药,不会有人教我弹琴,不会有人和我说那些最真实的话语。不会有了,我连自己的师父都没能护住,我没有师父了......
可是,师父,我要怎么和鸾音交代?我要怎么告诉鸾音,你为救我而死?
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模糊了双眼,我伸出双手,企图抓到他飘飞的衣角,可是却那么遥远,那么遥远,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消失不见。
最终只余下白茫茫地一片天地,雾霭烟岚,吹不散的迷惘,吹不散的悲伤,吹不散的凄凉。
湖泊上的天又是那样阴沉沉的一片,森冷的,压抑的。墨色的莲花再次出现在眼前,那满目飘荡的白色芦苇随风摇曳,带着无尽的凄迷,从湖心一直荡到湖的尽头,它们滋蔓着,泛滥着,洋溢着,似乎就此黯漠到天地尽头......
一头白发几回春,方信闲身似痴人。直下放教平稳去,更将何法作根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