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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当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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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到了教室的陆琪磊不见人,有些疑惑地打量鲁玲惠。对方赶忙安慰,刚才那个女生还在我们后面呢,会不会出事啊。
区区三楼,于白岩真真是不让人省心。
迈出教室没过几秒就被喊住。女生早坐在倒数第二位靠窗处,笑靥如花,像如来大佛将孙猴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接着意外地换上一张冷漠的脸孔。
貌似是班主任的中年女子出现在讲台上。伴随着一部分人的带有惊惧成分的吸气声。此人性别女,第二性征不明年龄不详思想保守变态指数无限量,人称“灭绝”。她在初中学校也出名。
同学间最恶毒的诅咒莫过于“你以后的班主任是灭绝”。
尽管如此,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可爱的家长们巴不得灭绝是自家伢儿的家庭教师。
坐在第三排的鲁玲惠暗暗得意,没有像大多数人嗔目结舌,早就知道班主任是谁因为她和母亲交情甚密。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灭绝的地理教来天下一绝。
没有喘息的机会,灭绝瞬间进入教学模式的状态,骨节突出弯成钩形的手拿白粉笔边写边说明接下来的行程。陆琪磊是第三排,他和于白岩同组。众所周知第三排是班级前八的绝对领域,离讲台不远不近,正好。
人们都一声不吭地在笔记本上写下要点,眼下只有他们对一些事异常敏感。
高中,校园不是校园,具有颠倒万物的魔力。固然从窗户洒进了大束的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人的心房。旭日无光,旭日无望。
头顶上没有黑暗,细长的白炽灯整天整夜亮着,末了发出“咝咝”的声响。远远眺望,一片碧绿是学校专为学子的眼睛考虑的。树的后面肯定是高高的铁栅栏或水泥墙,把视线与外界断绝,把心脏死死钉牢。麻雀偶尔停留一小会儿,之后又受惊地拍打翅膀飞走。
自我介绍要在灭绝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十分的不自然。于白岩是倒数第二个,脊背发麻硬着头皮上去,扶正黑框眼镜:“于白岩,来自一中初中部,兴趣是摄影和找错别字,希望以后能与大家共同努力朝各自的目标更进一步。”自认为完美之极。
欲回座位被叫住,“初中的职务?”
“没有。”
“喜欢的科目?”
“没有。”
“你在开玩笑吗,这是什么态度。”
“我很认真的,老师,回答问题不是学生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不安定因素慢慢从缺口流出。
灭绝正颜厉色地上下打量。来不及看清低垂的眼帘下蕴藏的东西,于白岩就抬头谄笑:“职务是真的没有,对历史与社会比较感兴趣。”
试问面对一个微笑的人,能说出隐晦恶毒的话只会让自己挂不住脸。
所以,于式守则其中一条,见好就收。
最后一个人叫陈宇生,体育特招,留着当下流行的学校所谓的长发,阳光型男孩。
从他走下讲台的一霎那起,高一十七班的生活正式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会临来怎样的腥风血雨。因为灭绝丢下一番话:“没有让你充分准备好的军训,今天开始正式上课,随时突袭……还有,我说明话能进我们学校的人,就算不能个个上北大清华复旦二本线也是最差水平了,可我看班里的几个人恐怕连三本都难!你们好自为之。”
偏偏陆琪磊、于白岩和陈宇生的世界里是没有自知之明此类玩意儿的。
由于时间的缘故上午的课只能上一节。
大伙儿屏气等待老师,教室内鸦雀无声,某小胖不停地打嗝被五十几双眼睛的杀气逼回正常了。人走入教室后,全班人当即呆若木鸡。
有了比较才知好坏。
与之前的灭绝相比漂亮得不像话的老师在黑板上铿锵有力地留下一行字:李素秋,语文老师,大家欢迎。
一身深蓝碎花连衣裙将人衬得高挑,李素秋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典雅气质。鲁玲惠曾经上过几堂社交礼仪课,若不是李素秋的黑发黑眸东方面孔提醒着她,那么她一定认为这个语文老师是标标准准的贵族之后。
陆琪磊却面如死灰。
李素秋讲了听课指导,完了以后就说剩下的时间同学们预习第一课。新书纸张间存留着浓烈的油墨味,于白岩想起小学一年级发新书时甭提了自己的那股兴奋劲,贴着书狠狠地吸一大口气。接着不禁吐槽起了初中的编者寄语的整段整段的排比句……
她无聊之际,托着下巴瞅见了讲台上的李素秋——忽然盯住做沉思状的理科预备生陆琪磊。
李素秋并没有像棒球手一般丢个粉笔或粉擦,而是温柔地走到他旁边,温柔地把一盒崭新的彩色粉笔扣到周公之友的头上。然后轻柔地拍手在混乱中离开。
“进入高中的各位思想想必更成熟了吧。陆琪磊,请你谈谈对世界的看法。”
可怜的陆琪磊,狼狈的陆琪磊,慌张的陆琪磊,刚醒的陆琪磊,他知道李素秋在第一堂课会杀鸡给猴看。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是那啥。
“世界是一朵花,到处充满爱与和平……”
连死的心都有了,卖萌什么的都是浮云。于白岩努力捂住了嘴,可双肩还一直抖个不停,陆琪磊真怕她最后仰天大笑把课桌拍扁了。
远处一群麻雀飞过,你也可以想像成是乌鸦,叫声是八嘎八嘎。
第三排的鲁玲惠举手,在李素秋示意下说:“老师,我认为陆琪磊说的很对,世界犹如花一般,幸福的人能够得到她的芬芳,而不幸的人只能被刺伤。”单纯地想博取好感,她。从最初的莫名羡慕到嫉妒,做出些费解的事,不过以后就习惯了。欢快转笔的于白岩无视她回头挑衅的眼神,满不在乎,向来是自己伤害别人,何况保护她的大有人在。
“很好。发言欲很强,那么请正在神游中的于白岩同学也说一下吧。”
无奈起身,双手撑桌面,薄唇一张一合吐露出两字:“鸡蛋。”
哈,这个白痴,她以为自己在讲解地球吗。把地壳比作蛋壳,地核比作蛋黄吗,陆琪磊内心的小人大喊。
意料中的哄堂大笑。
于白岩补充:“世界是个鸡蛋,人类总是在剥削最外层。鸡蛋已经出现裂缝,慢慢腐烂,不久就会发出臭味,到时候认为这味道美妙的人才能活下去。”
话音未落下课铃戏剧性地响了。
午后一场雨,来得太及时。
有没有人说过凹凸曼胸前的大痔一闪一闪了才是最强状态,那么于白岩双眼迷茫时比蚂蚁都弱。遥远地方的一颗气体星球扒开了厚重的云层,将金黄的刀子插到地上以示威严。她一点也不在乎,回了座位倒头就睡。
陆琪磊轻手轻脚坐在她的前桌。三年未见,以前看惯了的一张脸孔竟然也是粉妆玉琢。以前自己总说她的眼睛和牙齿是最出彩的,深琥珀色的眸子澄澈明亮如海上的晨星,细碎的牙齿乖巧地待在嘴里,闪闪发亮。还有白皙细嫩的手臂好似萝卜,还是莲藕……
扑哧一笑,陆琪磊头别过去:“抱歉,我忍不住了。”
闷闷的女声埋怨:“看够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别人都回来了再出声,说,什么事。”
“我家里有事,请客可以改天吗?”死老头偏偏今天生日。
“没关系,”于白岩抬头,失焦的眼睛朦朦胧胧,许久后才凝视陆琪磊的嫩脸。
顿时阒静。摸不着的金粉粘在他们的发梢、衣领以及肌肤上,陷入一种微妙的、甜涩的气氛里。
彼时,陈宇生捧着面包和饮料一蹦一跳进来,愣住。
楼下附于忍冬树的夏蝉薄翼颤动翩然飞舞,韶华轻盈,韶华绚烂,韶华最经不起风浪。而他,却在那两人的身上得到了关于永远的诠释。多年后发现有一句话特别适合当时的意境。
唇齿翕动,默念道。
此去经年,那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原来我的功率不止一百瓦——”成功打破僵局,陈宇生扬了扬手中的饮料,“给你们,交个朋友如何,真正意义上的。”
散发出“同类”的气息,陆琪磊和于白岩犹如两只流氓兔眯着,果断点头:“好!”
陈宇生蓦地说:“冒昧问一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显得很震惊。没办法,于白岩主动抓住陆琪磊的手,皮笑肉不笑:“We are brothers。”
现在换作陈宇生惊讶了,无语地回座位啃起二块五的菠萝面包。
扑通扑通,害怕微动会被发现。眼下陆琪磊宽大的手任凭她处置,放也不是,握也不是。悬在半空中的美好谁敢去破坏,于白岩的大脑自动保存第二次“牵手”,与上回不同的是她指腹渗汗不已。而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型,笑里藏刀地要一个说法。
“喂!你们在干吗!”手终于分开,被吓的。
鲁玲惠花容失色,却不知道自己消除了于白岩的尴尬。陆琪磊则联想到犹如路人散步,发现前面小情侣幽会。人家幽会有你何事,当事人又不是你情人,一副“捉奸在床”的正房样。
“鲁玲惠你好,我叫于白岩。”
于白岩握住她的手上下轻轻摇动,脸上绽放出微笑。无意之中便解释了刚才的事情,鲁玲惠能说些什么好呢,只能悻悻离去。
她笑脸目送,转身刚想开口却被陆琪磊拉住胳膊。
“心跳好快。”
“陆琪磊你不会吧你的感受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哪里觉得我心跳加速了你全家才……”
女生脖颈与耳朵下方绯红,不禁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是说我的。”
扬笑而去留一人呆若木鸡。她回过神摇头嗔笑,自己连这样的刺激都经受不起了。轻风拂过,于白岩的笔记本连翻数页,停在前天摘录的地方——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随后的日子里两个老朋友熟稔亲昵之度令人汗颜。体育课的自由活动上,陈宇生怀里窝藏了最后一只篮球盘坐在台阶上说:“你们真的只是小学同学吗?不敢置信。在灭绝面前你们就像明教和武当派势不两立,与私下全然不同。转换角色游刃有余你们以后要报考北影中戏吗?”
“旧友而已,”陆琪磊手指于白岩的鼻尖,“自然我们会考虑下,多年后她若未嫁我也未娶就凑合着呗,跟谁不是过呢。”
对陆琪磊的调侃习以为常了,于白岩推搡着他:“行,去打篮球吧。和小女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她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枯叶和泥土,莞尔跑向小团体。未曾注意到某个人眼中噙着嫉妒。高一十七班共有女生二十余人,私下分成几个群体。可惜都窝在操场阴凉一角,听得见彼此间谈论的内容。
鲁玲惠故意抬高音量:“有些人哪,天天死乞白赖地粘着男生不放,典型的厚颜无耻。”
于白岩乜斜了她一眼,上扬的眼角挂着满满的轻蔑的笑意:“古月,姐跟你说,千万别瞧见了啥玩意儿就一个劲地眼红,很降低人的智商。会使人变得可笑可悲可怜可厌的,甚至会不断地诽谤和中伤。明白了吗?我们要离这种可怕的情感远些。”
古月一本正经点点头,她晓得于白岩从来不是傻子,更不会白白被人面谩腹诽。小团体的五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约而同地后退两步。
到底是鲁玲惠面对她的揶揄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地走到她们跟前。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于白岩睥睨了一眼,似乎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却沉默片刻,吊足了人的胃口后才说:“鲁玲惠,你矫正听力留下后遗症关我什么事。顺便,天干物燥小心眼红,我看视力也需要检查一下。劝你一句,有病,得治,早治早好。”
说罢她轻笑起来,碎发与鬓角因汗贴住脸颊,明明未施粉末众人却看出了妖冶的端倪。
“你污蔑人!”
“这是依据事实而推断的,怎么,经不起说就别没事找事。”
“诡辩。像你这样轻浮无耻的人陆琪磊不可能喜欢,他暂时玩玩罢了。你以为他真的会和你在一起吗……”
千言万语在脑中打转,欲言又止。于白岩蹙眉,接着莞尔一笑:“我心甘情愿,他屈尊降贵,就算高攀,你攀得了?陆琪磊!”
中场休息的陆琪磊在猛喝水,险些呛着,慢跑过来谄笑地问小白什么事。
女孩努嘴:“鲁玲惠想当我嫂子,你同意否。”
成功把问题抛给他,坐观好戏。
鲁玲惠和陆琪磊都是副班长,平时关系不冷不热,明眼人都知道女暗恋男,不针对于白岩是因为接受她的“朋友”的说辞。
“我能弃权不?”水灵灵的大眼睛闪啊闪,多年后有了专有词叫做——卖萌。
于白岩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
“好吧,对不起鲁玲惠你是个好人但是现在谈情说爱我觉得太早了所以你懂的,”闪电般转身面朝于白岩,“小白我到极限了,没什么的话我去打球了。”
挥手告别,她轻叹:“鲁玲惠,这难堪是你自找的。死心了吧。至于我和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Long long ago,二年级的于白岩义正严词地拒绝了陆琪磊的表白,导致他以后没喜欢另外女生并发誓一定要把她的名字弄到自家户口本上。
自然,这些,两位当事人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