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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长安城 ...


  •   十二年后。贞元二十一年上元节。

      五更时分,长安城外的天灰蒙蒙一片,寒风卷起枯枝落叶起起落落,簌簌之声越显猖狂。空旷的大道上风沙漫天、黄土飞扬,一阵疾风过后,尘埃落定。古道上传来木轱辘轧着黄土地行过的沉吟,间杂着几声枯草落叶被压断的清脆声响。一切显得静谧而亘远。

      “老丈,前方离长安城还有多远啊?我这会子肚饥的很,要不咱先歇下来吃碗汤饼吧,我光闻着吃不着馋得慌。”一身黑色袴褶,外罩一件羊裘背子,头戴羊毛毡帽的少年推着推车走在黄土大道上,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在毛茸茸的帽沿下精气十足地瞪着前方带路的老汉。话刚落地,紧接着便是一阵暗哑却清晰的“咕咕”叫声,似在强调前面说的话的真实性。

      老汉呵呵笑了两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少年一眼,转头对身旁的男子说道:“走了半个时辰,郎君也该饿了,不如歇下吃碗早食吧。”

      沈溪微微一笑,眉梢微翘道:“老丈莫要听那乌鸦聒噪,那小子平日里懒怠惯了,得多些磨练才好。四更的时候我们才进了食,现下哪里饿得着他?他不过是晴天打旱雷,空响罢了。你说是也不是,七七?”

      沈溪转头看向一旁低头沉默的女子,一双如春日般和煦的眉眼从狐裘斗篷下微微探出,俊逸绝尘。那梳着双鸦鬟的少女听见沈溪唤她的名字,也不抬头,只是轻轻糯糯地小声答道:“郎君说的是。”停了一下似乎觉得说得敷衍,便抬头对那老丈道:“六经一贯如此,丈人不要睬他便是。”稚嫩的脸上因为久经风霜而现出丝丝酡红,细长的柳眉下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温温婉婉的楚楚可怜,偏是性子沉静,又单纯得可爱。

      沈溪听得好笑,伸手紧了紧她的围脖,看着她一应无辜的脸,终是忍不住开口大笑,笑声清朗,如那一缕曙光驱散了寒冷寂静。那老汉也跟着笑了起来:“既如此,六经小郎,就辛苦你继续帮老汉我推车了,待到了长安城中我一定请你吃上好食。再走一刻钟就到城门了,你再忍忍如何?哈哈哈——”

      六经羞愤难当,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强忍着不发作,却不料肚子不争气,又发出一连串的哀鸣。前头的两人笑得更加欢畅,只有七七依旧默默低着头走路,不声不响。六经终于忍无可忍,抬了抬胳膊,加快脚步推着车赶上前来,冲着沈溪就要撞去。沈溪轻轻巧巧避过,只听六经忿忿不平地一边推车一边念叨:“三郎尽会拿我开心,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跟着你出走了。好好的年不过,偏要寒冬腊月的从荒山野林一路行来,吃尽苦头。真不知三郎你怎么想的。待到大郎赶到京城,我看你如何应对。届时就连我与七七也要跟着你一起没有好果子吃。三郎你欠我们的可多了,我可都记着呢。”

      沈溪挑了挑眉,调侃道:“当初我可没逼你,你不过是见七七跟着我走了便厚颜无耻地跟来了,与我何干?我欠七七的不错,可不欠你什么。对吧,七七?”

      六经的耳朵瞬间竖起,却只听见七七平静的一句:“郎君说得是。”气得他放下推车疾步走到七七面前站定,劈头盖脸地便数落道:“三郎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你便这么听他的话?当初若不是我将你从那恶棍手中救下,你早不知在哪个腌臜地儿苟延残喘了。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七七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见众人都在等着她说话,便道:“郎君是主子,自然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说着微微抬头看着六经道:“六经你也应该听话些才好。”

      六经盯着那双澄净无波的眼久久无言,最终只能无力地转身继续推他的木车,再不聒噪。这次沈溪却也没有笑,只是伸手轻轻抚了抚七七的头,然后默然前行。

      一行人往长安城走去,天色渐亮,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行不到一刻钟,将近五更三点,旷远的天边现了一缕曙光,朝阳破晓而出。也便近乎同时,阵阵悠远的钟声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沐浴在晨曦和钟声中长安城像仙境般在苍茫雾色中现出了明色,耀眼繁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汇聚在城门之外的车马行人依序而进。整片天地顿时生动起来。

      沈溪此时所在之地乃是长安外郭城东面中门春明门,玄宗时扩建兴庆宫,春明门南移。一般城门皆有三个门洞,中间宽高供官驾出入,两侧稍矮供平民出入,此时春明门三个门洞仅左侧一侧正常开闭,供行人出入而已。而此门开在兴庆宫不远,兴庆宫现在多用于皇太后皇太妃修养安息之地,因而环境相对清幽,平日里出入之人除近乡入城的小贩商人,其他人并不多。然而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最热闹的时候,春明门又直通东市,因此今日等在门外的外来之人特别的多,骑着马的、驾着牛的、牵着骆驼的、担着扁担的,牵儿带女赶来凑热闹的人一蜂窝地往城门进去。

      长安毕竟是上都,扬州虽繁华却没有长安大气,见了那城门之上雄伟的楼观,便是消沉的六经不免也兴奋起来,东张西望地没个正经,十足十的农舍汉进城。一行人进了春明门,便见一条宽阔的大道通天望不见尽头,两旁坊市之间人来人往,昨夜的热闹竟还有余温。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长安正月十四到十六三天坊市之门大开不闭,上元灯会持续三天热闹非凡,若非亲身经历是不能体会其中味道的。六经初入长安便赶上这样的好日子,心里早就痒痒起来。他在路旁的槐树下放下推车,擦了把汗,踮起脚尖手搭凉棚望向远处,一边道:“老丈,这便是长安城了,我们现下该往何处去?”

      老汉揭了车上木桶的盖子,盛出一碗豆花,浇上桂花蜂蜜递给沈溪,然后又分别盛了一碗给六经和七七,然后方道:“喝了这豌豆花暖暖胃,郎君便可沿着这条大街一直西行,过了两坊之地便是崇仁坊。那里多是旅舍,郎君可以暂为歇脚,午后便可到附近东市置办物品。老汉也便就此别过,往曲江池去。郎君若是有兴致,可于晚间来曲江池玩耍。今日是上元节,并无夜禁,曲江池边最是热闹,连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小娘子们也喜欢在这时往那里去赏灯。郎君若是来了,可定要到老汉这吃碗油锤,那是我家儿媳琢磨出来的新吃食,郎君可千万别错过了。”

      沈溪放下汤碗,不由笑道:“你这老汉,倒是精明。便看在你指路的份上,我也不好爽约。况这盛情邀请之意,我也推却不得。早听闻长安上元节的热闹,今日得见,也不枉我们披星戴月连夜赶来了。老丈说个地点,也好到时再会。”

      那边六经趁着两人说话的空,又揭了桶盖盛了一碗豆花,吃得起劲。七七在一旁见了,偷偷抬眼看着他的吃相,总感觉他吃不饱似的,心想他是真的饿坏了,又想到路上自己帮着郎君说他好吃懒做,便生出一丝愧疚之意。这样想着,稍有犹豫,便走了过去,双手捧着自己的那碗未动的豆花对六经道:“给你吃。”

      六经楞楞地从碗间抬起头,很久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惊喜道:“给,给我吃?”

      七七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微恼,便要收回手:“不要就算了。”怎料六经一把抓过,就着她的手便整碗灌了下去,只看得七七目瞪口呆。六经看着七七瞪大的杏眼和微张的小嘴,乐得直傻笑。

      沈溪虽与老汉在交谈,那双乱转的眼却也没错过这一幕,心中早已乐翻,嘴上却似不经意道:“啧啧啧,这长安城果然是名不虚传。早听闻白乐天诗曰: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改日定要到观音台去看看,也好拜拜观音,看她是否也能赐我一张铁嘴,吃热豆腐也便不怕烫了。你说是吧,七七?”

      “诶?”七七这才急忙抽回手,低了头依旧一副沉默的模样,只是那抹窜上耳尖的粉色却也骗不过人去。

      那边六经也回过神来,顿时感觉舌头喉咙一片灼痛,却碍着脸面硬是没叫出声来,只是任沈溪如何取笑,就是再不开口了。

      沈溪三人与老汉别过,便往崇仁坊找去,找了家旅舍歇下,向店家打听了上都好玩的去处,又往东市逛了一圈,将所缺事物置办齐全了,又让准备热水沐浴一番洗去风尘,人总算舒爽过来。午时进了旅舍的招牌羊肉汤饼之后,肚子一饱人便犯了困,沈溪洗漱过后便睡下了,打算晚间再往曲江池处去玩耍。六经亦是犯困,靠在床边打了一会儿盹也睡了过去,只剩下七七还强撑着不睡等着随时召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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