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澄夏岁月 ...
-
“哥，北京下雪了，下得比那年我在北京时还大得多，出门我都傻了，整个学校都变成大奶油蛋糕了……路都来不及清，骑不了车，我从宿舍到建管报告厅上法律基础，大早上在积雪里走了整整十五分钟，脚丫子都冻麻了……”
南方阴冷的冬天，哥哥的被窝很暖很暖，每次赖在他床上听歌到最后都舍不得走。不过这小小回忆，冷月没好意思写进去。
安菲回邮件说，“抹护手霜的时候脚上也抹一点，笨蛋，法律基础那种课没事上它干什么。”
“糖葫芦涨价了，好像也没原来好吃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肯定想不到，我在主楼附近碰上黑子哥哥了……他都没认出我来！还是我先叫的他。祈祷的起起落落他都知道，还让我告诉你别灰心，跌倒了重新站起来，哥们永远支持你。我都不敢告诉他你拍拍屁股出国读MBA将来要做无良奸商了，你说你，对得起大家吗……”
其实后来张白轩又跟她说，圈子太乱，就别勉强，业余用音乐调剂调剂身心是好事，一旦做成了职业，就像逼良为娼，真正爱它的人反而受不了。忠言逆耳，她也没好意思写进去。
安菲回邮件说，“他不肯和我一起申请提前毕业，是他先对不起我。”
“我们同学很多人都知道祈祷，听过你的歌，有几个女生特别花痴，还给我看过你出道前在酒吧的照片，说是绝版珍藏。我心说等你把头发留起来我拍几百张让她们没处得瑟去……不过我没说，你说过要低调的嘛。但是改我们C++作业那师兄是计算机系的，他说以前在宿舍信袋老能看到冷月寄的信，收到我作业顺手一查果然是你妹妹，这下C语言大作业不用担心了，我也算上头有人了……”
那师兄请她吃过几次饭，还殷勤地送过电影票和花，这下冷月头大了，既然不接受人家盛情，期末时自然也不好占人便宜，还是乖乖上课认真写作业吧，当然，这她也没告诉安菲。
安菲回邮件，严厉地说，“吃人家的嘴软！记住防火防盗防师兄！”
咦，难道他有千里眼？
“雪越下越大了，你说的没错，四教北边那个大屋确实冷清，积雪果真特平整特干净，昨天傍晚我们宿舍抢在别人前面去拍人形了，我最不怕摔，倒得最干脆利索，所以我拍出来的人形最有型，附照片一张为证……”
照片上的冷月穿着米黄羽绒服，戴着红色毛线帽，四仰八叉倒在雪地里，圆圆脸蛋像一轮小太阳，笑得让人在冰寒一片的背景里也看出蠢蠢欲动的温暖来。
安菲在邮件里友情提醒，“新生你好，那叫泥沙实验室，不叫四教北边的大屋。”
安菲出国后，冷月赌了一个月的气没理他，直到北京下起第一场大雪，她实在耐不住，终于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若无其事地说微积分说食堂说那一脚一个雪窝子的漫天雪景，而他也没事儿人似地回了邮件讲纽约的天气和哥大商学院各种奇葩。兄妹俩就这样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笑泯了恩仇。冷月每晚上自习，回来不一会儿就熄灯，隔着十三小时时差，两人并不能经常通电话。临近开学事务繁忙，安菲回邮件也往往有一搭没一搭的，冷月每次收到他的邮件就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看，看得眉眼含笑，春风灿烂。
终于有天宿舍里最八卦的高莎莎忍不住了，“冷月你还说没男朋友，你看你笑得都赶上思凡里的小尼姑了。”
冷月一闭嘴巴收了表情，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说，“我赌咒发誓真没男朋友，真的真的。”
“那你看什么看得那么高兴？”宿舍三女一齐期待地看向她。
“不告诉你们。”她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开玩笑，才不告诉她们，若知道她哥哥就是一度大名鼎鼎的摇滚男神，这一千五百只鸭子还能放过她？
然而这毒誓刚光鲜亮丽地立起来，就有人来拆台了。
快期末考试的周末，气温一降再降，谁也没勇气出门，都窝在宿舍各自复习。马依偌抱着电话压着声音跟男朋友已经聊了半个小时，内容还没超过“你晚饭吃什么呀？”“你们学校清真食堂很好吃呀”“让你多喝水你不喝你看嗓子疼了吧”“你晚上要记得吃我给你买的苹果哦”……另外三女早已见怪不怪，充耳不闻，专心一志刻苦K书，忽然门一开，隔壁宿舍一女生大咧咧闯进来，“冷月！有男生找！外头等了二十分钟了！”
冷月和舍友们面面相觑，马依偌捂着话筒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可能我讲电话太久了宿管阿姨打不进来……”
“赶紧去吧，灭绝师太都怒了。”门口的女生催促，冷月赶紧从上铺噔噔噔往下爬。
“有什么好怒的跑腿的又不是她。”高莎莎带着一口吴侬软语嗲嗲地吐槽，门口女生扑哧一笑，“你看看就知道了，男生很帅哦，进来出去的女生老看他，不然灭绝师太怒啥？”
“嗯？”高莎莎眼睛又亮了，“这次又是哪个？”。
“喂，不要毁我名声！”冷月揪揪她辫子以示惩戒，穿好外衣一溜烟跑了出去。
临近深冬，宿管大妈也不忍心让小伙子站在寒风呼啸的户外，是以虽已入夜，小伙子还是蒙恩站到宿舍大门里面，年久微黄的日光灯淡淡地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副浓眉大眼不因女孩子们上上下下或明或暗的打量而有丝毫不轨或不安，直到一声惊呼，这英俊五官才突然生动起来。
“思静哥哥！你怎么来了？”无论如何冷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他。
“老板有个和你们学校合作的项目，为了不给厦大丢脸，就只能派我过来了。”左思静笑嘻嘻地，大言不惭地说。冷月先夸张地呕了一声，然后才问，“昨天还跟你聊OICQ，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怎么能突击检查？还行，是乖乖在宿舍待着没乱跑。”左思静从头到脚将她扫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你手机怎么老接不通？害我在宿管大妈那打了十几个电话。”
“手机……刚丢了……”冷月吐吐舌头，周围有手机的同学不多，她那个诺基亚实在有点扎眼。
“丢了赶紧再买啊，联系不上才要人命……”
“呵呵，呵呵。”冷月打了两个哈哈混过去，没敢说自己其实已经丢了两部，真不敢再买第三部了，“你要在这里待多久？住哪儿？”
原来这项目是个国家863计划的重点课题，靠着澄夏的名气拿了不少经费，左思静此番是随自己老板过来讨论下学期研究安排的，大约要待到放寒假，正好跟冷月一块儿回厦门。冷月原本想艰苦朴素地在学校订硬座学生票回厦门，他既然在，就心安理得退了票准备跟他一起坐飞机。这一退票，室友们更加认定两人关系非同一般，那一声未经思考的“思静哥哥”自然也传得众人皆知。冷月叫苦不迭，从此再不肯这么叫他，每每都直呼其名，享用了十年的尊称一夕撤销，左思静当然不愿意，拍了她好几次脑袋，所幸冷月要备考，左思静要工作，两人见得不多，不然冷月一颗小脑袋可要遭殃。
“哥，那头多管闲事的家伙非要送我手机，我说不用，他就直接拿到宿舍托莎莎她们代收，包得跟朵花似的，上面还插着根玫瑰！搞得现在绯闻满天飞，难道我也要开个发布会澄清真相？”
冷月发出邮件便一会儿刷一次邮箱，等了一夜终于等来一句话，“什么叫也，你哥当年没绯闻。”
冷月横眉冷对笔记本哼出一句，“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2000年秋季学期数学系的考试安排相当人性化，最难又最重头的数学分析放在第一门，12月24日圣诞前夜的下午举行。这就意味着大一孩子们可以卸下包袱好好过个圣诞夜了。全班便约好考完数学分析，大家一起去东门外的东北菜馆大吃一顿，然后各自找伴儿欢乐过新年。索兰要回家，马依偌要找男友，高莎莎约了老乡闺蜜姐妹团，冷月的后半场便被左思静不由分说预订了。事前冷月一个劲儿叮嘱他，不要给自己打电话，吃完她自然会去找他，这小子完全不拿她当回事儿，从入席到上齐菜就打了两个电话，直把冷月骚扰得在班里抬不起头来。
菜吃到酣畅处便要玩游戏，大一孩子还停留在热衷真心话大冒险的阶段，几轮过后冷月不幸中招，硬着头皮站起来准备吃瘪时，手机又响了。
“不要打了！不然我关机了！”冷月也不等左思静说话，对着手机恶狠狠嚷了一句就挂了，然后抬头看着满屋子安静围观的群众，“怎么……怎么了？”
众人眼色飘飘地互相看了会儿，主持人高莎莎朗声宣布，“真心话大冒险你选的真心话，来来来开始吧。”
“我还没选呢……”冷月刚要分辩就被众人强力镇压了，“你刚选了你忘了？不能反悔不能反悔，就真心话了，听好了，老规矩，回答不诚恳的保佑他数学分析五十九不带四舍五入！”
这个诅咒着实狠。冷月愁苦地望着一脸奸险的高莎莎和一干急不可耐看好戏的同学，“真心话就真心话，问呗。”
“请听题！请问冷月同学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和谁，是法式深吻吗？！”
冷月的脸轰地一下红了，“这什么破题！换一个换一个！”
道行还是太嫩，耳朵尖的一下听出门道来，“可见是有的了！不许抵赖！必须回答！”
冷月环视包厢，个个全是阶级敌人，敲着碗边叫，“快回答，快回答”“五十九，五十九”“不及格，不及格”……
眼一闭心一横，在丢个小脸和数学分析挂红灯之间，她选择前者，再说……也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对吧……“时间，2000年7月29日，是法式深吻，和谁不知道！”
一口气大声说了出来。
“切！切！不许说不知道！”全班起哄，高莎莎代表民意追问，“怎么可以不知道？都法式深吻了还敢说不知道？难道是思静……”
“真不知道！那天我喝醉了……”冷月急得也敲起了碗边，“这是真心话！我也想知道那家伙是谁！若有一字半句虚言，我数学分析考五十九补考还是五十九！”
这誓言太铁血丹心了，同学们姑且采信了她的说法，大家满足了胃口，由冷月坐庄继续往下玩游戏。热闹中她无意地低头一看，惊得差点滑到桌底去。
搁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就没挂，一直都是通话状态。
她下意识地一按，哆哆嗦嗦挂了机，屏幕显示“左思静通话时间 3：12”。
完了完了，刚才闹得屋顶都要掀翻了，那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到。她说什么了？她说什么了？她好像说的是7月29日她跟一个具体是谁不知道的人法式深吻了……
原来世界上真有比当众回答这个问题更尴尬的事，那就是潜在的另一个当事人刚好坐在一边全程聆听你如何作答。
那个充斥着酒精气息的深吻，迷乱而缱绻，生涩却缠绵，教人如何能忘。她努力想看清那张脸，全身血液却像都凝去唇上，别处的肌肉骨骼全然没有了知觉，她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只能任凭那人扣着她双手，将火苗一丝一丝，一瓣一瓣地送入她唇齿之间，然后流连，流连得她都开始留恋，渐渐地舍不得那灼烫触觉。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抑或什么都没做，那人就这样陡然抱紧她，顺着她不知所措的舌尖闯了进来，凶猛却又温柔，辗转探索间，将她的情窦初开，一点一点晕染成情丝牵动，情潮汹涌。
最可气的是，她真的真的不知道那是谁……
那一晚灌她酒的太多了，听人说仿佛是左思静送她回的房间。她不敢问，那个分明陌生但又隐隐透着熟悉气味，丝毫也不让她排斥的亲吻，会是谁呢。
难道真是左思静？
那就太尴尬了……更不幸的是他还听到她回答了……最不幸的是她还那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猛掐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澄夏岁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