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人》极乐寺

5、少年

　　自守灵后，十二的性格便改变了。似乎长大了许多，不再总是惹夫子生气，虽然仍旧叫我退之，但他却不再是个孩子样。
　　四年时间，尽管他依然粘着我，但却礼让有度，嘴角常染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每当晚上他睡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他的呼气喷在我脖子上，痒痒的，但一想到他是我世间将要长久相伴互相照顾的人，便如同在身边放置了一整个世界。

　　“是太冷了么？夏夜有点微凉。”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如果睡不着，陪我坐会儿吧。”
　　“退之在上面干什么？”我牵着他和我一起坐下来，他疑惑地看着夜晚月华下的小城。
　　“我想参加乡试，然后考举人，去长安。”
　　“退之是要离开么？”
　　“不是，我想带着你和嫂嫂一起去。你和我一起考乡试，我们一起去长安如何？”
　　“嗯……”他思考了许久，“好。我和退之一同考进京城，这样便可以不分开了。”
　　“那我们约定好了。”
　　“嗯。”我紧紧攥紧他的手，闭上眼睛享受夜的风。

　　“退之。”
　　“嗯？”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如果遇到一个人心中会很欢喜，再难过都觉得有她便好，这是什么感觉？”
　　我听到这个问题后，心里却有些异样，似乎那颗吃在嘴里的酸涩的糖葫芦，不小心掉入了心中。
　　“那……十二大概是有喜欢的人了吧，”这是好事情，我却怎么也无法把嘴角上扬，只好别过脸去，“是哪家的姑娘，我明日便与大嫂商量一下，也好，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及冠……”
　　“喜欢的人，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办？”十二打断我的话，“但是我却不敢接进她，我总是强迫自己远离她，可是却反效果般不断地想靠近她，想亲近她……”
　　十二每说一个字，我都觉得心中的糖葫芦在不断融化，剥去了糖衣，山楂果的汁水便淌进了心里。
　　“十二喜欢谁便告诉我，我同嫂嫂说，先去订亲，你及冠后便成亲……如何？”没有牵着十二的那只手慢慢收紧，用力掐住大腿才能清晰吐出最后两个字。
　　“退之。”
　　“嗯？”
　　“如果我喜欢的是你。”他微微叹口气：“怎么办？”

　　我尚未反应过来，十二便又紧接着说：“你总是推开我，怎么办？”
　　“十二……我们……不可以。”我的那只手收紧的更厉害，牵着他的手却放开了。
　　“我们……是叔侄……在一起，是……□□断袖。”强逼着自己收回理智，“况且，韩家只剩我们两个了。”
　　是啊，只剩我们两个了，传宗接代这样的事情是我们两个最重要的事情。
　　嫂嫂辛劳那么久，强撑起这个家，不就是为了我们两个能继续韩家的血脉么？一旦我们两个出了一点事，便是断子绝孙的罪过。
　　怎么能让我最疼爱的十二背上□□断袖的罪名呢？
　　“十二，”我紧紧抓住十二的肩膀，“我会陪伴着你，但是我们只能是叔侄。”
　　十二似乎有些放空，他看着我的脸，面无表情，随即却又笑了：“知道了，我会规矩的。为韩家延续……血脉……我不会再想这些了……叔父。”
　　他咬牙切齿般挤出最后两个字。
　　我全身放松下来，但是脑中只有那一句话。
　　——“我不会再想这些了，叔父。”
　　十二第一次叫我叔父，但是我却无法表扬他。
　　我看着他独自爬下了屋檐。
　　今夜月凉如水，整个小城都陪着我在沉默。

　　自此之后，十二不仅在学业上更加刻苦，待人接物也更加老成，每日见我却仍旧叫我叔父。
　　每日下书塾，我和十二也会一同回家，但是一路却相顾无言。
　　嫂嫂每次看到我都颇为欣喜地对我说：“十二终于长大懂事了，难得夫子还夸赞他。退之，还是你这叔父做得好。你既是他的兄长又是他的父亲，为我分担了不少。等到你们两个及冠后，我便为你们安排两门亲事，这样我就没什么可以操心的了。便等着抱孙子。”
　　我心里不知名的难受，但是还是笑着对嫂嫂说：“亲事倒不急，我和十二准备先考试再说。”
　　“对对！韩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唉……你们一定要振兴家族啊！”
　　面对嫂嫂的双眼，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微笑着点头。
　　这时十二从我身后走过来，亲昵地叫嫂嫂“娘”，然后尊敬地叫我“叔父”，真如同和乐融融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