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境灵狐》梓桑衣白

4、第四章 若 者

　　当我从这个噩梦中醒来，我才发现转瞬七万年，生在这灵狐的皮囊中，是来自昆仑雪域的莲花。
　　或许我不该醒来，这样我永远是那不知世事的小狐狸，只要有镜白的地方，就有我，可是，若是镜白没有了，我如何是我？
　　七万年，太遥远，遥远到，我几乎要记不起来。
　　万顷雪域，只剩下皑皑白雪与万年的孤寂，我只是一朵生长在西昆仑的莲花，五百生叶，五百年结蒂，五百年吸收天地灵气，五百年吐冰雪寒冷，终于开花。
　　本来是万年的孤寂，就只有我一个人，而这时候，东华帝君来访西王母，竟然还有一位来自西方佛域的佛陀。
　　只见望不到边际的雪域中一袭灰袍，他的眉眼中皆是慈悲，我只一眼就摄于其古韵的禅意。
　　自此，他坐在我的身边，他说我将有一劫数，看我修成不易而不愿我就此功亏一篑，我不置可否，但有了他的陪伴，终究不寂寞吧，头一次，我试到一丝与冰冷完全相反的感受，我想这便是温暖。
　　人说佛慈悲，他们是没有感情的，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修成佛，只贪恋这点点滴滴的温暖。
　　他问，你在这里快有两万年，可见过完整的星辰与月亮，东海淡淡？
　　没有，我看见的是冰雪与严寒，那是什么呢？
　　他说，若是有缘，必可以与你一同看星辰与月亮，东海延绵，莲花座下便是万世。
　　星辰，月亮，东海。这是我第一次拥有的愿望。
　　可我知道，愿望都是有奢侈的代价的。
　　我所不以为然的劫数，终于到来，那是一条黑龙，来自东荒大泽，残卷一切，佛陀拿着天雷杖，谭渊，千万年的禁锢，你真的要颠覆西昆仑？
　　吾恨苍天，为何生吾，又禁锢如斯寂寞，千万年如一日，吾不服！这怒吼带着恨意响彻了九霄碧云，仙山颤抖，万兽奔腾，我所在的山崖几乎要断裂。
　　那是一场天地的浩劫，万物都岌岌可危。
　　而天地间的我几乎要失去赖以生存的悬崖峭壁，是他——他站在悬崖前接住了那龙尾千钧一扫，龙鳞扫处他指尖血肉裂开，一滴金色的血溅在我还未开放的花苞上，似乎得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我瞬间的绽放。
　　刹那，我八瓣莲花花瓣中升起万丈金光，从悬崖射向九重天，亦穿透他的身体射向黑龙，龙吟啸过了黄泉碧落，三天三夜，百鬼哭号，昆仑虚中仙雾团绕。
　　我以这样的姿态绽放，是那么璀璨，那么美丽，扬起花萼，我是多么希望他也能看见，欣喜中带着娇羞。
　　只是那黑龙依然不甘失败，在其在行销化骨的时候，突然冲向了他的身体，天地变色，金光闪烁。
　　就是那一瞬间，万籁俱静，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只见他静静的躺着，任由雪花洒落在他灰色的僧袍之上。
　　我就只能这么守着他，我恨自己还无法幻化为人形，无法扶起他略显单薄的身姿。
　　我担忧守了他三天，终于，他幽幽转醒。他深邃而慈悲的双眼看着我，许久，笑了，完好的指尖轻轻的触碰我的花瓣，说，你听得见花开的声音吗？
　　我痴痴的凝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我以为这便是天长地久，怎奈好景不长，东华帝君与王母娘娘闻讯而来，斥责他诛杀上古神兽，是一种天大的罪过。
　　我不懂，黑龙如此这般想要毁天灭地，却为何杀了他是一种罪。而黑龙禁锢在东荒大泽上千万年，那荒凉的地方，连寂寞都是一种奢侈。若我是黑龙再活下去也只是被封印再牢笼中，那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而他似毫不在意，竟然笑着说，甘愿受罚。
　　他将要去往西方佛祖那里受罚。
　　我再也看不见他了，丝丝伤感涌上来，香气沁然，而心中空落落的。
　　终于他离开后的时间再次显得漫长，花开亦是五百年，经久不衰，我想他回来还能看到我的绽放。
　　一朵花总是要应了它的宿命，我的宿命来的不早不晚。
　　不知圣域不可侵犯而妄图得道升仙的的孽畜冲上昆仑，将我吞食。
　　慢慢的我从混沌中渐渐有了意识，不知是何等的随波逐流，终于转世为灵山之上的一只灵狐，嗜灭之苦，却没有将我的所有记忆都吞没，因为我心房有一滴他的血。金色的血化作我眉间的一颗金砂痣。
　　我无限的想念他，贪恋他的气息，而他究竟去了哪里？——镜白——镜白！
　　我仍然记得他的约定，只是他说的约定是否能够成真的呢？
　　佛说不妄语，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吧，应当回来的吧……

　　丛商王都城门一战，丛商国灭，洛王之妻被天神庇佑，手刃丛商王，却不幸与丛商王同归于尽在王都城门城楼。
　　所有记得的人，都无法忘怀她那一纵，决绝而充满了浓重的情感，有人说她是王后，却有人说她永远是圣女，但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城楼坠落下来，已看不见她的身体，同为一阵白芒，只见百丈内，渐渐开满了白莲花，这种莲花，听说只生长在雪域悬崖。
　　士兵皆愕然，放下兵器，观看这从未有过的景象，延绵的白莲花围绕城门而绽放，微风点点，竟然有金色的翩跹……
　　战争就此结束，随后是丛商最后的王都城破，九月初三洛王在旧丛商王都登基，称之为灵皇，十月初一蹄踏九州，次年七月统一神陆，灵皇追封玥儿为灵后，正式改国号镜雪。
　　人们依然记得那城楼下开满的白色莲花，听说有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穷苦人摘去，能治百病，又听说灵皇陛下，最喜欢站在皇都城楼之上眺望远去的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