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歌》徐派

32、第三十二章

　　漆黑的冬夜，天际开始泛起一丝丝朦胧的微光。
　　三个身着红色官袍的男子一路直奔长生殿，领头的约莫六十来岁，一脸花白的胡须映衬着一张神色凝重的苍老脸庞。
　　来到寝殿，领头的老臣手执一卷黄色的诏书，独自一人上前，来到依然跪在龙床边的皇甫权身边。
　　“少主，陛下早已拟好遗诏，不知……”
　　他的话还未全部说完，便被皇甫权打断。
　　“全部按照父王的意思，该什么时候宣读就什么时候宣读，若他还有别的吩咐也全然照做，皇甫权信得过马丞相您。”
　　皇甫权没有回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语气冷若冰霜，与先前一贯的温暖形象判若两人。
　　“是，多谢少主信任，那老臣便着手去办了。还请少主节哀，陛下已经去了，凉国的未来还得靠您啊。”
　　马丞相亦是一脸的哀伤，说罢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离去。

　　偌大的寝殿又只剩下了皇甫权与青罗两个人。
　　没有得到皇甫权的允许，等候在外多时的宫女与太监全然不敢擅自进来清理搬运皇甫翟的遗体。

　　“罗儿，你知道吗？其实父王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好过。”
　　整整一个晚上，皇甫权都只是跪在龙床边上，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皇甫翟的身体。
　　青罗知道他心里的苦，便也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是和已故的王后还有你的王兄有关吗？”
　　很早之前，青罗便一直知道皇甫权与自己一样，母亲早逝，只不过这种伤心事也无须多提，青罗便也没有问过详情。而在进宫后又目睹了这对亲兄弟之间微妙的关系，加之刚刚皇甫翟最后说的那些话，青罗便已经确定了一二。

　　“嗯，说起来也已经有二十年了吧，那是在我出生前的事了。你知道吗？王兄与我并非同母所生，当时我的生母正是与父王相濡以沫多年的凉国王后，而王兄，他的母亲只是长生殿中父王的一名宫女。”
　　皇甫权这一番话终于解开了困扰青罗多时的疑惑。
　　一般皇室都有立长的习惯，而凉国的少主却偏偏是身为小儿子的皇甫权。
　　青罗本以为是因为皇甫翟偏爱的缘故，现在想来却不完全是这样。皇甫权虽不是长子，但却是正宫王后娘娘的唯一嫡出，且长子皇甫贤的母亲地位低下，如此说来，皇甫权继位便也是情有可原了。

　　“然后呢？王后娘娘知道这个消息时想必定是伤心透了。”
　　“没错，父王与母后的感情一直很好。当时父王是因为一次宮宴醉酒才会临幸了那名宫婢，父王事后也很后悔，便给了那宫婢一些赏赐想将此事掩盖过去，不料，几个月后，却传来了那宫婢怀孕已经的消息。”
　　“陛下终不是无情之人，孩子还是生了下来。”
　　“是，母后在进宫前是已故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在一次皇家狩猎时与父王一见钟情，很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父王更为了她废除了整个后宫，独宠王后。当时虽然遭到了一些反对，终还是坚持了下来。如此深厚的感情，突然多出了一个女人，她的腹中更是怀着自己丈夫的孩子，母后自然是伤心了。”
　　听到这里，青罗的心中不免有些许的惊讶。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这世上竟真有人能够情专一处，并且那人还是至高无上的一国之主，这一点着实是出乎青罗的意料之外。

　　“不过母后生性善良，她深知孩子是无辜的，便也不再多问。父王便将那宫婢安置到一处直到生下了王兄。”
　　“那后来那名宫婢怎么样了呢？”
　　“生下王兄后她本以为可以母贫子贵，可是没想到自此再也没有见过父王。父王只是按时派人送去各种东西，让她好吃好住地过完下半生，最后那宫婢实在不忍面对着冰凉的宫墙度日，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尽了。”
　　青罗不免生出一声叹息，无论那宫婢起初接近陛下是出于何种动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最终换来的却是独守空房一生，想必无论对于哪个女人都是万分残酷的吧。

　　“其实在得知那宫婢怀孕后没几个月，御医便诊断出母后亦有了喜脉，天知道父王是有多高兴。”
　　“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又有谁会不高兴呢？”
　　说到这儿，皇甫权才动了动，他伸出冰凉的手握上青罗的手，但他的眼神依旧迷离，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但父王不会知道，马上，他们俩便要从此天人永隔了。在生我的时候，母后因为大出血，最终离开了人世，御医说是因为忧思过度。”
　　青罗明显感受到皇甫权的手抽搐了一下，虽然他没有说出原因，但事实已经非常明显，王后娘娘一定是因为先前的事情才会有了所谓的“忧思过度”。

　　“后来的事想必罗儿你也能猜到，因为愧疚，父王格外地疼爱我，也是因为愧疚，父王一直疏远着王兄。”
　　“我看大公子似乎十分体弱，瞧着总是病怏怏的。”
　　“没错，王兄自小一直有顽疾，整日咳嗽，身子便也虚了下来。”
　　“难怪陛下会对他有着那么深的愧疚。”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男子，褪去了往日里从容洒脱的样子，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渴望着一双温暖的双手。
　　青罗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的心中一痛，她挪了挪身子来到了皇甫权的身边，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际，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你还有我。”
　　皇甫权的身子微微一怔，短短的四个字，此刻在他的心中却似乎重如千斤。
　　他轻轻动了动身子，将青罗揽入自己的怀中。
　　“往后的路会更难走，但我很庆幸上天给了我这样的一个你。”
　　青罗轻轻地点了点头，安心地伏在他的胸口，听着这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东方的天空已经被刚升起的太阳照亮，光芒播撒向整个大地。
　　一星陨落，黯淡不了整个黑夜。
　　红日初升，一切又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