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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验明正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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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小兄弟?”一干人等架着安菲将他拖了出去,安菲不大清楚服用□□以后到底该昏迷成什么程度,只得放松身体不使一点儿劲,架着他的人一路嘟囔着“看着瘦怎么那么重”,一路把他拖到饭馆旁边的办公楼底下避人耳目。安菲闭着眼,感觉到三四只手在掏摸他口袋,不一会儿找到钱包,里头除了几张钞票,就剩下一叠名片。
“刘祈?还真是北京开酒吧的?”壮汉话语中满是疑惑。
“打一个过去。”陈宝树的声音,随即突然提高声量,“猪啊,去找公用电话!”
壮汉迈着沉重步伐出去了。屋里剩下三个人,年轻人开口,“这人连个证件也没有,还是不放心,要不……”
“光会喊打喊杀!”陈宝树似乎十分的不耐烦,杀字出口,安菲心下一震,这几个人的行为底线远低于他预期。只听陈宝树又说,“事情越闹越大,你再添乱,老大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搞成这样,老大没削你们脑袋不错了!”陈宝树阴恻恻的声音,“你们都给我小心点,那一家现在没工夫,过了年肯定要过来,死掉那几个是瞒不住,我会慢慢说,其他的事情不许多嘴!嘴巴闭紧点!”
安菲更加吃惊,原猜测一切手腕出自冷瀚方,现在看来,至少冷瀚方并不知道全部内情,而陈宝树口里的“老大”貌似另有其人——想到这里他不禁后背一凉,这群人分明没跟冷家站在同一战壕,他的身份一旦暴露,面临的危险难以预料。
到现在他才开始后怕,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最坏的情况就是亮出身份,狐假虎威一番,最后让冷云旗出面,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安菲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又听得陈宝树三个手下中出声最少的那个瘦子开口,“米粮泉那边要不要再去立个规矩?”
“干什么?那边都是回民,能不动别动。”陈宝树说。瘦子又道,“这小子鬼头鬼脑,我怕有问题,万一那老头不听话……”
“动也不是现在动!风头过了再说!”陈宝树斥道,“你给他打个电话。老头知道轻重,要不老大也不会不管他。”
这头老狐狸原本狡诈,只是一来给安菲喂了药酒,二来全程用的闽南话,实没想到放松警惕泄露出来的信息都被安菲一一听去。
不一会儿壮汉回来,嘴里嚷嚷着,“真是酒吧,我说找刘祈,那边说刘祈不在请我留个口信,电话里很吵,乐队迪斯科什么的,应该没错。”
陈宝树沉吟了一会儿,“这小子细皮嫩肉,不像那些来找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消停点吧。”
“那就扔外头去?”壮汉问。
“放回饭馆,说我们没找到他说的地方,让他自己醒了回家吧。”
饭馆老板倒和气,让安菲在店角落靠着。安菲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醒过来,抹抹脸,睡眼惺忪,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临走前借口又去了趟厕所,所有证件都在,揣进怀里溜出饭馆,在街上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才跑回伊宁市区的宾馆。
这一天过得当真惊心动魄,安菲洗完澡躺到床上,身子疲乏至极,脑子却毫无睡意。房间里的大黄页上,米粮泉正是伊宁附近的一个回族乡,陈宝树说的那人应该就是老朱。怕是老朱知道些内情,陈宝树一时又不敢轻举妄动,便由着他先在米粮泉猫着。以安菲对伊宁和周围乡镇的了解,村里应该没普及电话,老朱既然能接电话,很可能住在乡政府附近比较繁华的地方。
范围并不大,安菲决定悄悄去找。
第二天安菲在米粮泉乡唯一的主干道上溜达了一圈,他知道回民有忌讳,问话的时候十二分的恭谨小心,饶是如此仍然一无所获,仿佛压根没老朱这号人。可他真要去了乡下,找起来不啻大海捞针。安菲站在一家小卖部门外,想了半天,用公话给同是回民的陈飞打了个电话。
“大飞我问你,我要找个回民,姓朱元璋的朱,以前跟汉人住在一起大家都叫他老朱,现在他回老家住了,老家都是回民,你说他会不会改姓?”
陈飞道,“这倒有可能,我们无所谓,回民聚居的地方可能不大方便。我问问我爸。”
一会儿电话回过来,“你再问问有没有姓黑的。”
已经在街上溜了一圈,安菲总怕再踟蹰街头会像昨天一样引人怀疑,默念着那个奇怪的姓先去了乡派出所,年轻的民警姑娘被他春花朝露般的笑容迷得颠三倒四,不一会儿就把老朱现在的身份查了个一清二楚——踏破铁鞋无觅处,安菲刚打过公用电话的小卖部正是老朱开的。
以前的老朱,现在的老黑,一直就坐在店铺后头的屋子里编着芨芨草。不是没听到安菲说话,只是不愿意出来。不是不想避开,只是小小一个米粮泉,又能躲去何方。
总归是要面对的,老朱一直维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容,但凡众所周知的事情,有问必答,回答不了的,就报之以沉默。他记得老李,记得加依娜,甚至记得年迈的玛尔江,可问起仓库里的东西,就只有生向日葵,生向日葵,生向日葵。
即便安菲坦陈自己真实身份和意图,老朱的回答仍然是沉默。
安菲急了,“老朱,不,老黑,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欺上瞒下,人都死了,仓库里还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就这样揭过,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两层楼生向日葵能烧死九个人,那一大片薰衣草是不是要把整个伊宁掀翻了?冷家辛辛苦苦跑到北疆来做农场不是给他们当冤大头的!”
老朱摆摆手,“你张口冷家闭口冷家,你是不是冷家人还不一定呢。你走吧,我和你没话说。”
安菲掏出身份证学生证一溜摆开,“这么多证件您还不信?”
老朱笑了笑,“路边□□广告你没看到?二百块一个。”
对这油盐不进的老头安菲实在是没辙了,安菲失望地站起来,右手不小心打翻了架子上迭成一叠的草筐。他弯腰捡起来放回原处时蓦然发现草筐后有帧照片,照片中央老朱坐在拖拉机头,威风凛凛,英姿飒爽,而照片角落有对不甚清楚的人影——像极了路以珊和冷瀚方。
怎么会是路以珊?她不是早就失去踪迹了吗?照片上两人并肩站着,甚是亲密,眼光投向老朱的方向,一副闲适模样。要知道薰衣草田建成不到两年,拍这照片的时候冷瀚方可丝毫没有旧情复炽的征兆!
安菲指着照片,“这女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老朱劈手夺过照片,直接丢进脚边的芨芨草堆里,斩钉截铁得不正常,安菲相信他根本说的就是“我认识但我不告诉你”。
无论安菲怎么追问,他也就是这一句。
上次从加依娜家出来,加依娜最后的几句话揭开了秘密的一角,安菲相信今天老朱家这个疑点,也一定是通往真相的一把钥匙,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相配的锁孔在哪里。
“小月,帮我个忙。”回到宾馆,他直接给妹妹打电话,“你把咱家户口本弄出来,复印爷爷和我的那页传真给我,我给你传真号。”
“你去找老朱,他不信你?”冷月反应很快,一下猜到原委。安菲苦笑了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吧,还有,这两年你留心过四叔没有?他和路以珊还有联系?我在老朱家看到路以珊的照片了。”
“以珊姐?怎么可能?”冷月低叫,随即又传来拍脑门的声音,“你看到的是陈勋吧!”
安菲离家三年,知道路以珊却不知道陈勋,和冷月通了电话才知道路以珊之后左思平之前,冷瀚方也没闲着。陈勋是乌鲁木齐人,是冷瀚方建北疆基地的得力助手,这段恋情几乎完全重蹈上一段的覆辙,在见光以后被冷云旗狠手掐断。从辈分说,左思平也不是冷家理想的四儿媳妇,安菲开始怀疑四叔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究竟是为了避免第三次失败,还是为了报复最要面子的冷云旗。
也许两者都有。
再次踏进老黑小卖部的门,安菲没给老朱留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那个女的叫陈勋,是基地以前的实际领导人,包括陈宝树都听她调遣,去年离开了,后来去了华远。华远做的是什么生意,你可能不知道,你要有时间,我给你好好讲讲。”
老朱原本在芨芨草上翻飞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下来。
“那两层仓库容积有限,就算全部过火,人也不可能逃不出来。我去医院问过,死者几乎全是吸入有毒气体死亡,包括两名伤者。仓库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烧起来能变成毒气室?老朱,陈宝树是陈勋的人,陈勋是华远的人,你不肯说,是想看着冷家被他们坑死?”
“冷家死活关我什么事?!”老朱淡淡回应,指尖的轻颤却逃不过安菲的眼睛。
“是,我们死活不关你事,那思平姐呢?那个尊敬你,照顾你,疼爱你小孙女的左姑娘呢?!她听说仓库失火,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有没有事!她刚刚给冷家生了小孙子,他们母子俩的死活你也不管了?!将心比心,你良心上过得去么?!”
这些信息都是冷月提供的,当然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情事左思平不会说,她说的不过是众人皆知的消息——绿农一枝花跳槽华远,冷家四公子惜败常隆,或者属于北疆的美好回忆——那个叫老朱的管理员有一个三岁的小孙女,粉妆玉砌,异常可爱,最爱吃她从厦门带去的馅饼。左思平并没有和冷月说过太多,然而只言片语经过日积月累,也足够精明的冷家兄妹提炼出卓有成效的攻心话术。
“黑大叔,你别以为明哲保身就能置身事外,三家仓管员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安菲靠近老朱,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接近他们,听到他们说米粮泉,才找来这里,他们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说什么?”老朱嗫嚅着问。
“一个说要给你点教训,一个说别过来,打电话就行了。”安菲一见老朱眼中闪过的惶恐就知道那个催命电话已经打过了,“现在风声还没过去,等事情完全平息,你觉得他们还能让你逍遥多久?!”
“可是……可是我不能丢下这一大家子……我儿子,孙女”老朱的精神防线已濒临崩溃,却还死守着最后一道关卡不肯放弃。安菲伸手握住他粗糙皲裂的手,“你放心,你现在和冷家在一条船上,冷家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我们可以负责把你儿子一家三口和你一起送到西安。”
冷瀚文刚刚在西安设了办事处主管北方几个口岸的贸易,安菲相信冷家有这个能力。只是毛头小子上下嘴皮一碰,谁能相信他的承诺?老朱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冷家又不是你说了算。”
安菲早有准备,拿出冷月传真给他的户口本,“我早说了,你就是不信……就算要我作假,我也没办法两天就弄个假的来啊。”
户口是冷月借口学校要重新登记学生家庭情况,骗出来传真给他的。他拿到传真件就在文印店直接打回给同样守在公话旁的妹妹,“户口收到了。钱是怎么回事?”
“黑子哥哥说你跟他借钱来着,我怕你手头没钱会吃亏,就跟他要了你的账号。那些钱都是我存的压岁钱,爷爷爸爸都不知道,你先还给黑子哥哥吧……其实我本来想直接还给他的,他不肯,说你肯定会生气……”
安菲笑,“这样我就不生气?”
“不啊,算我借你好了,咱俩一家人总比欠外债好嘛。”朔风呼啸的北疆腊月,千里外传来的声音又软又甜,宛如南方暖洋洋的冬日阳光。安菲轻哼一声,“我现在是穷得叮当响,一时半会儿没钱还你啊。”
“不急不急,不还也行,你给我办个专场演出吧,钱就当小费给你啦!”
安菲一手捏着传真件,一手抓着话筒,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如果唱歌还债,以今天的进展,他很快就能离开伊宁了,不会欠她太多钱的,想听歌?小月恐怕要失望了。
“哥!你怎么才回来!”宾馆房间里,他刚拨通家里电话想通报下一步计划,冷月在那头已急不可耐地叫出来,“四叔去伊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