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摸今夏》Esche

2、第 2 章

　　我和韩宝乐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下持续了好多年。这位说我够迷糊，爱在心里口难开？唉，你那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刚开始我也心猿意马来着，好吧好吧，现在偶尔也有。不过事情的重点不在这上头，确切地说，不在我这一头。
　　大家也猜出来了吧，我和韩宝乐是初中最后一年的冬天认识的。不过是他的初中最后一年，不是我的。我才刚进入初一而已。那年我们楼里特别安静，很多户人家都搬出去了。为啥呢？因为闹老鼠。
　　说起来，那年可真可怕。晚上关了灯，不消几个小时，就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打开灯，就能看到在电脑显示器（那时还不是液晶的，满胖的一个机子）上正开着晚会呢。为什么会在显示器上呢？笨，因为那上面有余热呀。夜行性动物晒不到太阳，但还是向往温暖啊。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卫生纸去擦显示器，那上面一粒粒的黑东西，小小的，会顺着显示器后头散热的缝往里头落。你说恶不恶心？所以我到现在还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明显表现为：坚决不用台式机，也坚决不在家里安装任何形式的显示器——说起来自从上次那台电视机坏了之后，我们家连电视机都没有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韩宝乐跟着他妈妈搬了进来。哦，对了，他没有爸爸。他爸爸是战斗英雄吧，虽然不知道那时候还有什么war要打，反正他们家大门上贴着“光荣家属”这四个字。
　　韩宝乐的妈妈是个很文静很秀气的女人，头发长长的，总是梳得一丝不乱，眼睛大大的，有点哀怨。那天我从楼道上匆匆忙忙奔下来，经过三楼拐角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真是软的像个棉花糖一样，让我想起了“化骨绵掌”……可等我回过神来呢，人家全无武功，甚至手无缚鸡之力，正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呢。
　　前面忘了说，初中的时候姐姐我走了一阵子彪悍路线。所以我往后退了一步，冷冷扫了人家一眼，掉头就走。
　　才侧着身往前走了两小步，就被不知道哪个厮拽着了。他把我的胳膊一扭，疼得我那叫一个惨哟。我猛回过头瞪他一眼，依然气势不减地说：“你，你干吗？”
　　“撞了人不该道歉吗？”声音冷冷的，不过很清爽。
　　个死小孩大约就比我高那么几厘米，却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你说我气不气，是，这位小哥儿是长得眉清目秀了点，但你既然无视我的美貌，我干吗要有视你的啊？于是我才不理他呢。
　　可是他还是抓着我不放。
　　真正是个顽固。
　　偏偏我也是个顽固。不仅顽固，还很差劲。十三岁那年，我在里弄里还算小有“名气”。父母离婚了，都不要我，我跟着奶奶过。学校里成绩是一塌糊涂。数学老师给每次测验成绩都倒数的几位排了大王二王什么的。成绩最差的叫“何大哥”，第二差的叫“李小妹”……把我羡慕得什么似的，就是说我连那个都排不上。测验基本只交白卷。上课坐在教室角落里，老师都很有默契地把我忽略不计。也是，提到我会影响课堂气氛的，我在班里仇人一大堆呢。
　　谁知现在的我反而进了全国最好的理科院校之一，还混得个团委的宣传部长当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我年纪轻轻就深有体会了。哈哈哈，这是后话，暂时略过不提。
　　却说韩宝乐第一天搬进来就和我结了梁子。那天的事情后来几乎是没完没了了。是韩宝乐的妈妈爬起来拉过自己的儿子连声说“算了算了”才暂时息鼓的。不过据我分析，估计是怕她的漂亮儿子再和本姑娘拉拉扯扯会说不清楚。
　　说起来他妈妈真有点未卜先知，那么早就看出来，我是她儿子生命中极有影响的人物了。那时的宝爷是纯洁无瑕的白纸一张，完全没有半点今天拉风的雏形，还瘦得离谱，就跟那些小老鼠似的。当然我自己不能说自己的魅力是坏影响，只是韩宝乐会变成今天这个迷人样，确实和我的启蒙分不开——哦，也不算是启蒙，只能算是摸索——厚道地说，是互相摸索。
　　我们这幢老楼是上海战前标准的民居，就是卫生间很西化很大的那种，不过都设在楼层的转角上，因为一楼的卫生间是公用的，所以不算。真正私人的卫生间要从二楼和三楼的衔接处开始算，所以全都是两层人家用一个卫生间的。
　　偏偏韩家就住了二层，我们家在三楼。所以我每天早上去刷牙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厮那个小熊的漱口杯。有几次我故意把牙刷插在他的杯子里，开头还好，早上去还能在我自己的杯子里找到。后来就得往垃圾桶里找了。有一次连垃圾桶里也没有。
　　那厮就那么不得见我，我郁闷啊，不就是新搬来的那天撞了你亲爱的妈咪一下嘛，真小心眼。不过高一那年我问过他，才知道原来不是他扔的。
　　是他亲爱的妈咪不待见我。
　　鼠患后来是怎么消灭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我正在卫生间里刷牙的时候，听到一声极凄惨的尖叫，把我个小心肝吓得乱颤。我还正对着漱洗台上的镜子发呆呢，卫生间的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其实没有砰的一声这么响，但那是在我心里的效果。当时我刚刚洗完澡，只穿着件很薄的睡衣站在镜子前面刷牙，韩宝乐拎着一只老鼠笼子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更糟的是，那厮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竟然一失手把那个老鼠笼子扔到了我的脚边。
　　于是之前那声极凄惨的尖叫又重演了，不同的是，发声体的位置有所改变。我几乎是本能地往最近的浴缸里跳。但是前面也说了，刚刚洗过澡，浴缸里还是湿的，我脚一落地就滑到了。滑倒的瞬间双手自然地在空中乱抓，竟然给我抓到了那厮的衣袖——你说不是他主动伸过手来，我能抓得到他吗？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他拉住了我，虽然看起来姿势有点像抱，尤其我穿得有点少，我们两个都有点脸红了。就这么对看一眼，又飞快地推开彼此，好像对方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就怕脱手不快。那只老鼠在笼子里惊愕地乱窜，居然被它窜了出去——估计当时它自己也蛮震撼的，竟然没人注意它，就这样让它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