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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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二：”
“柳三及柳家图谋已在临江王面前揭穿，勾结平妃叛乱之事或可避免。另，请未来皇后娘娘施舍一个妃位借给孤，孤自有用处。”
“西江亲笔。”
“顾老头：”
“未来皇帝陛下自己看着办，反正我只负责管她们吃喝拉撒。另，我的表姨母从淮安来拜访，世家阀门现处于两方摇摆不定当中，似可进一步分化区别对待，请皇太子自拿主意。”
“思懿亲笔。”
“袁小二：”
“已悉。乃父当静观其变，若有可图者亦缓缓图之，谨防圈套。另，什么叫只管她们吃喝拉撒？身为皇后自然要震慑六宫，当教化者教化，当惩罚者惩罚，难不成孤只是找了个管家进门？此言不通，驳回。”
袁思懿撇撇嘴，写了一张新纸条。
“顾老头：”
“往海宁本家的拜帖已发，拟明日前去，若有后续我当详细说明。另，我不干没好处的事情，顶多管管她们不要打架，其他的我管不着。争风吃醋那是未来皇帝陛下要解决的事情，后宫妃子您都摆不平，我难道还替您亲身上阵不成？驳回无效。”
袁思懿把鸽子放出去，然后很欢乐轻松地睡觉去了，明天她还有一场硬仗，要充分调动自己的耳朵、眼睛和大脑，精力不充沛不集中那是绝对不行的。
顾西江收到信的时候，太皇太后恰好来东宫走动，探看自己曾孙儿。
她一边喃喃念着纸条，一边眉毛渐渐抬高。等到短短几句话念完，顾西江的脸已经发黑。
太皇太后呵呵笑：“这丫头，真是有够直白。太子，你不至于因此就生她的气吧？”
顾西江面无表情：“孙儿不敢。”袁小二这女人……居然敢说朕驳回无效……
“小孩子脾气。”太皇太后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自言自语道，“不过，年轻时候吵吵架，其实是件好事情。总比等到七老八十了才发现对方不是自己那盘菜，要安全多了。”
夏太后掩嘴打了个呵欠，她现在越来越不能熬夜了，晚睡一会儿都要精力不济一整天。因此也就没注意到，自家曾孙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漠然。
“你也大了，我看你们俩，倒是还算不错。最起码，都知道彼此忍让，也不至于因为吵架而伤到和气。而且袁家这丫头，确实是个性子爽朗的，就怕那扭扭捏捏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开的，最会坏事。”
太皇太后拍了拍顾西江的背：“不过是两句拌嘴，你一个男孩子，难道还要跟女孩子较真不成？更何况女孩子都心细，你这样大喇喇向她讨妃位，她明知内情，非但没有心存芥蒂，反而跟你说你自己看着办，算得上是聪明豁达啊。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其他的，你想得再多，也都是想得太美了。”
顾西江慢慢点头。
太皇太后观其面色便知心意，笑道：“悠着点，别真把人惹恼了。伤了和气，可就不好弥补过来了，不划算的。”
袁思懿当然没那么容易恼羞成怒。
因爱生恨因爱生恨，没有爱，哪来的恨？打个比方，随便哪个陌生人跟你说一两句不太好听的话，你顶多生气个几分钟默默掉头走掉，要是换成自己父母或者深爱的另一半，是不是就要难过好几天？
不在乎的时候，好也罢，坏也罢，都白搭。
在自己心里，顾西江究竟是个什么定位，袁思懿从上辈子摸索到这辈子，都没搞清楚过。
但有一件，她已经从十数年的深宫生活中获得教训。
女人要学会爱自己。越无助无依的时候，越要自我关爱。
这一日，袁家上上下下，各房有头有脸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在袁家嫡支大房的厅堂里欢聚。
袁思懿年纪小又未婚，但架不住她未来身份太高，一国之母，谁敢让她坐晚辈席？故而袁家宗妇，袁成榕妻钱氏，推脱不得地坐了右边主位，袁思懿坐左边，表姨母冯氏坐右首第一席陪客。
钱氏自从预定了和袁思懿、冯氏一同招待家里的女眷们之后，本来还在担心，年纪不大的准太子妃见到这种人多嘴杂的场合会局促不安行动失措，没想到观察了一阵之后，袁思懿的表现倒是让她觉得，怪不得被定为了太子妃，自家侄女，颇有乃父之风。
这次聚会的主题，本就是让袁思懿见见家族内部的亲眷。未婚稚龄的小姐们也就没有被带到别的院子集会，统统陪在长辈们身边，绝大多数只转着一双眼珠子，半声不吭。
袁思懿自然也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她只不过是十二三的小姑娘，故而在跟长辈和年长同辈们寒暄了一阵之后，就把注意力的重点转向了家中这些未婚的女孩儿们。她并没有直剌剌地去观察她们，而是用眼角注意她们的动静，间或不经意间投去一瞥。
钱氏在把袁思懿和她家里的兄弟姐妹一顿好夸，冯氏也在旁边应和，袁家也有人问起他们的婚姻，待听得袁思宁定下了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位子，顿时就是好一阵奉承。各人之间交换着眼色，又问起袁家兄弟俩的婚事，袁思懿只笑着说父亲对他们有很高期许，哥哥快要说亲，弟弟还早得很，只在专心科举。这又让众人叹了些“虎父无犬子”“果然是英才俊杰”之类的话。
一群女人聊天，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很快这话题就被急剧歪楼了。从别人子女婚姻说到自家和亲戚的婚嫁丧娶，又扯到聘礼嫁妆，各种奢侈物件，说到女红裁剪，还提到了江南织造今年的新款发布。
从头到尾，袁思懿面上一直挂着一丝微笑，既保持着未出嫁的小姐的一分矜持和端庄，也并没有让别人觉得冷场，间或插一两句话进去，句句都点在点子上，其他时候，只是端着茶盏，对有意无意注视的目光微微致意。
说起来，像这样规模的茶会，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了。宫廷内的女眷们有时也会筹划这样的活动，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去参和一脚，心情不好去了也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活似菩萨领香火。嫔妃们极少有当面撕破脸破口大骂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暗语嘲讽，你刺我一下，我还你一嘴的，脸上笑意盈盈，根本看不出彼此是关系脆弱的盟友还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袁家这些女眷亦然。虽然厅里众人谈性正浓，也不只是主座这里说话，周围的女眷也有小声交谈，但袁思懿还是从一些不太会装样子的太太奶奶小姐脸上看出了不少事情。
就比如，冯氏下首的那位看起来年逾五旬的夫人，似乎就跟钱氏不对付。钱氏提起自己女儿嫁给了浙江布政使长子的时候，她明显就撇了撇嘴，眼睛里掩不住一丝怨愤。还有，靠近门坐的有两位奶奶，从众人坐定互相问礼的时候开始，就在互相扔眼刀子，明显到连冯氏都在偷眼往那边看，生怕当场闹了起来，好在那两人和她们身边的人都一直没开口。
主座这边的话题已经扯到了喝的茶叶上。
“说起来，还没谢过宁远侯爷。”钱氏笑盈盈道，“前儿送来的中秋节礼，里面居然还有一斤密云龙，可是骇了我一跳，这般金贵的东西，合该侯爷自己留着，拿出来送了我们，倒是觉得受之有愧了。”
“您这话说的。”袁思懿放下茶盏微笑着抬起脸，“这本也就是父亲冰炭敬里一份子。只不过我们家都喜欢龙井，对团茶兴趣不大就是了，大堂伯父喜好这个，父亲便送来了，正是物得其所。”
“这可不是什么一般团茶，”钱氏失笑，“前朝流传至今的龙凤团茶，若不是太祖开了金口令茶场拍卖茶饼，一般官宦想见还见不到哩。不过余杭的龙井这些年也越发水涨船高了，我们家老爷也是爱得不行，亏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明前雨前全都有。京城那里明前的可不好找吧？赶明儿我让你堂哥多弄些来给你们送去，散茶有散茶的妙处。”
“正是如此。听闻江南商会在杭州府筹建了龙井茶庄？”
“可不是。”左下首一位穿着诰命服的夫人笑着接话，“我们各个房头当时还集资去参加了股权拍卖，生意好得很呐。”
“能不好么。”另外一位似笑非笑地道，“听说他们还打算参加皇室采购招标，中标了那就是前朝说的皇商了。”
这位诰命夫人硬邦邦回了一句：“这我可不清楚，我整日价都顾着儿子参加秋试的事儿呐，难道弟妹又从哪里得了什么好消息不成？”
钱氏连忙硬插了进去，含笑接口：“现在可没有皇商不皇商这说法了，太祖可是都说了，‘商人拥有商业自由’。”
谁知边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什么皇商不皇商都是虚的，正经读书科举出来做官，那才是光宗耀祖。”
袁思懿拿眼一扫，好家伙，三方互瞪，这是个怎么掐架法儿？
她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我倒是听别人提起过，说福建那边又新设了茶庄，叫什么‘武夷山茶’？”
“……是有这个说法，”冯氏正巴不得有人岔话，赶忙为她解惑，“连我在淮安都听到了，想必是真的。而且听说是内务府指定标书的，刚开始就那一点产量，也让他们拿去了。”
“只闻其物未见其形。”袁思懿笑着摇摇头，“倒是有点意思。”
“懿堂姐？”
一众太太奶奶身后坐着的一位小姐开口。
“连你也没见过？难道内务府不会给你们提供这个吗？”
厅上气氛顿时一冷。
没人敢再开口。就连钱氏也急转着眼珠试图找话说，一边还在偷眼看着袁思懿，生怕闹了起来。
那女孩儿也察觉到似乎是说错了话，低头缩着脖子。坐在她前面疑似她大嫂的五品诰命夫人讪笑着对袁思懿道：“呃，懿……懿姐儿，你千万别见怪，我们家丫头平日里呆愣愣的，真是对不住啊。”
给我们提供这个？呆愣愣的？对不住？
袁思懿面上无波，漫不经心地搁下了茶盏。
白瓷青花的官窑茶碗连着茶托，不轻不重地落在花梨木桌上，咔嗒一声，在厅里一震。
袁思懿乌黑幽暗的眸子抬起，轻飘飘扫了一圈厅堂。
有的人碰到她的目光立即低头。有的人一怔之后视线开始躲躲闪闪，也有的人干脆大方一笑。
袁思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是对着那位疑似小堂妹的。
“这位妹妹，是和我同辈的堂妹么？不知怎么称呼？”
那女孩死死埋着头，被她嫂子狠揪了一下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小、小妹，小妹袁思蓓……”
“蓓妹妹。”袁思懿从善如流，“不必这样畏惧，不过是不小心说错了句话，你又没有恶意，我们不会怪你的。”
是，当然不怪这女孩，或者不该全怪这女孩。
袁思懿很明明白白地，在这句话里，吐字清晰地咬住了两个“你”的重音。
下面的某些人，脸色终于变了。
袁思蓓怯怯地抬头，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冀求和羞愧。
“你年纪还小，想必也是‘道听途说’，不懂这个的。”袁思懿循循善诱，“内务府固然要承办皇亲国戚事务不假，但那也只是涉及到人事方面的。现在哪家不是家大业大，族人这么多，就算称得上皇亲国戚的只有那么几家，全靠着内务府养，谁能养得起？”
袁思蓓眼神闪烁着，欲言又止，看起来简直要把自己埋进地里去才算安心。
袁思懿面上漠然，心里好笑地看着她嫂子在下面对她又拉又扯地搞小动作。
真是笑话，她当了那么多年皇贵妃，这种程度的指使挑唆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你们能不能专业一点？
钱氏终于察觉不对，正要开口说话。
袁思蓓受不住她大嫂的“指示”，只得装作好奇的样子畏畏缩缩问道：“我、我是有听人说，户部给皇亲国戚划钱，然后内务府负责从皇家采购招标给皇亲国戚采购……”
原来如此。
袁思懿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众人。
重点原来在，“户部”，和“采购”。
胆子不小，跑来质问太子妃，又想当作下马威又想拿来做筏子。不敢直接上，还逼迫小孩子家家的出头。
这是哪个怂包的主意？
越是生出怒意，她面上越是露出懒洋洋的雍容笑意。
“傻妹妹。”袁思懿半调侃半责备，“你这到底听的谁胡说八道啊？女孩子家不懂这个不要紧，可千万别跟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胡沁。到时候她们讲完了一抹嘴跑了，指不定，倒霉的就是你。”
袁思蓓的大嫂脸色顿时发白。
袁思懿对她不带感情地笑了笑。
“户部是户部，内务府是内务府，二者不说有天壤之别，但泾渭分明，各司其职，可是太祖明旨圣谕的，现在礼部还有这道旨意的存档呢。”
“户部，那是大元的户部。大元的钱粮府库财政税收，都归户部管着，连江南这些半国有工场，那也是归户部管着的。”
袁思懿带笑的眼逐个逐个注视这些女眷。
“皇家是在这些工场里有股份不假。但那是属于太祖留给子孙的遗产，皇室的花销也是从这里来，用来赏赐皇亲国戚，就好比父母逢年过节给子女压岁红包，本就无他人置喙余地。”
“但这关户部什么事？皇家的工场股份全都是内务府委托运作，每月都要向内廷掌权者进行汇报审查，也就是，直接对太皇太后负责。皇家的股份，不需要户部来插手；反之，户部掌管的那一部分股权，纵使是皇、家，也不能……‘打、主、意’。”
袁思懿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铿然吐出。
“这、也、是，太祖明、旨、记、档、的。”
一片死寂。
袁思懿端起茶盏，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
有本事，有胆子，你们就说啊。
当年太祖为了半国有工场，跟文臣集团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就是给户部找了个钱财收入，一群老顽固争相撞柱子，指控皇帝“谋夺民财”。
好一个“谋夺民财”！你们怎么不说，这钱到底给谁用了？！难道全让户部官员吃了不成？！
一百年过去了，现在居然还有人敢提这个梗。
有本事，有胆子，你们就说啊。
我倒要看看，你们脖子够不够硬。
袁思懿略略压住了心里的火气，给钱氏丢了个眼色。
钱氏立刻从惶恐转为镇定，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一部分人脸色僵硬，另外一部分人，或者急急忙忙或者含着笑意，纷纷接话继续聊天。
想要钱，这无可厚非。钱是个好东西，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天底下人人都想要，所以人人都要抢。
但问题是，拿我当软柿子，要我借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开口插手户部的股份拍卖。
袁思懿嘴角的笑意越发柔婉浓厚，应和着钱氏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
诸位，我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啊。
真、谢、谢、你们的高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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