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清月凝

1、 别离

　　蓝可觉得，今天自己这一觉睡下去，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么说是有依据的。自己脑内的瘤已是恶性，又长在重要的功能区附近，做手术都不现实，自己的性命早已不多。每过一天，离死亡便更近一步。不过，对于死亡，蓝可倒是不怎么害怕，毕竟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也不是一天两天，心里早就做好了“英年早逝”的准备。嘛，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准确。毕竟“英年早逝”多用来形容男士，而且其中才子居多。而蓝可呢？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生，在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读书，成绩从小便不拔尖，勉强算得上是中上，仅在高中时因选修史地的原因（在江苏，选史地的差生居多），当过两年所谓的“尖子”。样貌也谈不上出众，不过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各种书读得比较多的缘故吧，身上倒是散发着一种优雅的气质。高度近视的眼睛配上细黑框眼镜，隐隐流露出坚强而独立的特质。除去会英年早逝点，无论怎么说，蓝可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预感到自己即将离世的普通女孩。
　　“妈，我有点困了，先睡了哟。”当手中的小说翻到了最后一页，蓝可满足地合上了书，放到床头，轻轻唤了声陪在一旁同样在看书的母亲。与蓝可看完书后的满足不同，母亲似乎相当疲惫，同时又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明显不在书上。
　　“今天这么早就要睡了吗？”母亲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对女儿的病情心知肚明的她，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每天睡下后是否能再次醒来都是未知？所以，和清醒的女儿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无比珍惜。
　　不过，即使如此，让女儿高兴总是第一位的。“要睡个好觉啊。”疲惫的母亲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调低了床头灯的亮度。
　　“嗯，妈妈你也一样。”已经钻入被窝的蓝可微笑着接受母亲的爱抚。
　　片刻的沉默。一时间，有着昏黄灯光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母女俩的呼吸声。然而，渲染着静谧和安详的灯光并没有让蓝可迅速地进入梦乡。躲在温暖被窝里的女孩在犹豫之后最终还是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妈妈。如果我明天没再醒来，请不要太过悲伤。”
　　“怎么突然说这个？”母亲一惊，毕竟自住院以来，这么长的时间里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提到她的死亡。纵使自己偶尔会提及万一第二天女儿要是醒不过来的恐惧，自己的女儿也总是会笑着安慰自己不要紧张，第二天她一定会好好的醒过来，吃自己为她精心准备的美味早餐。
　　“嗯……就是觉得自己的大限到了啊。”蓝可用轻松的口吻答道，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小可，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明天还会好好地醒过来吃我做的早餐，就像以前一样……”母亲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忽的紧紧握住蓝可露在外面的手，疲惫的眼睛挣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恐慌。
　　“是是是，妈你别这么激动嘛，说着玩的啊。”蓝可有些无奈地笑着安慰着母亲。
　　“说着玩？你这孩子真是……开这种玩笑。”母亲的情绪渐渐平静，蓝可能感到握住她的手渐渐松了。
　　“那我睡了哦~”见母亲已不再激动，蓝可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近乎不可闻的，蓝可叹了一口气。之前已经说过，对于死，蓝可是不怕的。但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那便是自己的父母。虽说自己小时候也像其他孩子一样没少被父母打过骂过，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很爱他们的。一个爱搞笑的父亲和一个会做菜的母亲，在加上随着自己的长大，他们对自己施行的开明的教育模式，这样的生活怎能不幸福？可惜，自己还没能好好报答他们，就要先一步离开了啊。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概也算非常不孝了吧。嗯，虽然自己的父母还都是黑发。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是对不起他们的。蓝可侧过身，闭上眼睛，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蓝可终于进入了梦乡。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母女俩的呼吸声。这一次，是真正的宁静。昏黄的灯光在母亲的脸上投下模糊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终于，母亲站起身，轻叹一声，再次轻柔的拂过女儿柔顺的长发，将灯彻底关上，离开了病房。