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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朝花夕拾 ...

  •   “哥,我今天去新跳了——没想到吧?反正思静哥哥还有几天才能回去,我闲着也是闲着。原来新跳那么小,不到半层楼,几十个人,不过易大哥说丰台那边有个比较大的录音棚,还说你平时也不常去办公区。

      “你说阿罗小剑很久不跟你联系了,我就帮你问了问易大哥。他们各自戒毒后,阿罗还在北京一个酒吧唱歌,小剑在老家休息,一直都没出来。易大哥让你不要担心他们,大家都过得很好,过段时间他还想把你们拉一块儿搞个复出专辑。”

      只是这段时间是半年一年,还是三年五载,谁又能预计?娱乐圈跟红顶白,前仆后继,沉寂下去的人立刻被更多新人踩在脚底,谁又能保证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走过新跳办公区,冷月能看到一墙一墙的艺员简介和宣传照,没有祈祷,没有安菲,这个乐队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从公司并不漫长的历史中被悄然抹去。不过半年,新跳又挖掘了许多年轻艺人,有的就坐在易脩容办公室外,忐忑不安地等着易总接见,不久以后,他们有的会大浪淘沙,泯灭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有的会脱颖而出,拥抱一个辉煌但难以预料的未来。

      “小月,我一直欠你哥哥一句对不起。”易脩容诚恳地对她说,“安菲说得对,是我被祈祷的成功冲昏了头,有些事本该未雨绸缪的,至少也不能掉以轻心。祈祷是我在艺员管理上的一个大教训。”

      “其实我来也是想替哥哥说对不起的。”冷月望着易脩容清风明月般雅致的面容,浅浅一笑,“如果哥哥不非要和其他三个队友同进退,他现在……还是可以为新跳贡献一些价值的。只是……他有他的坚持。”

      “我知道,我没怪他。”易脩容点点头,“当初他要愿意单飞,早跟招莉签约,哪还轮得到我。你哥哥,他对新跳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如果可以,我很想把他的照片作品都留在办公室……不是祈祷,是他,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祈祷酒吧听他唱歌,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比我喝过的最好的酒都醉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把他的名字写回来,我相信将来他能证明,安菲不是新跳的耻辱,是新跳的骄傲。”

      “哥哥一定可以的。”冷月无比坚定地回答。

      然后易脩容提了个让她跌破眼镜的问题,“你想不想入行做歌手?”

      “啊?”她快速在脑中搜寻了一遍,“你……你都没听过我唱歌……”

      “你的吉他弹得很好。”易脩容笑道,“而且你哥哥说过,你唱歌也很棒,采红菱还在学校得过奖……”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冷月脸红了,“还是……还是别出来丢人了……”

      “不丢人,我觉得你很有潜力,现在内地乐坛才貌双全的女歌手太少了。”易脩容十分郑重地交给她自己的名片,“不用着急拒绝我,你回去好好想想。”

      出人意料的是,冷月还没来得及想,就又接到了易脩容的电话,“那张名片你收着,做歌手的事当我没说……”

      “这是什么情况?”

      “你哥都快跟我拼命了。”易脩容呵呵地笑,“你怎么跟他说的啊?他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说要是我敢拐你进演艺圈就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只是随口问了一下他回家里帮忙我出去做歌手的可能性……我,我没说你啊……”

      还用说,去了趟新跳回来就有这角色对换的想法,不是易脩容是谁?原来慢悠悠回信,回了也惜字如金的某人,依然在大洋彼岸悄悄地,认真地关心着她。

      冷月就是带着这样一份毛茸茸暖洋洋的心情走进北半截胡同的。

      菜市口西边往南走几步就是著名的北半截胡同41号。安菲离开澄夏以后就跟栾枫在这里寻了个住处,写信告诉冷月说自己租的房子是大名鼎鼎的“谭嗣同故居”,她一度好奇又景仰,然而站在这破败不堪的大杂院门口,她不禁怀疑,到底是自己眼花,还是根本就记错了安菲说过的地址。

      大门两边有沧桑石鼓,也有瘸腿藤椅,墙外嵌启功手书的“谭嗣同故居”,墙里危墙歪斜,门窗杂乱。油漆剥落的雕花窗棂还透着苟延残喘的古意,窗户上方却是一块块砖头压着的油布——没有它们,下雨的时候屋里就会淅淅沥沥。

      一进一进的规整格局早被横七竖八的临建分割成了蚁窝,二十几户人家挤在这一方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天地,一位老大爷看见冷月,顺口就问,“来参观故居啊?”

      “不是……我哥哥以前住在这里,我来看看……”

      “你哥谁啊?”老大爷在这里一住六十年,来来往往的住客哪有不知道的。

      “大概两年前,两个年轻人,一个留长头发,一个光头,有点南方口音,喜欢弹吉他……”

      “哦你说卷毛和二菲啊!”

      冷月扑哧一下乐了,原来这两人就用绰号行走江湖了,“对,二菲就是我哥哥。”

      老大爷眯眼打量她,“可真不像。”

      “那是……我哥比我好看多了……”冷月嘿嘿陪着笑,“他们住哪一间,我能看看吗?”

      “就住我家旁边,我租给他们的,不过现在别家儿住着,姑娘你在外头看看就好。”老大爷领着她左穿右绕,跨过杂物堆,推开自行车,终于在一棵老槐树下站住,“就是那儿。”

      逼仄芜杂中,依稀还能辨认当年的青砖黑瓦,木门紧锁,窗户被碎花帘子挡住,看不清室内,可不用看也能想象那将是多么昏暗糟糕的采光。老大爷指着屋檐下的小煤炉念叨,“那炉子可有年头了,住这屋的个个都用它热早点,烧热水洗澡,你哥他们冬天还想把它拿进去取暖,我说可不兴这样,咱这屋子烟囱不好,没的弄个煤气中毒可麻烦……”

      “那冬天他们怎么办?”这样老的屋子显然没有暖气。

      “大棉袄,热水袋呗!”老爷子拍拍身上的厚棉衣,“他们跟我用一条线,两边都开电暖器,保险丝准断!你哥倒是好孩子,为了不冻着我,一冬天不敢用电,说年轻人火力壮,多穿点就行。”

      老槐树掉光了叶子,阳光直直照在冷月身上,她却无端地觉得很凉。

      “他们是做音乐的,住您这吵不吵啊?”

      “吵!怎么不吵!”老大爷爽朗地笑,“不过咱都习惯了,大杂院儿哪来那么多讲究!有钱谁住这儿啊!你哥他们算好的,就白天出响儿,晚上要干活指定不跟这待着,说是南边儿有个工作室?经常跟那儿通宵。我大早上起来经常赶上他们回来,背一吉他,拎一袋包子,热水都来不及烧,就着凉水狼吞虎咽的。我老伴儿看不过去,有时候包个饺子炖个肉,招呼他们过来吃,俩孩子还跟我客气,非给我钱……我说咱大杂院儿不带这样的……”

      “大爷,谢谢您照顾他们,这是应该的……”

      “哪儿话,我还要谢谢你哥呢。他们住了一年多,后来说写的歌卖得好,公司奖励他们,给他们在公司附近租了楼房,要搬走了,临走给我塞了个大红包,屋里添的东西都不带走,我折钱也不要,跟我说就留着,将来哪天过气了歌卖不动了,还回来找我……我说丫头,后来他们那歌卖得好不好啊?”

      “……好,卖得很好。”冷月笑着回答,不敢正视老大爷混浊却阅尽沧桑的眼睛。

      扭过头,她静静看着这座离繁华只有一墙之隔的城市贫民窟。在安菲的描述里,他和栾枫住在名人故居,屋外就是菜市口大街,高楼大厦,超市商场,离公司和录音棚都很近,租金还便宜。

      他说屋里什么都有,他还学会了洗切涮炒,四菜一汤不在话下。安菲在厦门真的下厨秀过手艺,作品粗糙,动作却很麻利,她今天才知道,都是在这小煤炉上练出来的。

      生活,磨平我们嶙峋的棱角,梦想,支撑我们在困境中微笑。刹那间冷月猛然意识到,这样千辛万苦,千山万水走过来的安菲,怎可能屈服于一段丑闻和所谓的三年之约?

      他向来是孤傲,坚忍,百折不回,愈挫愈奋的,无论什么选择,他都不会是懦夫,那一句胆小鬼的斥责,她应该收回,并且相信,他有他的理由,在任何一条道路上走下去,他都能走得认真,虔诚,值得她信赖,依靠。

      离开北半截胡同41号时,她将一张演唱会全程实况CD送给老大爷做纪念,本来还担心大杂院里没播放设备,没想到老大爷说,安菲他们留给他的东西里,就有一台CD机。

      老大爷抚摸着CD盒,慈和地微笑,一路送她到大门口,“丫头,我说你俩不像,其实你比你哥长得俊。”

      怎么可能呢,当那些疯狂歌迷都是近视眼么……

      寻访之旅的最后一站是祈祷。比起新跳来,祈祷,这个安菲待过五年的地方,对他的怀念显然要深厚得多。刘祈还在角落用眼光巡视全场,东子还在吧台一边调酒一边搭讪妹子,如今叫新祈祷的乐队,还在唱当年安菲唱过的,唱火的歌曲,而忠诚的歌迷们,也还在议论猜测着安菲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月?”刘祈见到她很高兴,招呼到吧台边开了瓶金酒,“尝尝,我从荷兰带回来的,味道特重,东子说调不了鸡尾酒只能纯饮,给你加点冰——别告你哥啊,知道我给你喝这个回来非找我算账不可。”

      说着自己先一杯杯喝起来。

      冷月隐隐觉得刘祈有点怪,拿酒杯挡着脸朝东子使了个眼色。东子也不在乎刘祈听到,凑过来笑道,“衣衣要出国,祈哥心情不好,你陪他喝两杯。”

      “衣衣姐要出国?去哪?”冷月在澄夏很少和何稚衣联系,当然也不知道她的动向。

      “还能去哪,纽约大学,哈哈。”东子明明在笑,笑声却不无讽刺,听起来有点尖锐。冷月霎时明白,何稚衣是追着安菲的脚步去的。

      “她今年夏天才研二啊?”

      “她威胁老板今年不给她毕业就退学,老板从了……那个劳什子商学院的Offer也给了,祈哥让她别去她不听,前几天还跟祈哥吵了一架……”

      “少说几句会死啊!”刘祈抬手就往东子身上砸酒瓶盖子。东子一闪身躲过,盖子撞在玻璃柜门上发出清脆响声。

      “那丫头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哥这克星了!”

      刘祈将酒杯往桌上一顿,狠狠地来了一句。冷月只能讪笑,“那衣衣姐非要去我哥也拦不住啊。衣衣姐什么时候走?”

      “夏天毕了业就走,在纽约大学弄了个一年的课程,你哥回来她正好也回来。我说一年你还去什么去乖乖在北京等着不完了,你在纽约大学他在哥大也不是天天能见面,她说什么,她说在一个时区心里舒坦。你听听!这孩子真是昏了头了,她爸妈劝不动叫我劝,我更劝不动!我说你一女孩子端着点行不行追男人追到这份上你不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祈哥你忘了当年嫂子追你也是恨不得把自己踩泥里去……”东子插嘴。

      “结果还不是离了?”刘祈往他脑袋上一拍,“我跟你说女人就得等男人上赶着来娶,得摆谱儿懂不懂!小月你回头劝劝你哥要么就从了衣衣要么赶紧找个女的绝了她念想,别老单着,他这种人单身就是祸害!”

      “祈哥说你是祸害。”冷月在MSN上跟安菲通话,“你知道衣衣姐要去纽约了吗?”

      “她跟我说了。”

      “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的感动?”说实话连她自己都有点震撼于何稚衣的顽强和决绝,换作是她肯定做不来。

      “挺感动的。”安菲承认。

      “……”他要说不感动她会觉得冷血,他说感动她又有点不爽,“那你打算怎么办?”

      “该干嘛干嘛。”

      “你不挺感动的嘛,就没点表示?”

      “冷月同学你到底想说什么?”安菲终于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欲语还休了。

      “我……”她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删去,又一行,又删去,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了,反反复复最后只打出一句话来,“我不喜欢衣衣姐做我嫂子。”

      然后就是忐忑不安地等窗口跳出新的回答。好一会儿那边才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写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安菲刚出国时两人之间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她赌气不正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可摆一摆位置还真没有她干涉的余地,如今她老毛病又犯了么?

      “你选了衣衣姐,田田姐怎么办?”她想了半天,把几百年前就退出战场的何田田拉来做理由,何田田不久前和丁瞳分手,黯然回到厦门,成为二十五岁准剩女,在个外地男生手里浪费了数年青春,何妈妈气愤多过心疼,不顾女儿还没疗完情伤,立刻开始物色本地优秀男青年,安菲自然也在何妈妈的大渔网里。

      “这么说你是偏心小四了?”

      “那是啊我跟田田姐多少年的交情。”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何田田就细心而慷慨地将自己的高级洗面奶拿给她用,不,何田田不是借口,安菲和田田姐在一起她没意见,绝对没意见,有意见也会装没意见……

      “行了丫头,我忙得哪来的美国时间谈恋爱,别瞎操心!”安菲用一颗大定心丸堵了她的嘴,匆忙下线。

      冷月对着灰掉的头像闷头不语,祈哥说的有道理,不过一年时间,而且哥大在曼哈顿上城,NKU在下城,差着十几公里呢……

      可为什么还是有点心情欠佳,郁闷得很想再去一趟祈祷,把刘祈那瓶荷兰金酒统统喝光。喝了会醉,醉了——也许就又能回到那似真似幻的梦境,梦里面,有一段她不敢,却又忍不住要去触碰的旖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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