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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坦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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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帝崩,仓猝召翰林学士郑纟因、卫次公等至金銮殿草遗诏。太子知人情忧疑,紫衣麻鞋,力疾出九仙门,召见诸军使,人心粗安。
甲午(二十四日),宣遗诏于宣政殿,太子服见百官。
丙申(二十六日),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卫士尚疑之,企足引领而望之。曰:“真太子也!”乃喜极而泣。
——《资治通鉴》
顺宗至德大圣大安孝丘帝讳诵,德宗长子,母昭德皇后王氏。上元二年正月生于长安之东内。大历十四年六月,封宣王。建中元年正月丁卯,立为皇太子。
上元二十一年正月癸巳,德宗崩,丙申,即位于太极殿。上自二十年九月风病,不能言,暨德宗不豫,诸王亲戚皆侍医药,独上卧病不能侍。德宗弥留,思见太子,涕咽久之。大行发丧,人情震惧。上力疾衰服,见百僚于九仙门。既即位,知社稷有奉,中外始安。
——《旧唐书》
………………
皇帝新丧,新帝即位,朝堂诸事纷忙,禁军巡逻愈严,歇春院也紧闭宅门,除日常出入置办货物外不与外界通。
这日天气正好,箫娘亦觉身上舒爽了许多,便想要到桑榆苑去逛逛。弗一出门,正遇沈溪也刚出门,便笑着迎了上去,温温婉婉行了一礼:“三郎这几日不得自由,想是闷坏了吧。这实在是我的错了,偏生在这个时候病了,也不能好好招待三郎。今日风和日丽的,天气也暖,正好到处走走,散散这几日憋闷之气,连心情都能好些。三郎若是无事,何不随我逛逛园子去。想三郎在这儿住了这么些天,也未必到处逛过,毕竟平日各处都有宾客行来走去的不方便。如今歇春院闭了门,各处姊妹想是都清静怕了,三郎一去,都会高兴呢。”
沈溪有些怔怔的看着她,这几日她卧病在床,碍于礼仪自己并未与她相见,不过隔着帘子与她说说话,或是从花期那里听一些事情来,今日蓦然见她生动地站在自己面前,虽还有几声咳,与他言笑晏晏也是自然,没了以往或挑逗或冷漠的做作之态,不再有隔阂不能亲近之感,反倒是真实了许多。与她相处不过一旬,却是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对彼此皆有了解,确实没有必要再客套试探。沈溪如此想来,脸上也戴上了暖暖笑意:“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某借住在此,确实早该去拜访诸位娘子才对。请娘子稍等片刻,我命六经备了薄礼再同你一道走。不知院中有多少娘子,可都喜欢些什么,还要四娘相告。”
箫娘听他说得贴心,便提点道:“园中娘子按排行来算本计是有二十位的,除去已经出去的和我之外,还有十六位,十九娘跟着阿母住,你想来也见过了,便不算她,其余的分住五个院子。娘子们自然都喜欢妆饰钗钿之物。玉钗金钏的郎君未必有,也太贵重些。胭脂粉黛我这儿本来是有的,本可以卖与你应急,可当日为买花期都抵给那牙婆了,却是不够。郎君来自扬州,何不就用家乡特产当做礼物,最是得宜。扬州铜镜最好,娘子们也都喜欢,此时却也来不及置办了。再让我看看郎君带了些什么特色的土产,能够应付八九个娘子便没问题了。其余几位颇有几分刁钻,三郎若只是去看看风景也便罢了,若是想要与她们交好,却是不好应付,我倒是有主意,只要三郎听我行事便能过关。”
沈溪从一听见她提起买花期之事开始便没有再听进去,等她一大串话讲完了忙忙的便道:“前些天见娘子病着不好提起,如今娘子既提起了七七之事,现在还是先把这件事情说开吧,免得以后闹不清楚。七七她虽是自愿到你那里侍奉的,却终究不是四娘的婢子。我知四娘并无私心,却不知何时能消了七七的卖身契。当日四娘给那牙婆的钱,我定数倍奉还。”
箫娘听了奇道:“我何时说她是我的婢子了,她要走随时可以走,那一纸契约却消不得,往后是要作上堂证物的。至于那钱财,郎君想要多给我自是求之不得。”
“上堂证物?”沈溪一惊,“你竟要闹上公堂吗?”
箫娘见他如此反应,想了想突然喷笑出来,指着他道:“三郎莫不是以为我为了抢个婢子要上公堂吧?那便是你想错我了。我是最怕惹上官司的,躲还来不及呢。只是救我回来的那监察御史说他在查人口贩卖之事,要我帮帮他打探些消息。我自然不敢实言相告惹上麻烦,只盼着有一天他将那家的老窝抄了,我再出面作证,到时这契约是少不得的。自然,还要三郎和七七为我辩白,说我是为救人才做了这非法的买卖,还我清白才好。”
沈溪这才恍然大悟,听她是要做那正义之事,也是心潮澎湃起来,激动道:“娘子大义,沈某又岂敢不从!只是四娘既知道些内幕,早该将这事告诉了那御史才好,等他自己去查出来,又要费多少功夫,可不知多少小娘子要遭了那恶人的毒手呢。四娘听我一言,等那御史再次上门,定要将你所知的告诉他,我也愿助一臂之力,尽早将那李锐绳之于法,免得他再出来祸害百姓。”
“三郎这可糊涂了!”箫娘摆手打断他,不急不缓道:“我是不知三郎与你那会翻墙的六经都干了什么事情,但听那风言风语的也能猜出几分。不瞒三郎,我确实曾有过私心要将你那婢子收到身边,害你们提心吊胆是我之过。想来你们也早就怀疑了我,查我之时自是查到了蕴香斋。当晚你一面跟在我身边打探消息,一面遣六经夜闯蕴香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也捅了不小的篓子。我不知你是如何摆平那诸多麻烦笼络阿母安心住在这歇春院的。只是你既是已经知晓那李锐是幕后之人,便该更小心些才是。且不论他现在是为了什么缘故真糊涂了还是装着傻,不知此事后续如何。便是他死了,在他之后还有个嗣道王京兆尹呢,是那般容易对付的吗?最坏的情况就是他哪日记起了当日的冤仇寻上门来,郎君便是首当其冲了。你要我将实情全告诉给那御史?可以,那你告诉我若是那御史与李实是一道的该如何是好?”见他要驳,又紧逼道,“就算是我小人之心,可区区一个监察御史,便能扳倒京兆尹的话,那这世道未免也太好了些!”
沈溪被她一番抢白说得愣愣的,心中却是大起大落了一番。自己并未透露与她任何信息,不过一时激动说出了李锐的名字,她便能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实在可谓是明察秋毫了。正震撼于她的聪慧敏锐,又欣喜于她对自己并无避讳,便听她怀疑御史与那李实狼狈为奸,顿时觉得她太多疑阴暗了些。他听闻那独孤御史为人正直,又岂是她说的那样。可她最后一句说得却是正确,李实有着皇亲的身份,确实不是可以轻易扳倒的。一时便又消沉了下去。
箫娘见他如此,暗叹他依旧太过年轻,虽是心地正直又有抱负,也是有勇有谋,初来乍到便敢与京兆尹作对,却不能将万事考虑周全,总是太过鲁莽了些。
“四娘所言大有道理,但只一点不能苟同。”沈溪突然抬头,方才的消沉全散了开去,目光坚决,“他虽强悍,我们也不能一点事情也不做。”
箫娘微微一笑:“看来三郎是决心要与他斗了。我也不能阻拦,只是还请郎君离了歇春院之后再行动,莫要殃及我们。若是真被你做到了,长安城的百姓都会感激你,可若是郎君不幸遭了难,我也只能给你烧烧纸钱了。”
“你……”沈溪语塞,却也知她是为了自己好,便也不出声反驳,心中暗暗计较今后之事。
“三郎这还要不要逛园子了,若是不要那我可自己去了。”
“我……”沈溪暗暗咬牙,迎向她的目光道:“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有一问要问你。当初我只向你打听了那香膏之事,你却是如何知道我丢了个婢子,又是如何将七七认出来的?”
箫娘不想他突然有此一问,倒是愣了愣。她竟没有想到这点,可既然自己买出七七之事有此蹊跷,他当初又如何不听自己只言片语就信了自己了呢。此番问她这件事情,倒不像是逼问,只像是求一个答案罢了。此等鱼龙混杂之地,仅凭感觉就判定了他人的好坏,说他单纯莽撞是确实,却益发显得他赤子之心的难能可贵。箫娘心中顿时觉得暖洋洋的,止不住微笑道:“倒也不难猜想。每年上元节灯会之上总是要丢几个年轻的女子的,那六经先前的言语之中便露出了点端倪,再加上那香发丸正是我做的,也就知道了郎君要找的线索必与蕴香斋有关。而我对那徐大娘也是极熟悉的,能与三郎牵扯上关系的事,不难猜到与人口有关。我再到她那里一看,便能凭人行动看出谁是刚被抓进去的,加上江南人纤秀,也是十分好认。末了再套上徐大娘的几句话,便能确定了。”
“这也是……娘子高明。”沈溪由衷佩服,却又说道:“四娘有此才能,在这歇春院乞人微怜未免可惜了。既然四娘能够为了救七七以身犯险,为何就不能为扳倒李实出一份力呢?四娘可还记得成乐师现在何处?我们确实可以袖手旁观,可他此时生死未卜却是等不得。四娘若是能够出手,得救的可不止成兄一人。”
箫娘这才意识到中了他的圈套了,却不能如他愿道:“我虽有几分聪明,却也是身不由己之人,三郎未免将我想得太厉害了些。救七七不过举手之劳又何谈以身犯险,岂是能够与反李实相提并论的?三郎莫要再说了,不等他先倒下,我是不会先出来作证的。”
沈溪见她说得坚决,知道一时不能说服,只能暂且按下不提,转而请她进屋帮忙准备礼物,却也暗暗下定决心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