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短篇集》顾明漪

9、络绎（7）

　　颜玖给简络绎发的邮件里抱怨司徒颖生活太规律，早上必然要晨跑，下午必然要散步，晚上雷打不动的十一点睡觉。后来简络绎给简倾说起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我哥是生活规律的绝对推崇者，我是明知故犯者，小九的字典里就没有规律这俩字。”简倾深以为然。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玩，一路闲适，对于司徒颖来说是疗伤，对于颜玖来说却是逃难，她迫不及待的从北京逃出来，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回去那个熟悉到满目疮痍的地方。

　　她走的那一天那个男人在车窗外哭着挽留她，言辞切切催人泪下，她躲在车里跟着哭，几乎伸手就要开车门，然后司徒颖没说什么，只是动了动手指，按下了锁车的键，等到车子开出去很远了，那个人已经追不上了，颜玖才爆发出来，对着司徒颖大喊大叫，甚至想要逃回去。然而司徒颖没理她，任凭她自己哭累了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高速的服务区。

　　“好点没？”递过一瓶矿泉水。

　　“嗯，好多了。”颜玖接过那瓶水，对着自己的头从上淋了下去，还是冬天，她被浇的彻底清醒，也冻的直打哆嗦。

　　司徒颖看了她半晌，又返回服务区的超市买了一条毛巾，出来放在她手里。

　　“把自己整理好，十分钟以后出发。”

　　“嗯。”

　　颜玖跟着司徒颖逛了几个月，足迹踏过了国内许多地方，司徒颖是个很好的导师，他本身就是心理学的硕士出身，一直在从事的也是心理医生及相关的心理咨询，所以后来简络绎每次想起司徒颖对待颜玖的治疗方法脑子里都冒出来四个字，简单粗暴。

　　嗯，很好，简倾对她简单粗暴，司徒颖对颜玖简单粗暴。

　　真是很好。

　　颜玖跟司徒颖定下的协议本来是她跟着他旅行，他不收她治疗费，但是她同时也得保证不跟外界联系。然而颜玖在第二周还是没忍住，给简络绎发了邮件，为此心甘情愿的跟着司徒颖晨跑了一周。一周之后晨跑从节日活动变成了日常，每天早上七点刷新，跟密探似的，如果七点的错过了，那么下午还可以做一次。

　　——颜玖认命了。

　　司徒颖在旅行的第一天就让她大哭了一场，之后完全没有心理咨询师面如春风和煦友爱的样子，对待她向来都是冷冷的板着一张脸，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颜女王眼睛红了又恢复，恢复了又红，终于被锻炼成了一只□□的小强。不过跟着他跑了这么久，颜女王觉得自己不是被治愈了，而是目标转移了。

　　——目标转移治疗法。

　　司徒大人你不能这样的，你可以用目标转移的治疗法，但是你不能把目标转向自己身上啊亲。

　　很显然这货并没有想到这点。

　　所以说，嗯，治疗法很成功。（？）

　　自从成都酒吧事件之后颜玖就变成了一只收起爪子的猫，还会很优雅的舔舐毛，只是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原形毕露。她第一次和司徒颖一起去酒吧的时候不小心喝多了，跟一个新认识的人把自己过去的那堆破事说了一个遍，还不小心发现被倾诉的人正好也是天下的玩家。

　　司徒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其实颜玖的事他早就知道，给她的治疗方案他也早就写好了，这段时间他在休假，免了她的治疗费，就当给自己积点德。

　　其实在游戏里遇到个把让自己动心的是个挺正常的事，特别是还年轻的姑娘，只不过她的事比较棘手，俩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才发现对方已经有了家室，这种牵扯是最难受的，特别是情感和认知受到双重打击的时候。所以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谈治疗，而是先去旅行，事实证明，这也确实是个好办法。

　　颜玖和简络绎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颜女王虽然大条，却也感觉到她那里不太对，因为简络绎近两个月来的邮件里没有一封提及简倾。从前她戏称简络绎离了简倾活不了，简络绎却从不自知，因为她的言语中三句不离简倾，自己却意识不到。简倾以前一直没什么自信，总觉得简络绎没了他能过，他没了简络绎却不能活，然而颜玖却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就好像一个共同体，没有人可以离开对方。

　　所以颜女王很关心她的状态。

　　但是司徒颖对此事不屑一顾，他原本就看简倾不顺眼，看到他俩出事反而心情愉快，对着颜玖的脸色比起从前倒是好了不少，颜女王一边腹诽这个妹控越来越本性流露了一边悄悄的劝简络绎，但是对方显然心不在焉，几次之后她也只好放弃了。

　　于是偷师不成功力不够的徒弟是这样问导师的。

　　“我觉得我的劝导已经很到位了，为什么络绎不听呢？”

　　“……”

　　“难道是我理论性的东西太多了，实践太少？”

　　“……”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一脸幸灾乐祸的我都想抽你你还指望络绎听你的？”

　　“…………………………”

　　平静而愉悦的旅行在家里一个冷冰冰的电话里戛然而止，司徒颖看着她接电话时的脸色从不耐到严肃，叹了口气，“要不要回去看看？”颜玖接着电话一边转过来了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没关系，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出来。”

　　“你保证？”

　　“嗯。”

　　“两个人？”

　　“…………”

　　“嗯？”

　　“嗯。”

　　颜玖转过身去低声对着电话里说了什么，脸上一抹忽然生出的红晕。司徒颖咳嗽了一声，继续看报纸，报纸上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还有一些星座占卜，他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这些占卜望向时事，然而片刻后还是回到了那个上面，以冷静沉稳闻名的司徒大人耳尖微微泛红，竟然认真的看起了星座配对。

　　颜玖打完电话回来很严肃的坐到他对面。

　　“打完了？”

　　“嗯。”

　　“怎么说？”

　　“我妈逼婚。”

　　“哦？”挑起了眉毛。

　　“嗯。”颜玖一脸严肃的坐在他对面，“我妈这次是认真的，一想到家里连续不断的相亲我就想哭。”

　　“这样么。”司徒颖放下报纸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不过没关系啦。”颜玖忽然笑了起来，司徒颖一愣，不知道她笑什么。

　　“我跟我妈说我会带着男朋友一起回家啊。”

　　“哈？”

　　“收拾收拾准备回家。”颜女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记得订机票啊，别太早我起不来，也别太晚耽误我睡觉。”一句话说完，颜玖就自行回自己房间去了，留下司徒颖在原地愣神了半天。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成了颜女王的挡箭牌。

　　司徒大人坐在沙发上，嘴角上翘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个弧度。

　　他订的是上午十点的飞机，颜玖睡眼惺忪的被他一路拎着上了飞机，塞到座位里要了毯子蒙上眼罩继续睡去了，等到一觉睡醒已经到了目的地。司徒颖帮她擦了擦脸，特别体贴，空中小姐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了她数次，颜玖心安理得的把司徒颖当跟班使。

　　从机场到她家的路上，颜玖又很不雅的睡了一觉，枕着司徒颖的肩膀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司徒颖跟她回了家，见了爸妈，然后很有礼貌的侧过头，在她耳边悄悄说，要去找络绎一趟，过两天再来。

　　颜玖当然不乐意，但是听到是跟络绎有关她也上了几分心，有几天没跟她联系了，不知道络绎那边有没有出什么事，但是看着司徒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正色问他出了什么事。司徒颖的脸色不好看，而且越来越难看，于是晚上的时候，准女婿带着媳妇又一次到了机场。

　　简络绎的精神状态其实不错，能吃能喝能睡，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电脑里的游戏不知何时就已经删掉了，并且再也没有安装。

　　所以当司徒颖和颜玖午夜到达的时候，她穿着睡衣给他们开门，揉了揉眼睛确认是颜玖，喜大过于惊。颜玖一下飞机就给简倾打了个电话，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摔了电话。势力主非常反常的在电话里一声不吭的听她骂，直到摔了电话的同时也中断了通话。

　　颜玖一把抱住简络绎，觉得女孩消瘦的身体稳定而有能量，让她特别安心。

　　“络绎，我回来了。”

　　“嗯。”

　　“简倾是个王八蛋。”

　　“不提他。”

　　“好好，我们不提他。”

　　她像哄孩子一样拍着闺蜜的后背，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就像几个月之前那样。

　　“我再也不会抛下你自己跑了，”颜玖低声道，“以后我和司徒都会陪着你的。”

　　“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简络绎已经昏昏沉沉的要睡着。

　　“那我就再说一遍。”颜玖坚持。

　　“…………”她已经睡过去了。

　　其实简倾在那件事之后在她家门口站了三天，然后给司徒颖打了电话，说他要对简络绎负责，被司徒颖臭骂一顿，然后挂了电话，颜玖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有回家，一直在简络绎家的楼下等着。

　　——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简络绎一个人了。然而简倾在发生这件事之后什么也没说的跑下楼等的做法，实在是让人捉急。

　　这当然是颜玖说的。

　　只是没想到简语和简烙在知道他俩的事之后迅速的来应援了，在机场正巧遇到刚刚抵达的叶清离，三个人在机场不欢而散，差点打上一架，简烙认定是他破坏的简倾和络绎，不然好好的甜甜蜜蜜的小两口怎么会突然出事？简语表示赞同，叶清离完全不想理会他们，一心只想尽快见到简络绎然后把所有事情都敲定。

　　他来之前接到了沉烟的短信，说简倾去了简络绎那里，立刻就知道不好，所以立刻就订了过来的机票，没想到简倾还是早他一步，或是说，沉烟还是晚告诉他一步。不过现在估计是简络绎最讨厌简倾的时候，所以他这时候去也算是弥补一些什么吧。

　　叶清离如是想。

　　颜玖对这么多人一起来的情况感到十分头疼，叶清离越发温柔的态度和简语越发无赖的脾气搅在一起让她更烦，简倾憔悴邋遢的样子让她直接闭了眼懒得看，在空中挥了下手，没打到他们两个，自己却仰面摔了下去，司徒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几步接住，简络绎赶紧走上前来看她怎么了，颜玖闭着眼睛说了声烦，简络绎转过身一瞪眼，世界安静了。

　　司徒颖看着还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的某人，一脸黑线。

　　简络绎和颜玖是司徒颖亲自送上飞机的，一个去读书，一个……去陪读。

　　然后简络绎忙忙碌碌的一年正式拉开了序幕，毕业答辩之后她就先行离开了学校，之后的手续都是司徒颖给她办理的，离校的时候寝室妹子们都以为司徒颖是她男朋友，然后司徒颖前脚拎着行李出门，简倾黑着脸走进来把剩下的行李箱拎出去，走之前还不忘甩姑娘们一个眼刀，姑娘们纷纷议论简络绎的男朋友好帅她哥好凶。=_=

　　很久之后简倾知道的时候没忍住仰面长哭，怪不得后来结婚的时候简络绎的同学们对他百般刁难，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其实简络绎登机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期待加忧伤的势力主，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然后就被司徒颖和颜玖催促着上了飞机，简倾恨死他俩了。后来简语和简烙十分艰难的跟他说，其实络绎没准本来是想说话的，但是看到他一脸便秘的表情还是没勇气直视，于是就走了，势力主暴走。

　　游戏上的事总是瞬息万变，一时的狂热之后终归趋向于平静，几个大势力来的快走的也快，渐渐的又回到了最初的听雪，流光城里敌对遇到了有时都懒得对推，简倾在斜视着叶清离转服走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偶尔会跑到燕丘鸟窝那里去挂个机发个呆，云卷云舒，从前他总是没时间陪她看风景，而现在他终于有时间了，她却不在了。

　　有时候周末上游戏没事做，一个恍惚就在电脑前发呆了一个下午，势力主终于发现这种没有媳妇在身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后来听说沉烟三了一个现实里有家室的老板，原配还是挺有势力的，找人毁了她的容，那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然而突然就戛然而止了，听雪的老人们不胜唏嘘。

　　其实时间过了没多久，简络绎在学校过的云淡风轻，颜玖被司徒颖揪回国内写毕业论文准备答辩，哭着喊着被拎上飞机带走了，简络绎落得清闲，每天三点一线，过着规律到不能再规律的生活，简倾知道她不会接电话，每天一封邮件发的勤快，还都很二缺的点了对方打开会提示，所以知道小媳妇还是打开他的邮件了。

　　后来有一天简络绎在FB上更新了状态，说LOOPER不错，囧瑟夫的脸越来越囧了，简倾赶紧回复，说觉得LOOPER的构思挺有创意的，简络绎破天荒的回了一句，如果她能在未来遇到过去的他，一定会先毙了，给过去的自己把路扫清。

　　一见简倾误终身啊。

　　简倾看着这句又傲娇又半真半假的话哭笑不得。

　　2012年的年末是在恐慌着世界末日会不会到来中度过的，那一天简络绎正在意大利旅行，手机放在包里没注意，等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数个未接电话，打开的时候发现是国内的来电，她自然能看出来是谁的号码，愣了一下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简倾在那边轻轻的说，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他不希望她在他看不到碰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

　　两个人保持着沉默，直到那一刻的到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简倾惨叫一声，告诉络绎，手机欠费了。

　　简络绎在电话这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问简倾，如果今天真实世界末日怎么办？简倾很无赖的说，那不管的，如果真是的话至少让她在临死前最后一刻听到的是他的声音，这就够了。简络绎莞尔。

　　这之后他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起码简络绎会接了，偶尔闲聊两句，简倾就满足了。

　　元旦的时候简络绎在巴黎过的新年，简倾的跨国电话打来时他们正在倒计时，简络绎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了电话，也还是很吵。

　　两人没说几句，简倾就在电话里说，媳妇你快回国，咱妈催我结婚了，我都大龄了，速归拯救大龄未婚青年啊，简络绎笑着答，我跟你什么关系，我干嘛要拯救你。简倾的声音特别无赖，他说不管，我把我人都交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简络绎笑而不语，简倾说，都2013了，玛雅人都没把我们分开，我就不信还有谁能把我们分开。

　　声音远在天边，又像是双重奏一般近在耳旁。

　　简络绎回头，街上拥在一起庆祝新年的人群中有一个人举着手机与她隔着几步远，含笑望着她。

　　然后简倾上前几步跟她说，络绎，新年快乐。

　　简络绎合上手机微笑，简倾，新年快乐。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