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摸今夏》Esche

47、第 47 章

　　“老师，你为啥那样子盯着我看？”呀，被发现了哦。
　　“我是看你做的题目。”我用铅笔头敲敲卷子。好像某人以前也老做这个动作来着，难道也是因为……
　　他做出了然的表情，说：“会斜视？原来你以前也不是好学生啊。”
　　唉，活到这把年纪，对这样的问题早就不感冒了。我严肃地说：“考一所好学校，是能力问题；做一个好学生，是道德问题。虽然达尔文主义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批判，但还比较适用于高考的——你可以没有道德，但是你不可以没有能力。Understand？”关键是专业要过硬，这放哪儿都是一个硬道理嘛。
　　稍微介绍一下这个学生。姓韦，就是韦小宝的韦。真是个好姓啊，所以名字就不用问了，就叫小宝吧。个子比家琏稍微矮一点，但是气质和宝爷太肖像了——不是说容貌，是气质。不，不是现在的宝爷，是当年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韩宝乐。你说他不叫小宝对得起我吗？你说我不盯着他看对得起他吗？简直是yesterday once more嘛。
　　只不过角色转换了一下。当年是宝爷辅导我，现在是我辅导小宝。所以今天我比较容易走神，还好小宝一直在埋头做题，才没有被某个空洞的眼神吓到。
　　最令我恍惚的就是开门的那一刹那了。他背着阳光站着，咧开嘴对我笑，眼神清清明明的，让人想起农夫山泉——味道有点甜。
　　还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韩宝乐第一次从阳台上翻上来，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光圈，他像剪影一样站在我面前。不是很真实，但是很令人神往——不真实的东西都令人神往，比如四楼隆胸后的单耳环。他明朗地笑着，朝我伸出双臂，我朝他跑过去的时候，感觉就好像奔向天堂……
　　上完课，我征求了小宝的意见，用手机给他拍了几张大头照。上世纪八十年代征求意见是这样的：不答应就把留题数翻倍，答应就不留回家作业了。不过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所以最后我答应少收他10元才拍板的。照片里的他有点不像韩宝乐了，我勉为其难地把他的照片设为背景，唉。
　　回浦西的路还算顺利，谁也不能两次掉进同一条河吧，对圣人来说，那可是奇耻大辱；对我们这种俗人来说，不掉才是奇怪……我本来都铁定要掉进去了，忽然有人出手拉了我一把。
　　原来西秀真的是住在这个小区的。不过我没那么好运气遇见他。我在电梯里遇见的是潘小易。
　　潘小易在家的时候是这个模样的：长长的秀发在脑后扎个马尾，不施脂粉，清清爽爽像个学生妹，一身很休闲的puma运动装。与之前见到的成熟的风情女子判若两人啊。西秀真正喜欢的是这样的？
　　潘小易看到我，诡异地一笑，朝电梯里让了让。我走了进去。
　　“看起来不是来看我们的啊？”潘小易打量着我。
　　“我是来做家教的，你们也住这楼里？”
　　“嗯，39层。”
　　哦，他们原来住在顶层。
　　“万一电梯坏了怎么办？”我问。
　　潘小易笑了，点了下我的额头说：“你还是老爱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啊，没看见有四部电梯吗？”
　　“怎么是乱七八糟的呢，明明是很实际的问题嘛。上下班高峰的时候，等电梯都要等很久的。住那么高多麻烦。”
　　“这是居民楼，不是商务楼。你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出现？说不定哪层楼已经卖给某个公司了呢，只要有个开头，以后就会一家一家……”
　　潘小易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够无聊的，所以闭嘴了。
　　“小八，这次轮到我问你了。”潘小易忽然冲我眨眨眼，“你说，明天……韩宝乐会不会和秦茨结婚？”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记起来了，以前我问过她会不会和西秀结婚，还问是不是愚人节那天……唉，多行不义必自毙啊，既然她那么享受复仇的快感，我就从了她吧。
　　“会吧。”我干巴巴地说。
　　“这次也许还是要看你呢。”潘小易睨了我一眼，继续。
　　我摇摇头。韩宝乐不是西秀。不过，这句话我说不出口。如果说出口了，估计就走不出电梯口了。
　　“今天这么沉默？”她看我毫无斗志，大概没成就感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
　　“我看你是有一阵心情不好了吧。”
　　“也是。”
　　她好像很理解地叹了口气，说：“还是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啊。”
　　废话，就是谈了之后心情不好的。
　　因为潘小易坚持，我就让她载我去地铁口了。还好之后的路我ok的，要不然她一定会载我回家。我可不想那么麻烦人家，虽然说起来，我还是她的伴娘呢。但那是出于西秀的愿望，不是出于潘小易的愿望。潘小易说，下次如果我不是这么赶时间的话，会请我上去坐坐。我正想说，我不赶时间啊，转念一想，要这么说了就得上去了。我上去干什么呢？潘小易果然比我聪明哦。
　　“西秀今天早上去日本了。”潘小易说，“他明天也许赶不回来了。”
　　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
　　潘小易又说：“其实他阻止过，也许是阻止不了吧，所以去日本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问。
　　潘小易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了。那天我正好进门，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就见西秀把酒杯给砸了。阿宝没理他，很冷淡地看着。西秀说：‘你既然从没想过要娶她，当初又为什么不肯放手？’这次阿宝回答了，毕竟是兄弟，也会说实话：‘你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不是她，娶谁都可以。’我听了就走进去了。阿宝看到我，脸色有些古怪，稍微点了点头，就走了。西秀没看我，转过身去了。你看，正应了巴尔扎克那部《人间喜剧》不是？”
　　我皱了皱眉头。
　　潘小易又自嘲地一笑。
　　我摇摇头，说：“通过语言传达的信息总是有歧义的。”
　　潘小易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说：“其实事情还不太糟。至少一切尚在控制之中，不是吗？”
　　我狐疑地望着她，这话高深了些，难道你有危机感了？
　　“你明天会不会去？”她把车子停在离地铁口很近的拐角处，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我，样子有点疲倦。
　　“我不去了。”我说，“学校还要排话剧呢。明天首映啊。”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去。”
　　“为什么应该去？”我关上车门，透过开启着的车窗问她。
　　她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不可否认的是，越逃避越懦弱，越懦弱越自卑，自卑的人，就这样永无翻身之日……”说完，发动汽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